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惊识(1 / 1)
人,有的时候尽管心很痛,但不能为的事再心痛也得忍着。为了防止晓源找到我,接下来的两天我都在家歇着。想必人才市场里晓源一定疯了似的在寻我,也许我是错的,他身边的女孩不会让他发疯。
怀着难过又欣慰的心在床上躺了两天后,为了钱我得继续冒险。再说那么大的市场那么多的人,那么的武装,他不会轻易看到我。干脆明天跟同伴提议不去大市场,只在路旁的小市场找点活干就行了,听说那里活挺多的。
果然,我们在路边市场刚站了一会儿便有人主动问我们去拔草吗?一天八十五块钱。我们当然愿意。坐上那俩车后,我的心才算平静下来,因为今天终于可以躲过去,不再害怕会碰见霍晓源。大巴车由东向西再往南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还没下车就听见同伴惊叫道:“看,已经有一班人在那儿拔草了。”大家都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真的有一批人在那棉花地里。
当我们走过这批人时,他们很多人在看我们。我悄悄扫视一下,发现原来我们女的多,而他们都是男人。一步步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我心里咯噔咯噔的总觉得霍晓源就在中间。渴望等我们走过好远,也没有人突然喊我的名字。
同样一眼望不到边的棉花田长满了高大茂密的草。棉花全被罩在了下面,又低又小又矮,好像种的是草而不是棉花。老板每人发给一把弯弯的镰刀,刈草的人们一字排开,咔嚓咔嚓的刈草声顿时响起来。先来的那批人离我们很远,我看不清他们的眉眼。不过从他们那里时而传来的笑声知道是在讲笑话。
天气越来越热,太阳越来越毒。干了整整一上午活大家都累得有些乏了,看看时间还得两个小时才能下班,口又渴得厉害。好在这家老板通情理,建议大家可以回地头取回水壶。
同伴为了让我歇一歇,就由我丢下镰刀去拿水壶。她留在原地继续刈草。快要走到很远的地头时,我的另一个老乡忽然大声喊我:“晓羊!晓羊!把我的水壶也给我捎过来!晓羊,我的水壶!”
她又尖又高的嗓门在棉花田上空响起。“哎,知道了。”我答应着去拎两个人的水壶。
水壶里盛满了水,好重。我使劲背在肩膀上蹒跚往回走。有了水,便有了体力。按照以往的习惯,我们又能休息一会儿,凉馍就着水咽下肚。大家各自觅了一处草棵高大稠密的地方,铺上自己带来的编织袋躺下休息一下。我在离同伴不远的草丛里仰面躺下,却又发觉热辣辣的阳光透过草叶缝隙射到我脸上,于是又坐起来把自己包的头巾展开搭在草叶上面。这样一来我便可以阴凉一些。可能是我怀着很多心事,所以当别人疲乏地进入梦乡后,我仍然睁着眼望着低低的天空发呆。
广袤的棉田在两点的阳光下是那么的宁静空寂,没有一丝风,更听不见一声鸟叫或虫鸣,整个大地如处在某个静止的宇宙间。我熟悉的同伴那稍稍粗重的气息,这时也听不见了。我,似乎成了这静止宇宙间的唯一,奔涌的思想也快要静止了。忽然一阵轻轻的窸窣声牵扯着我的神经,我屏住呼吸凝听着,等待着。
一个戴着巴拿马牛仔帽的高大男人立在我的面前。他微笑着慢慢摘掉帽子,我在他的微笑中惊讶得瞪大眼睛——语不能声,只能看着他向前迈一步,然后蹲下来坐到我旁边,伸出手臂揽住我,身子慢慢逼过来,弓形的唇压在了我嘴上……
“起来!快起来呀……呜……晓源,有人在旁边……”我使劲推开身上的霍晓源。
“你先走……这次我一定不会再逃走,晓源,明天我们在幸福路口见,好吗?”
“好,我会再相信你,明天我等你。”霍晓源又轻轻地在我脸上吻了一下,满眼火球似的望着我。一分钟重重的拥抱后,他才站起身恋恋不舍消失在草丛中。
四周依然和原来一样能听得见空气的流动声。晓源的突然出现令我招架不支,他满身我熟悉的气息附在我身上久久没有散去。我的脸火烧火燎般的烫着,心咚咚的响着。远处传来了一声娇嗔:“你去哪了?我找不到你……”
我忽然傻傻地笑了笑,心情大好地翻个身,抚弄着一株草根在脑中重复着那句话:明天幸福路口见,明天幸福路口见……
那天的活计是怎样干完的,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整个相见过程和晓源的那个深长的吻。因为我和他之间依旧是那么默契心灵相同。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叹息都让我心动。尽管我时刻逃离他,但我知道恐怕以后再也躲不开他。
一夜无眠的第二天,别人干活走后,我早早起来梳妆一番。镜中的自己皮肤经过风刮日晒还不太黑,只是显得精瘦些。女人天生爱美,我亦是如此。简单打扮一遍,出门前又照了一下镜子,嘿,经过打扮的女人还真没有丑的。
揣着胸膛里激动跳动的心,我迎着第一缕阳光赶到幸福路口。这儿的人从早到晚一直不断,刚在一棵榆树下站定来不及环顾四周,右手就被人紧紧抓住。定睛一看,正是我即怕又想见的霍晓源。我顿时被惊喜晕到,脸红得像初恋的少女。
我的嘴巴激动地张了张,什么话没说出。晓源轻轻盖住我的嘴,做了一个跟我快走的手势,便拽紧我顺着林荫道向东大踏步奔去。
一路上我们不搭车,直走的气喘吁吁。好在只用了二十多分钟就来到他的住所,原来是一家上好的酒店。
上了楼进了房,随着门稳稳的被关上,晓源就一下把我结结实实抱住,他滚烫的唇随即俯下来,一股幸福感立马包裹了我。我在这甜蜜的幸福里像一只昏昏然温柔的猫儿,任晓源雄性的手掌上下疯狂地抚过我的全身……
“逃跑者!你这狠心的逃跑者!”缠绵过后,晓源搂着我突然嚷道。
“再逃,不也是没逃出你的手掌心?”我吻一下他的手说。
“量你七十二变也逃不脱。”
“只是苦了你大老远跑到这里……”
“你这只愚笨的小羊,就是想得太多。有多少个漂亮的小妮子想对我投怀送抱,我都不要,就你还满门心思离开我。真不知你的脑子是进水了还是被驴踢了?”晓源说着猛地捏了一下我的手指,我痛得叫一声。
“痛吧?这叫十指连心。你这没心肝的家伙!看不到你的这些天里,我想你想得发疯。安排好工作上的事后就立马飞到这里。来时,我又去了你家一趟,两个小家伙很活泼,看见我高兴得不得了,争着往我的怀里蹭。”
“孩子们跟你问我了?”我记挂着两个儿子。
“怎么没有,两个小家伙问我看见你没有?我说我马上就去找他们的妈妈,只要他们在家乖乖听话,我一定把妈妈接到他们面前。”
“等这里的摘棉花季一过我就回去。”
“怎么?明天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嗯,来这千里之外我得挣钱啊。”
“那我岂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我怎么给孩子们说啊!而且……我还等着娶你。”
“娶我?我懂你的心,晓源。可是,我……我给你说过,我要等够三年才能和你结婚。”
“三年?晓羊,你已经为他等了两年多,难道非要精确到三年整吗?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你竟然冷落了我这么长时间。好吧,以前他是怎样乘人之危,怎样横刀夺爱我都不提了,毕竟他人都不在了。但你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难不难?这些都是他爱你的理由吗?如果他是个男人,那么他就应该让你幸福,而且我相信他的灵魂愿意我这样的男人来给予你幸福。”
“晓源,我……”
“晓羊,听我说,”不等我开口说话,他捂住我的嘴,“我不给一个死去的人计较什么,但我不希望他的影响耽误你的人生。你很纠结。作为一个女人,你是个好女人。如果你不纠结,了无牵挂地寻欢求爱,那你就不是我心里的晓羊。我会看不起你。可是你明明就是我原汁原味的晓羊。虽然经历了苦和痛,依旧是我喜欢我爱的。既然我能让你幸福,你又何必那么犟着,苦了孩子又苦了自己。所以,晓羊,无论如何你都要嫁给我,别再让我痴情的心一再受到伤痛。说,你答应嫁给我!我现在就要你亲口对我!”
“我……晓源,说实话呀,从一开始,从你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在花园旁吻我的那一刻,我就万分地想嫁给你。不管白天工作还是黑夜做梦,想的都是与你一辈子在一起。可是,阴差阳错,事与愿违,人越是想怎样却偏偏不能怎样。最后我和阿册结了婚,远离了你。从此我想把你忘记,好像从来没遇到过你。尽管我时时刻刻避免想起你,可你的影子却永远好似刻在了我的心里。只是我把它封存了起来。
原本想着这一辈子不会再与你相见,没想到你竟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我刚有象象,当看见你时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你开口说话时我心里便清楚地懂得你的良苦用心,虽然你只是说顺便来看看。
我很痛却又不敢痛,因为我是有丈夫的女人,而且我的丈夫他还在外面为我拼搏。我容你留下坐会儿已是犯了大忌。好在阿册他知道我们的过去,懂得我的心,对我宽容大度。但作为男人他绝不会允许我们再有什么表示。所以,每次你来看我,我只能对你不冷不热。”
“我明白……你当时是多么的为难,但看到你见到我时的惊喜之情,我的心都碎了。因为爱你所以尊重你。我只好忍痛对待你的一切。只要他那时对你真心好。”晓源吻了吻我的额头说。
“……都是这次天灾地震……悲痛中你来到我跟前,照顾我,不嫌劳累,不厌其烦关爱我们一家。有时候夜深人静我想很多,包括和你重新在一起。可是在那种情况下我怎么可以再去谈情说爱,更重要的是我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一个带着俩拖油瓶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所以,纵使你对我多么柔情,都不能动摇拒绝你的决心。你那么优秀,那么惹人爱,应该拥有新的幸福,而不是我这样的。
所以,我选择逃避你,消失于你的视线外,这样你就会慢慢把我遗忘,然后开始你新的生活。
哪知,我枉然逃离万里竟也没离开你的怀抱。你找到了这儿,顶着热辣的毒日,干着粗重的农活,挥洒着汗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也为了你自己心中多年的执着。而我,被封存很久的那份心,快要被你持久的热给融化了。因此,我——”
“因此,你心甘情愿不再逃避不再推辞,带上两个宝贝和我一起生活,是吗?”
“是这个意思。可是……可是……她怎么办?”
“她?哪个她?什么怎么办?……啊,她呀!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怎么,你吃醋了?哈哈!你终于——竟然吃醋了!不过,请你放心晓羊,那个她是我在劳动市场认识的。我刚来不熟悉这里的活计,正巧一行四川老乡接的活缺一个人,见我站在一旁就招呼我搭他们的班。干活中有一位看起来挺精明的女孩给我喝她带的水,你知道的,天很热,我拿两瓶矿泉水根本不够喝的。和他们认识后,基本每次出工他们都会叫上我,而那位女孩对我也特别友好热情。哦,你可千万别误会,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分寸原则分的清,绝不会搞什么不明不白的暧昧与举动。而且,同他们搭帮的第二天我就表明了自己是有家室的人。”
“那女孩知道后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我从外表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她还问我有几个孩子。那个女孩是有男朋友的,只不过大家出门在外互相照顾罢了。”
“可是,我怎么看她看你的眼神有些异样?特别当别的女人看你时,她的眼睛明明有敌意。这世界如果女人对女人有敌意,多半是因为男人。”
“那是她在替你守护我这个老公!怕别的女人把你老公抢走。再说了,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对我痴情的女人难道少吗?可是我对谁上心了?一个都没有最多的时候对确实优秀的女孩赞扬几句,心里牵挂的只有你一个。你整个人完全在我心底,剐都剐不掉。”
“所以,你非我不娶一路追到新疆。凭着你对我独有的熟悉在乱糟糟的人堆里找到我。”
“非常对,在乱哄哄的人群里,第一次时是感觉到我背后有双熟悉的眼睛在注视着我;第二次时是我坐着等活,闻到了有你气息的空气以及你的脚步声;第三次在准备开走的车厢内忽然发现你。再后来也就是当你们一群人从车上下来,我就感觉到你肯定就在其中。尽管你捂实得严严紧紧,可你的身形,你的背影,特别是你的眼睛已将你完完全全袒露给我。
等到歇息喝水时,你一块儿的老乡大声叫你的名字,这更加证实了我的判断。叫我兴奋的是,午休你居然摘了头巾,让我轻而易举就来到你身边。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提到头巾吗?”
“不知道,头巾还有什么记号?”我说着抚了抚他的强健胸肌,一脸傻逼的模样。
“记号倒没有,但我认识它,而且非常熟悉它——因为它是六年前我给你买的那条。”
“真的哎!你一说我才想起来,我非常喜欢这条头巾。”
“其实我早就应该凭着这头巾找到你,可惜都让你走掉了。咱们从这回去马上□□结婚,我一天也等不及了。”
“嗯,好吧,等我摘弯棉花就回去。你先走忙你的工作,我说话算话。”
“看来只有这样了,你这头小倔驴!”晓源点了一下我的眉心。
这次我们达成一辈子的约定,我也许终于可以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