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归来（1 / 1）

回到母亲的家，远离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地方，我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肚子里的孩子需要平安发育，每一天都是最重要的一天。这是阿册唯一的亲骨肉，也是他留给我的念想，我要让他健康成长。

晓源把我送到家的同时，还送了很多孕妇的必需品，以及儿子象象吃的玩的。他的电话在能打开的那一刻，收到了很多电话信息。怎么说他也是个不小的公司老板，这一个多礼拜事儿多得乱找他。

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加之袭来的妊娠反应，我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就床上躺着。儿子象象先是欢喜地偎依在我身边，跟我亲热了一会儿，问他的爸爸怎么没跟我一起回来？我忍着泪骗他说，爸爸还在照顾生病的爷爷，还不能回来。然后哄他去找姥姥玩。孩子很乖，只是小脸木木的撅着小嘴儿。厨房那边我听见儿子给姥姥抱怨道：“姥姥，爸爸只要爷爷不要我们了！”

“噢，是吗？”

“是，爸爸只管生病的爷爷，不来陪我和妈妈。我还等着爸爸教我打拳呢！”

“象象啊，姥姥给你说，不是爸爸不要象象。爷爷年纪大了又生病，得你爸爸这样的大男人在身边照顾他。你爸爸是你爷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嘛，就像你一样，长大了也得孝顺你的爸爸妈妈。”母亲说这些话时，大概还没从晓源嘴里听说阿册的事情。我知道此时晓源正跟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一样，和父亲蹲在厨房里，一边烧火做饭一边慢慢谈及阿册。

我的泪不听使唤地悄然无声顺着眼角流下来，再流进耳朵里，凉凉的湿湿的。

厨房里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只听见勺子锅铲碗筷碰撞的声音，以及母亲时不时几声沉重的叹息。我瞪着疼痛的眼透过纱窗去看炊烟飘上树梢，怀疑自己是不是刚做了一场恶梦醒来。

晚饭端上了桌，大家一脸凝重地坐在那里。象象选了动画片边吃边看，他仍怀着美好的希望期待着阿册回到他身边。

父亲毕竟经历了一辈子的风风雨雨，他首先打破这沉默的局面，招呼我们动筷子。母亲眼圈红红的强作笑颜问晓源喝酒不喝，家里还放着一瓶好酒。

“喝，把酒拿来，俺爷俩喝两口。”父亲提提精神道。

“还是别喝了，叔。我还要开车。”晓源推辞说。

母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去拿酒出来。我不说一句话闷头吃饭。我的样子好像不是为了我吃，而是肚子里的那个希望吃。的确，如果没有阿册的血脉，我真的吃不下。

父亲和晓源默不做声的喝着酒，一次抿一点，很苦很辣的样子。这个屋里如果还有一点生气的话，那就是儿子象象。他跟晓源一点不陌生，一种本来就相识的程度。看了一会儿动画片，他跳下椅子绕到晓源身边，小脸贴近晓源的大脸，说叔叔让我也喝一口吧。

晓源喂了他一口菜，说小孩子不能喝酒，会喝坏脑子的。象象嚼着菜窝到晓源怀里，然后又跟着他到院子里站站。父亲和晓源在那里抽烟，他则握着晓源的手转圈。

醒了一会酒，晓源说他得走了，父母亲极力挽留他，说是这样黑的夜，再急的事不差这一晚。象象牵着他的手嚷道：“不让叔叔走！不让叔叔走！”

晓源蹲下来，抱着他说：“叔叔改天再来看象象，象象想要什么玩具，叔叔下次给带回来。”

“那叔叔给我买一辆车吧，电视上的小朋友就有。我跟妈妈要了好几次，她都不给我买。叔叔，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哦！”没想到那么大一点儿的儿子竟然说这么多一堆话，把大人都给撑那儿了，不买不来都不行。

“来，一定来。你在家乖乖等叔叔，我一定给你买一辆很酷的车回来。”

最终，晓源还是马不停蹄地搭夜走了。他开车开了几天几夜有多累，我是知道的。我其实很想让他歇歇疲惫不堪的身子，如此困倦的他该怎么提起精神再走上几百里路？

他的车开出村子，我的心竟掰了一半一路随他走了，因为我担心他。后来我才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原来聪明的他在二三十里外的县城休息了一宿，养足精神第二天早晨才走的。他把一切想得周到，安排的也周到。

晓源走后的几日里我一直不出家门，整日窝在屋里。闷急了就到院子里转一圈，抬头看看天上那些云是怎样的千奇白状；再者就是看看每棵树上的每片叶子，以及在树枝间飞来跳去的各类鸟儿。父母知道我心里苦，便不要我做什么。他们常常领了象象去村里和集上、地里逗他开心。

我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如果象象在我身边缠着，我不能克制会把他骂哭，静下来之后又非常心疼他。

后来母亲试探着说女人单身带着孩子太难，最好有个男人帮着扛家。我明白她的意思，是要我再给象象找个爸爸，因为眼看着肚子里的这一个也快要显出来。如果趁早嫁个男人，也能说孩子是他的，这样一家人都能皆大欢喜。可我却没那心思也没那心情。

母亲这样试探，弄得我心里很烦，但不好去顶撞她。谁知母亲竟托二姨给我瞅了个人家，并由她做主第二天见面。

相亲的男子一家按时来了，我被母亲和二姨吹着没有办法，只好摆个苦瓜脸应付他们。

那男子二十八九岁光景，一副地道的庄稼汉模样。听说他是因家里条件不好，人长得老诚脾气也怪，所以很多姑娘都不愿嫁给他。一拖再拖就拖到现在这般年纪。

对我的情况，他们也打听好了。知道我手里牵一个，肚里怀一个。但不管怎样他们就是愿意娶我，并许下话，婚后会待象象和肚里的孩子如己出，就等我一句话他们就压彩礼定日子结婚。前后时间会快些，绝不让我大起肚子嫁他。二姨代他们说完这些，我的脸简直绿了。谁说愿意了，谁说嫁他了，阿册才离世几天，我这就慌着嫁人，再怎么为孩子好，我也不想嫁。

“你们是怕我和孩子在这吃你们呀！”二姨他们走后，我哭着冲父母喊。

“哎呀呀，乖，看你想哪了。我和你爸情愿管你养你，我们已养过你二十多年，就是再养你一辈子我们也愿意，也养的起。还不是为你和孩子着想吗。”母亲也掉泪陪我哭。

“你二姨说这个孩子，虽然长得显老些，脾气不好些，话说会来哪个人没有脾气啊。那得看对谁呀，有些男人对别人凶的很，可对自己的老婆却百依百顺。说不定今天这孩子就属于这一类型的。哎，你没听他今天也保证过了吗，肯定对你和孩子好。再说你二姨给你说的人家，能敢骗你，光我这一头就过不去。他也是你二姨知根知底的人家。”

母亲对我苦口婆心，“你明里上带一个孩子还好嫁，可实际上你是两个孩子啊，闺女。这肚里生下的若是个男孩可不得了，两个骚蛋多重的负担，哪个男人敢接啊！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为了你以后的路好走些，还是认为找个不嫌弃的人家好。趁孩子没出生，时间长了以后人家就对孩子有感情，真的不会委屈你两孩子的。闺女你也替人家想想，你带两个孩子嫁过去，人家也是风险很大。孩子不叫随便生，你说谁家不想有个自己亲生的儿呀。乖呀，你好好想想吧。”母亲说完蹒跚着走了，留下渐渐变老的背影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