4 第 4 章(1 / 1)
《祈安》的故事梗概一年前就成型了,只是创作上是以剧本的形式,而非小说。写作过程其实很坎坷,大情节要跟公司妥协,小细节要听孙蔷意见。愤愤将文件删除,等心平气和了再去回收站找回来
——这样的故事几乎发生在每一个疲惫不已的凌晨。
最后一次把剧本文件删除,我想徐暮远说得对,我应当为自己写一个故事。
“一个好故事,一本好书,通常不是为所有人写的,而常常是为某些人写的,甚至是为一个人写的。你为什么不为自己写一个故事。”徐暮远说。
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我们的电视、院线,到处在上演“写实”的故事,为了贴和大多数人的理解程度,情侣们谈着模式化的恋爱,年轻人挥洒着模式化的青春——无论你是8岁还是80岁,你都是这些故事的潜在目标。如果说那些写给部分人的故事像是有棱角的石头,这些故事则是空壳的鸡蛋,触手光滑,捏碎空空如已。
“去他娘的雷点萌点、阅读期待……”徐暮远滔滔不绝。
我不得不提醒他:“读者乃衣食父母……”
“我说‘去他娘的阅读期待’,我说‘去他娘的读者’了吗?”
我哭笑不得。
重新列了《祈安》的大纲,第一部分写的是祈安从初入仕途的莽撞迷惘,到得心应手,如鱼在水的过程。
这部分情节比较简单,写剧本时就没有做多少改动,我写得无比顺畅,心里也渐渐摆脱之前的阴影,渐趋明快。要不是孙催命同志又来添堵,我几乎要和公司相忘于江湖了。
孙蔷又在给我发了张好人卡后,抛给了我一个难题。她把一部炙手可热的网络小说的改编交给了我。作者ID叫“悠悠我思”,也参与小说改编。孙蔷说:“大致思路尊重作者,你技术把关就行。”
我上网搜索了一下,小说版权是早就买了,微博搜索第一条居然是“悠悠我思抄袭”,技术把关就行,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我所在的这家传媒公司,虽然不是华谊那样的巨擘,但在电视剧行业也算小有成就,成片收视口碑都还不错,选择题材也一直走的是中庸路线,几乎没有接触过这类争议太大的作品。难怪几个月前,合作过几次的同僚老于曾激动不已地呼号:“电视剧制作的大时代要来啦!”,回想起来,脑子里就浮现一只肥胖的海燕,在疾风骤雨电闪雷鸣中拍着翅膀,令人忍俊不禁。
和我同悲催的还有一个入行才两年的姑娘,正正经经科班出身,场景设计、空间设计上非常专业。第一时间就打来电话吐槽,表示精神洁癖接受无能。
其实我很理解她的心情,想走正统的编剧道路,写出有代表性的作品,在这种流水片上浪费职业生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黑历史。姑娘又补充道:“不,是真的在创造自己的黑历史啊老师,原著小说就是抄袭的。”
“网上人云亦云,是不是抄袭还是要深入了解一下再下判断的。”我说。
姑娘急了:“真的!我仔细对比了两部小说的,情节架构、人物设置甚至很多句子都是一模一样的,亏我中二时期还是悠悠我思的粉丝,真是脑残!”
当晚我暂时搁下《祈安》粗粗地看了看悠悠我思的原著。
1MB的文档,一个半小时翻完,大约讲的是一人一仙前世今生的纠葛。用的是前几年蛮流行的写作方式,举个例子,比如写离别,100行里面有99行都在写杨柳依依我心痛兮,只有一行在交代到底为什么离别。这种故事就像海绵一样,脱干净水后还剩余的情节屈指可数,公司高层脑子一定是被收视率吃了,电视剧又不是PPT,光靠飘几片桃花就可以演到40集。
被一群同心敌忾的网友帮着维权的那位也已经发了声明,表示走不了法律途径,只好避而远之,继续写作。字里行间尽是无奈。好奇心驱使我又读了读这位的作品,故事要短很多,同样的奇境丽景徐徐铺陈,却叫人想到《诗经》托物起兴的朦胧优雅;同样的仙凡之恋陈词滥调,却有几分明清话本的精致和韵味。
悠悠我思在她的书中大肆拓展的前一特点,使得作品更加风格化,更容易给读者留下印象,就好比一本书里一句话被作者反复强调,就会变成故事的代名词,勉强成为一个风格。但我认为这种做法与其说是创造一种风格,不如说是强、暴读者的眼睛。
两相对比,悠悠我思真是东施效颦,弄巧成拙了。
这时姑娘又给我发来一个文包,是悠悠我思的作品集。姑娘发来两个恶魔的表情:“老师你看看,每部都不!一!样!”
技术上讲,作者行文风格改变是正常事,卡夫卡起初的故事没有那么荒诞,还珠楼主也只是个为稻粱谋的马甲,但是遣词造句却很难在短期内发生大的改变。
我摇头苦笑,如何才能不淌这浑水?
我为这档子事一直苦恼到周五,下午5点从公司驱车回家时接到徐暮远的电话:“朝朝,是我,徐暮远,你现在有空吗?我在朝阳区这边的公安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