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依恋（1 / 1）
下午五六点太阳西斜，温度又慢慢低下来。晓源和我们一家开着三轮车前往西瓜地卸西瓜。母亲今天显得特高兴，从我文定回来至今日，她才第一次露出牙齿笑出声来。她一路不停地跟乡亲们打招呼。“下地卸西瓜啊，他婶？”
“卸西瓜！”
“今年西瓜好，价钱也好啊！”
“今年价钱好！吆，今天来帮忙的了？”
“来帮忙的了！——我女婿。”
“不错！她婶你真有福气，这么好的女婿！”
母亲不忘介绍一下她的准女婿，一点不顾忌晓源的想法。她哪里知道，我们之间的实情，况且我和晓源谁也没捅破这层关系的纸，即使俩人心里都有那种暧昧的情愫。经母亲这么大喇叭的吆喝，吓得我脸发烫不敢朝晓源看。母亲这样确定关系，在晓源看来肯定是我说出的。我把头扭向一边看那密密麻麻的玉米一排排向车后移去。
西瓜由母亲从秧子上先剪下，递给我放到地中央一条小路上，然后再由晓源和父亲用编织袋背到车上。一个西瓜十几斤重，一次背上三四个，几趟下来汗水湿透他们的衣服。“伯父，您歇会儿，我来背。”晓源劝父亲道，“没事，我可不输给你！”父亲幽默的说。
我和母亲剪好一车的西瓜也加入了背西瓜的行列。我们一次只背一两个。那边晓源喊着让我们停下来，不要背，由他一个年轻力壮的大男人背就行。见他着急担心的模样，我只好慢慢背。其实农村长大的女人身体都结实，怀着大肚子甚至到该生产那一会儿，都是该干啥就干啥，胎儿一点事不碍。而且越活动孩子就越好生，用老年人的话说像拉一泡大便一样哧溜一下就把孩子生出来了。
晓源满头大汗走到我跟前要走了我的编织袋，命令我去树荫下歇着。泥土与汗水打湿了裤腿贴在他身上。这会儿的他尽管名牌好衣好裤，却像个真正的“农民企业家”。我看他这样实在干活，心里腾然升起许多的爱怜。
西瓜最后一个个用网缚好在车厢里，上面盖了几根清翠的西瓜秧作装饰。母亲摔开一个西瓜叫晓源吃，说看把他给累的，赶紧吃点西瓜解解暑。晓源用我的毛巾擦擦汗，蹲在我和象象身边吃了一块西瓜。他看起来情绪高涨，脸热得红通通的。对母亲把他喊作准女婿，他好像非常高兴接受，一点儿没难堪的影子。后来，我从他嘴里得知，其实那时是母亲说出了他心里想说的话，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不愿意。
“明天去我家玩吧，奶奶想和你说说话。还有晓泉，她也回来了，你们正好也叙叙旧。”回家的路上，晓源给我说道，“八点我来接你。”
我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晓源走后，我一个人呆着，想自己怎么就轻易地和他拥抱，以及答应他的邀请，那一会儿我怎么就不想阿册的惨景呢？我是在给阿册的孩子找个爹作倚靠吗？或者象象是我们感情的纽带永远短不了的事实？
夜里，我又回到那片巨大的乱山，我趴在那里双手冒血在那儿扒呀找呀，始终不见阿册的影子。我哭啊哭，一直把身边的象象给哭醒了，直到他趴到我脸边喊妈妈，我才从噩梦里醒来，一脸的泪一脸的恐惧。
清晨，母亲没有吃早饭便开车去镇上卖西瓜。父亲前年生病后只能悠着干活，卖瓜这一系列讨价还价容易引起情绪激动的事儿，只得母亲操作。我怀着孩子母亲更不让去车来车往的地方。我和父亲只好在家。为了赶时间，我和父亲商议先去地里剪西瓜，等母亲回来就能往车上装了，这样又可以趁着好价钱多卖些钱。
碧绿的西瓜沾着湿漉漉的露水，两脚踏进去裤腿马上湿了一大片。东方天际一片红光，映着清翠的玉米叶，这是夏季中最凉快的一个时辰。父亲和我忙碌起来，我剪他接，一个个墨绿滚圆的西瓜在我们的手中传递。瓜地中央一会儿滚了一路大大的西瓜。汗水流了一脸不觉得热，手臂被拉破也不觉得疼。直到东方那片火红变成火热，才知道凉爽的早晨即已过去。恰巧母亲回来，我们赶紧把西瓜一个个装进车厢。
吃过早饭，我梳洗一番，脸依旧热得通红，手臂一沾水开始火辣辣的刺痛。镜子里的我是个被晒得又黑又红的女人，身体臃肿，穿着随便。就这样一副形象与晓源一比，简直天上掉地上。待会儿他来接我去他家，我自卑得一点儿都不想去了。
大门外响起汽车的声音，我知道是他来了，忽然害怕起来，躲在屋里不敢出去，唯恐自己的丑样惊到了他。父亲的声音接着传来，然后是脚步进了院。
“晓羊，晓羊，晓源来了。”父亲喊我。
“妈，妈，叔叔叫你！”儿子也催促道。
后面已无退路，逼得我只好丑媳妇要见公婆。不自信地从屋里移出来，偷偷去瞧瞧他的眼神是不是异样。然而，从那潭水一般的眸子里什么也没看出，有的只是同平常一样的脉脉含情。
“妈妈快来！”儿子已头一个钻进车里拍打着座位。
我忘记了是怎样坐上的车，车子又是怎样的驶向大路。
有一段乡路没什么人走，两边又很平坦开阔。这时他慢慢把车滑下来，对我说：“你来学开车吧，很好学，很多女人都会开车。以后你也可以开着遛遛，考个驾驶证。”
“我中不中呀？”我一脸的惊讶。
“中！我说你中你就中！”他学着我的口气，微笑着下了车，转到副驾驶门前。没有办法，我只好学了。
“把高跟鞋脱掉，光脚踩上去。”晓源命令道，我照他说的那样光脚踩刹车，听他一步步讲解指挥。我这个从没摸过车的人居然把车开出了几里地，尽管比蜗牛快不了多少。
“不错，以后有时间我再教你倒车。”
光着脚丫的我发现晓源撇了撇我的脚，这双脚不是春天的那副嫩脚，而是被太阳晒成了黑色，一点没有女人的柔美。他肯定也这样想。有几个男人喜欢粗糙丑陋的女人呢？不过，这样也好，正是让他见到我本质的时候。从此我们之间便会慢慢散开距离，我配不上他，也不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