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借书（1 / 1）
回家的日子屈指可数，很多老乡开始往家邮寄辛苦钱。英姐和另外一个老乡从小没上过学，她们便邀上我帮忙填写汇款单。
几个女人认认真真梳洗穿戴一番，才一同上街。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们这些即将归家的异乡人，自然个个心情激动，一路上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到了热闹的街上。银行的人很多，我们等了很久才轮到我们。
帮她们填好汇款单，大家正准备去逛逛。这时一位六十多岁的哈萨克老先生瞪视着一张单子，另一位哈萨克老人和他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后，他们互相朝我看了看。然后，那位站着的老先生走到我跟前，递给我一张存款单，操着标准的汉语说：“你会写字吗？我的眼睛看不清楚，请帮我写一下吧。”
我结接过单子，按他指的方向，帮他填了名字。几个老乡急着去购物，就先跑出去看看。让我一会儿跟上她们。
帮了俩老人的忙，正准备离去，一个身影忽然朝我大踏步走来。他三步并作两步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明朗漆黑的眼睛固定地盯着我，差点没惊得我缓不过气来。
“你……你怎么也来这里？”我结结巴巴的问，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没事教我们骑马的何润。
“我怎么不可以来这儿？我和你一样来汇钱的！嗯！”他操着轻松愉快的声音看着我说，“在玻璃门外看着就像你，没想到一进来果真是你啊！”
“快要回家了，我们得把钱先打回家。”我被他直直视着，感觉有些心虚。
“回家！多大时候？——噢，也是，棉花拾完了，是回家的时候了。”他一惊一乍，继而又醒悟地自答道。
“一个星期后。车票都定好了。”
“看来一星期后我们将万里相隔，不知明年这个时间还能相见不？” 他阳光般的神情仿佛遭遇到乌云，阴郁起来。
“明年？明年我可能不会来了。”
“你不会来了！”掩饰不住的失望爬上他的脸。
“嗯，我……”
“没事，随便问问。出去转转吧。”他站起身，面色重新灿烂。
“咦，你不是汇钱吗？怎么要走了？”
“我汇过了，在自动存取款机上面。”他简明扼要解释道。
走出银行，他买了几串烤羊肉递给我。我接过一串，留下的请他一起吃。他笑了笑，学着我的样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你要回去吗？”他看我环顾四周，便问我。
“不是，英姐她们在这附近逛，叫我出来给她们找她们。不过，我得先去买一本书。”
“买书？你喜欢看什么样的书？我那里有很多。”我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他那里弄清意思。
“我没有别的意思。看，那一片家属区就是我的家。我可以请你上去坐坐吗？顺便喝口茶，挑选你喜欢的书。”
“你家里都有谁？我去了不会打扰吧？”
“家里有我妻子，不过，你不会打扰她的。我说的那些都是她的书，她和你一样喜欢看书。她不介意我把书借给你看。”
“那好吧，”看他特别真诚，我思索一下，决定接受他的邀请。
何润的家果然不远，拐了一道小街便到了。
进了屋子，眼前一片整洁温馨。看来女主人是个能干爱家的好女人。在客厅的一隅有一个厚重美观的书柜，凸出来的台面上摆放着一瓶鲜花和一个小镜框。镜框里是一位长发披肩笑容灿烂的妩媚女子。我看着她时，她好像正冲着我笑。
“她就是我妻子，漂亮吧？”何润静静地说。我望着他的脸，希望他接着说下文。可惜他没有我期待的那样，只是默默地打开书柜玻璃门，示意我随便挑些书籍。我再次凝视了一下镜中人，才将视线移到那一排排书上。
“来，坐下喝杯茶吧。”
我取了一本《嘉莉妹妹》，走过来坐下。
“我老婆也喜欢看这本书。她在我跟前感叹书中主人公的遭遇，可我听不懂她在那儿嘟嘟哝哝说些什么，但不忍心打断她，只好假装很认真的听，心里却在想工作上的事儿。”他握着一只透亮的玻璃茶杯喝了一口茶，微笑着说了这些。
“嫂子真漂亮！而且又那么知性。”
“她是这镇上一名小学教师，工作成绩很突出。每年竞赛，她教的那个班都是第一名；她对她的每个学生都充满爱心，孩子们很喜欢她。看，那些就是她和孩子们的合影……”一说起他的老婆，何润的眼睛比刚才更加熠熠生辉，疼爱有加的神情让人羡慕。
沙发背景墙上挂着大大小小很多的相片。景色虽然不同，但中心人物都是她——何润的老婆。她甜美的笑脸布满了整个墙壁。
“你看，你跟她长得是不是很像？”何润这时候转移视线，突然幽幽地说。我脑子晕一秒，马上清醒过来。自己不过一平凡女子，怎与长相貌美的她相提并论。他，是不是爱对女人说好听话？不过，看他模样与处事，也不是油嘴滑舌的人。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就先看这一本书，走之前一定给你送回来。英姐她们还在等我，得走了。”
“我送你。”他干脆朗利。
我把书揣在怀里，背对着他疾步而走，一下也不敢看他。因为我感觉到何润一直注视着我的背影，他大概在琢磨我与他的妻子有多像。“真是个奇怪的人！”
“你怎么才来？我们都逛一大圈了。”见到我英姐她们问我。
“来的路上碰到何润，说了几句话，顺便借了他一本书。”我扬了扬手中的《嘉莉妹妹》。
“哎，何润的老婆长啥样？漂亮不漂亮？”英姐的好奇心永远都不缺。
“很漂亮，跟何润非常相配。”
“他老婆干啥的？有孩子没？”英姐开始查户口。
“他老婆是老师，好像还没有孩子。”
“何润他老婆……”
“英姐，他老婆怎样咱可管不着，你净瞎操心。走了，走了。”对英姐这样的操心，我们见惯不怪。
《嘉莉妹妹》是我熬了两个晚上看完的，直到眼睛发涩发困，我才卷缩到被窝里昏昏睡去。
不知怎的，我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树叶飒飒作响，金色的阳光打在婆娑的枝蔓上，映出一个个明亮的光点。鸟儿在枝头鸣唱跳跃，空气清新舒畅，使人流连忘返。这时，树林深处款款走来一位魅力飞扬的年轻男人。他冲我微笑，一步步走近我，充满深情的拥住我……原来是霍晓源，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我热烈回应他的拥抱他的吻。忽然，从一棵大树上跳下一个人，他极其迅速地把我从晓源怀里拉走，腾云驾雾般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当我醒来时，怀里竟然躺着一个孩子，阿册坐在我身旁轻柔地爱抚着我。我想要大声呼唤，可是，喉咙里像塞了什么东西，怎么也喊不出。
当晓源重新出现在我面前时，阿册不见了。接着，不知何种原因，我一个人又来到荒野，一匹高大的战马驮着身着铠甲的威猛将军，正向我奔驰而来。高高的铁蹄飞一般踏向我的头顶……啊——我吓得大叫，一下从梦中惊醒。
“晓羊！晓羊！你发癔症了？”英姐在一边推我。
睁开眼四周漆黑一片，我睡意全无，闭着眼睛回想梦中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