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寿宴（1 / 1）
自从麦田负气一别后，令我战战兢兢的五一不期而至。
按理说我跟奶奶算是很有缘分，她八十大寿我应该去一趟。可一想到霍晓源那痛苦愤怒的脸，我就胆战心惊不敢面对他。
五一到了，那天我尽量把自己收拾得精神好看一点。象象学校也放了几天假，为了使象象显得帅气可爱，我特地买了一身新衣给他穿上。这样一来无论是谁看见象象都禁不住多瞅几眼。聪明的象象知道今天是奶奶的生日，表现得像个小大人。我想深知象象真实身份的奶奶和晓泉，见到象象一定很高兴，因为如此漂亮懂事的小伙子才属于他们霍家人。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我用三轮车驮着两个孩子去奶奶家。我并不打算留在那里吃饭，只把寿礼和祝福送到就回来。他们亲戚朋友热热闹闹，我们实在不便去给人添麻烦。打定主意后，我和孩子去的早一点，这样不会碰到更多的人。我不想有亲戚朋友在背后指着我们议论。
天气不冷不热，温暖适宜。
浅浅薄薄朦胧般的雾盘绕着环村的树林，放眼望去，一切都是绿的。齐刷刷的麦田是墨绿的，树叶是翠绿的，只有白的墙红的瓦。绿的树，白的墙，红的瓦，蓝的天，多么美。
象象在三轮车里欢呼雀跃，问我：“妈妈，咱们要去叔叔家吗？”
“是，老奶奶今天过大寿，咱们去祝寿。”
“嘿嘿，去奶奶家了，叔叔又要给我买好多玩具喽！”
“象象，这是在奶奶家，可不许张口给叔叔要玩具。那里的客人很多，人家会笑话，知道吗？”
“知道知道，叔叔给我，我就要；不给，我不会开口要。对不对，妈妈？”
“对，到了之后嘴要甜一些，爷爷奶奶要叫得好听。记住没？”
一路上，我把该交待的该注意的都一一给象象说了一遍。几个月大的桐桐也很听话地躺在哥哥怀里，瞪着黑漆漆的眼睛仰望天空，一副看不够的模样。
那栋漂亮的宅院已近在眼前，想象里面的情景我忽然有些怯场。我带着两个孩子进去受欢迎吗？听说晓源的父母也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为二老祝寿。我已有多年未见过他的双亲，我和晓源如此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的关系不知他们二老怎么看法？上次没举行成的那个婚礼，听晓泉说她母亲本来想把一串珍贵漂亮的珍珠项链，作为结婚礼物送给我，结果婚礼取消。她父母为晓源公司的事情又没回来上，珍珠项链的事就给搁置了。
今天，我在奶奶家肯定会碰上他们二老。唉，我该怎么面对又该怎么说？
洞门大开，院内一片吉祥。
第一个瞧见我们的是霍晓泉，这真是太好不过了。她高声笑着给我们打招呼，尤其当她看见象象帅气的小脸时，她眼睛里明显是满满的惊喜。“来，让姑姑抱！吆，小帅哥这么重啊！呵呵！”
象象搂着晓泉的脖子，居然不经允许就在她白嫩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姑姑今天好漂亮啊！”儿子夸起姑姑来一点不含糊。
“这小家伙，挺会讨女人欢心的。不错，姑姑喜欢。”
门口的欢笑声引出室内人。
晓源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好奇地从房里走出来，大概他们没有想到第一个来祝寿的会是我们母子三人。
我故作轻松愉快地一一打了招呼。聪明可爱的象象自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几个大人把一个小人人围在中央逗啊乐的，不亦乐乎。我心里明白这其实是他们根里亲的潜意识表现，大自然赋予人类的特殊本领。
这一家人中单单少了霍晓源，这个让我一路上即害怕相见又想相见的人儿，怎么不在场？他去了哪里？我用余光扫视着院内各个门口和窗口，希望突然看见他。可是，没有任何他的影子。
“走，屋里坐吧。”奶奶牵着她的小孙子，乐呵呵地地领着大家进屋。
晓泉的父母很礼貌性地问我一些家里的情况。桐桐这会儿睡着了，小脸儿围在被子里甜甜的，大人的声音不会把他惊醒。晓泉的妈妈让我把孩子抱到她的卧室去睡，我委婉地谢绝了。因为怕孩子尿到她温软的大床上。
拿出给奶奶的寿礼后，我和他们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而我和晓源的事，我们大家都刻意避开了。
从奶奶和晓泉的眼里我看到她们对象象满满的爱怜，而爷爷和爸爸妈妈的眼里只有羡慕和期盼。他们还不知道象象就是他们的亲孙子。看到象象如此招人喜爱，他们也想有象象这样的好孙子。
“这小家伙长大可不是一般凡人啊，瞧瞧！嘿！”爷爷一个劲儿的夸。
“长大也是一位美男子，女孩后面能跟一大队。”晓源妈妈削着苹果说。
“个头长得挺高，是块好料。”
“听说现在学校里就有女孩追了，哈哈！”晓泉打趣象象道，“你班里哪个女孩最好看，你喜欢哪一个？给姑姑说说。”
“嘻嘻，我班里数李玲玲最好看，天天都穿得干干净净的。”象象一本正经的回答。
“哈哈……”大家都笑起来，“那你喜欢她了！”
“嘿……”象象有些害羞了。
觉摸坐了有一会儿功夫，该是说走的时间。“象象，咱们该走了。给老爷老奶，爷爷奶奶还有姑姑说再见吧。”
他们一家人极力挽留，要我和孩子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再走。可无论如何我是不能吃的。
见我们执意要走，晓源的妈妈赶紧提了几箱牛奶和牛肉放进我们三轮车里。晓泉把早买好的2儿童玩具也一并拿给了象象。八十高寿的奶奶则拿出一副银链子要给象象戴上，并也送了手镯给桐桐。
“奶奶，这个不能给。他还小，光戴丢。您还是收起来吧。”
“哎，这是我给我孙子象象专门打制的，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又不是给你的，你拦个啥呀。”奶奶微笑着说，冲我眨了个眼，把银链子戴在了象象的脖子里。“喜不喜欢，大孙子？”
“喜欢，老奶送的东西，象象喜欢得很。”这祖孙俩一问一答，默契融洽。
项链玩具收就收了吧，可牛奶和牛肉怎可再拿。赶紧卸下推起车便走，不想差点碰上一辆轿车的头。正准备给那车让路，车却稳稳的停下了。车门打开，从上面走下了一位风姿卓绝，时尚高傲美艳的少妇。只见她轻移纤细精致的高跟鞋，缓缓走到我跟前，站下，然后很酷地摘下墨镜。我扑腾一下呆住了——此女人原来是多年不见的雨倩！
她冷冷地瞟了我一眼，从我身旁走过，给晓泉她们全家人打招呼：“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晓泉，我回来了！我回来给奶奶拜寿了。”清脆响亮的声音从她那红艳的嘴唇飞出。
这时，从车上又下来一位男人，高个子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
“亲爱的，快过来。”雨倩冲他招了招手，“爷爷奶奶，叔叔阿姨，这是我的男朋友杰克。杰克，这是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和晓泉妹妹。”
外国男人操着流利的汉语和晓泉一家人一一问好，笑容可掬礼貌周到。
这种融洽的场面由我母子三人在一边横着，有点妨碍风景，不如赶快走开的好。想到这里我推动三轮车，车轮刚转动了一圈，身后竟响起雨倩尖酸讽刺的话语：“吆，叔叔阿姨，看我们只顾着说话却把您老家的乡下亲戚给凉在那儿了。人家都生气要走了！”
我转过身尽量镇定才算心平气和地微笑说：“没事，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你们聊，我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
雨倩得意嘲弄的目光撇了我一下，单等着我的脸像被巴掌扇过一样难堪。奶奶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真情实意要我留下来吃饭。我很受感动，但无论如何还是不能留下来。
“奶奶，您家亲戚不愿意在这，您老就别勉强了。一会儿叔叔的朋友们和晓源的同事朋友马上就到，咱们还是准备准备吧。”雨倩假装体贴懂事地劝奶奶。她拉开奶奶的手向院里走去，并趁机丢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
记恨，看不起；或者其他，一切都不重要。我只管走我的。
车轮再次重新转了一圈，却被一个强有力的力量给挡住了。我抬起头，正对上霍晓源那双严峻的眼睛。他没有一丝笑意，直看着我。这时我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一溜汽车，足有几十辆静静停在那里。犹如几十位人站在那儿，全都默不做声注视着我们。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走，回家，什么都不用说。”晓源大概看到了刚才的一幕，所以他要我什么都不用解释。他拉住我的手，我有些牵强，寻思着不知怎么才好。跟他回家吧，屋里有个刁蛮的雨倩正对我虎视眈眈，我们是老冤家了；执意走掉吧，当着那么多汽车里的眼睛，我很让他失面子。到底是走是留呢？我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晓源，看他如此的关心我，鼻子突然一酸，两只眼睛模糊起来。
“听话，我希望今儿一天都能看到你在我身边。”见到我委屈地掉眼泪，他冷峻的眼睛开始变得缓和，温存。
我忍了忍，把眼泪咽到肚子里。那么就跟他回家吧。
得到我的默许，他立即从车上抱起已经醒来的桐桐，另一只手牵起象象，并冲房门口很自然地喊一句：“爷，奶，爸，妈，晓泉，客人们都来了。”
刚刚关上的房门呼地又被打开了，屋内的人出来了。
我来不及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尴尬，后面那些轿车的门纷纷彭彭打开关上。一位位衣冠楚楚气质淡定高雅的男人和女人，已经轻快地越过我们同晓泉一家人热情的寒暄问候。
我穿过热闹的人群从晓源手里接过桐桐，只让他牵着象象和亲戚朋友们说话聊天。象象见到这么多不同于村人的人，说着不同口音的普通话，就眨着机灵的眼睛望望这个，看看那个，感到非常有趣。
每和一位客人说话，晓源就让他喊对方叔叔阿姨，伯伯，爷爷，奶奶的等。当有人问起象象是他什么人时，晓源总会爽朗地回答：我大儿子！对方往往会由衷地赞赏几句。
每当别人实心实意夸奖象象时，晓源会高兴得哈哈大笑，甚至有人不知情地随口对他说句这孩子长得可真仿你时，他会更高兴了。好像特别喜欢别人的那样说法。他带着满足的笑意偷偷瞟我一眼，看我的反应，吓得我赶紧低下头。
人群中，我依然能感受到雨倩那憎恶的眼神。她没有对象象表现出任何好感，有的只是含沙射影，甚至当众说象象的穿着打扮土不土洋不洋，难看死了。她和每一个人愉快地打招呼，唯独掠过我，把我当作一个不存在的空气。
大大的客厅里，一群衣着华美的人们在豪华的水晶底下，尽情欢笑。他们都准备了丰厚的寿礼，以显示他们的富有和高贵。
我抱着孩子尽量离他们远一点。他们每个人都在用眼神用嘴用耳朵不停地互相交谈着，时而窃窃私语，时而放声大笑。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坐着爷爷奶奶
和几位年长的妇女。她们穿金戴银，手提坤包面带亲切客套又不失礼节的笑容，与爷爷奶奶寒暄着。说到动情或吃惊处，她们会瞪大眼睛，嘴巴张成一个“O”型，表示出很大的夸张举止，以示她们是多么在意对方讲的内容。看上去她们一个个是历经风雨，深谙世道的老家伙，任何自作聪明的年轻人根本靠不了她们的身。见我抱着年幼的孩子坐在沙发一角，她们偶尔会礼貌性地问我几句孩子几个月，男孩女孩的话题。我回答了她们，她们也会礼貌地说上几个好。然后转移视线继续她们感兴趣的谈话。
好在晓源老家也有土生土长的本家亲戚，他们到来后显然与客厅里的一族格格不入。于是他们都各自找了座分别坐下。有他们融入这个客厅，我就显得自然了很多，毕竟我们是同样的人。我也和一位本家媳妇聊上了天，她热情淳朴，胖胖的脸蛋，胖胖的身材，被太阳晒得微黑粗糙的脸始终洋溢着真诚的笑。她没有城里女人那种优雅矜持的微笑，想笑时就毫无顾忌地大笑一阵，管它喉咙牙齿怎样的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丝毫不觉得客厅里那些尊贵的人会高她一等，她认为大家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个人容貌和衣着不同。她不断地逗着我怀里的桐桐，并毫不客气地抓着茶几上的瓜子花生往嘴里塞。她剥了一颗糖要放进桐桐的嘴里，我忙说孩子才几个月还不会吃，她笑着把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和这样豁达乐观的人在一起，我渐渐也心情放松，不再敏感得不自在。我甚至忘记了雨倩是否还在冷眼看我。
中午去酒店吃饭，我被晓源拉着跟他坐一辆车。车里只有我们和两个孩子，关上车门，摇上车窗，晓源问我：“怎样？是不是感觉不错，跟我在一起？”
“还可以吧，只不过很多人我都不认识。”
“以后慢慢就都会认识的。咱们一结婚看谁还敢不认识你！巴不得和你说上话，只是现在他们很多人还不清楚你我的关系。——咱大儿子象象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啊！嘿，他们都在夸象象很皮实嘞。待会儿到了酒店，你们娘仨可要给我尽情地吃，好好的吃。你们吃得越多，爷爷奶奶越喜欢，我更喜欢——看你都瘦好多了。”晓源很心疼地看看我。
汽车音响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我和孩子坐在他的身边，欣赏着音乐感受着这难得的温馨。一家四口团团圆圆在一起，心情愉悦。
“一家人幸福地待在一起多好！”晓源也感受到了这份幸福，由衷地说。
“叔叔，您和我妈妈要结婚了，那咱们的新家在哪里？漂亮吗？有我睡的小床吗？我好想去新家。”象象肚子藏不住话，什么都给说出来。
“咱们的新家在南方。叔叔把它装得很漂亮，里面有象象和弟弟的房间与小床。保准你去了非常喜欢。”晓源说到这些像个孩子似的两眼放光。
飞速的车子很快就到达所在地。豪华气派的大餐厅闪瞎了人眼。
我和孩子与晓源一个饭桌。那位笑容不断的本家媳妇远远向我望来，冲我友好地笑一笑。她在另一排饭桌旁，很自然地享受着这里的一切。我回她一笑。
席间，雨倩在我隔壁不断冲我瞪眼。她给其他人频频微笑，却刻意说某些人没教养令人讨厌，自己不但出身不好，还教出没礼貌没规矩的野孩子。我知道她在指桑骂槐，出于奶奶的寿席，我咬咬牙忍了。况且一旁的晓源已说他几句，叫他好好吃饭，别唠唠叨叨个没完，还没老到那种年纪吧。气得雨倩哼地一下把红红的小嘴撅得老高。她身旁的老外帅哥也平白无辜地挨了她两下打，急得蓝眼珠直往上翻，不知为何得罪了她这姑奶奶。
“雨倩啊，你这次回来怎么没把孩子带回来？也让我这老婆子瞧一眼。听说孩子也快六岁了吧。”老寿星开了话问。
“奶奶，孩子在那边读书。所以没带他一起回来看奶奶，下次，我一定带他回来给奶奶祝寿。”雨倩有些怯怯地解释道。
“唉，下次还不知道见上见不上我的重外孙呢。”
“奶奶，你可不要这么想，奶奶您长命百岁呢！”雨倩讨好地答。
“雨倩呀，奶奶今天高兴，想给你说一句。”
“奶奶，您有什么话尽管说。”
“雨倩啊，奶奶想说你今后要把心定下来，有个好归宿，好好过日子。”
“奶奶，我会的。”说着，雨倩抬头瞟了一眼身边的老外，含情脉脉。洋帅哥被她这么一瞅，有点受宠若惊，急忙拿起雨倩的手吻了一下。一圈的人都善意地微微一笑。
后来，我从晓泉那儿得知，雨倩嫁的第一个老公是一个华裔美国人。结婚五年有一个儿子，后来那男人移情别恋和她离了婚。为此，她得到一笔不大不小的财产。最近听说她又找了第二任，就是今天的这位，看起来挺不错。晓泉还说，当初如果不是我的出现，雨倩就认定晓源。不过，她对爱情变得也快，刚一认识那个华裔男朋友不到三个月，就把爱情从晓源身上转开，并不告而辞与那男人到美国去了。亏那么多天她在我家那个闹啊，非要嫁给我哥不成。没想到……
忽然之间，我觉得一个“嫁”让我们都很可怜。女人啊，谁不想嫁个自己心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