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初恋（1 / 1）
弯弯曲曲环城而绕的河廊公园里走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时间正值下午最凉爽的时刻，三四种观景树被人为地栽种成菱形，圆形，长方形，不规则几何形，以此让它们成为人们喜欢的模样。鹅卵石铺砌的窄窄小路伸向稠密的竹林处，石板路则是平坦光滑，穿插于花丛中。
儿子象象看来也被这美丽景观招引了。他撒开我的手，欢喜地向前跑去。跑到宽阔的圆形小广场处，站在人群中间抬起好奇的小脑袋，看看这个悄悄那个。那些比他大一点的孩子脚蹬溜冰鞋，在广场上转着圈快速的滑动着，一闪而过的小身体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从没见过如此好玩情景的象象惊呆了，他咬着衣角黑漆漆的眼珠随着孩子们的身影转动。
一对年轻时尚的恋人正在你来我往的打羽毛球，飞来飞去的羽毛球在空中像一只白色的小精灵，招得儿子走近观看。儿子倚着一旁的长石凳，仰着头看他们兴高采烈的跳着打，蹦着打，跑着打。也许是儿子漂亮的小脸和可爱的神态显得他很美，我发现许多人都会不自觉地多瞧上几眼儿子。每当有人看他的秒数长一些，他就会像个大闺女一样羞红了脸，咬着衣角咬的更用力。
“啪”的一下，那只飞舞的羽毛球竟飘落在儿子面前，青春靓丽的姑娘手拿球拍，步履轻盈满面含笑来到儿子跟前，用球拍轻轻一点他的头发，微笑道：“小帅哥，你好啊！长这么帅！你来做姐姐的男朋友好不好？”
这下把儿子窘坏了，脸红红的吓得不敢说话。不过他依然保持着笑脸，就差没一头扑进我的怀里了。
前面路口处有两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骑着小车子赛跑。儿子跑过去看他们，一副非常羡慕的可怜样。其中一个孩子骑的很快，拐弯处来不及刹车，一头栽在地上，并带倒了一旁的儿子。跌倒的儿子哇哇哭起来，边哭边骂道：“你奶奶……那个……腿……”
我心疼的跑过去，这时一个刚巧走到旁边的男子顺手赶紧扶起了儿子，并细心的给儿子叫到：“宝宝不怕，宝宝回来了！”接着他又送给呜咽不止的儿子一个可爱的小熊锁链。拿到小小玩具的儿子立马不哭了，“快谢谢叔叔，说谢谢！”我鼓励儿子道谢。
“没事，没事。小孩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男子很客气的说道，并抬头看向我。
刹那间我呆住了。上学时我暗恋至深的那个男孩的脸，竟赫然呈现在我面前！虽然已不是当初白白嫩嫩的书生样，但依然年轻的五官还是使我一眼便认出。
世界万物好像在我周围不存在了似的，只有初恋情人那张脸在我眼前晃呀晃，晃得我的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他同样也认出我来，眼睛直直的射向我，表情先是惊讶，接着激动，坏笑。说他坏笑是因为当他真真正正想起是我时，那种久违的熟识一下跳跃时空，突然来到了他面前。于是，记忆让他放开了笑，由当初情窦初开到现在历经风霜，那个纯洁的笑也就变成了带有嘲弄的坏笑。
“毛——晓——羊！真的是你呀！没想到啊……”他感慨道。接着，他看看我，又看看孩子，用有些不自然的声音问，“你结婚了？这是你的孩子？”
“嗯，我儿子，叫象象。”一谈到孩子，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眼睛刹时褪去了乍遇他时的任何感情色彩。
“我还单身呢。”他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这句话什么意思？难道只是简单平常的一句话？”我迎着他的眼神与他对视，心中暗暗思酌道，“哈，如今事业有成的男人不都是晚婚吗！”我把想好的这一句话说出口，又唯恐说的不恰当。
“呃，你说的也是。不过，我不结婚是有原因的。我不是不结婚，而是我心里的那个女孩——她嫁给了别人。除了她，我谁都不想要。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转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地瞅着我，期待我的回答。
“他有意引我回答，这样的话他本不应该对我说出口，看来只能岔开话题。我是为人妻为人母的女人，不可有一点过激言语，而我年少时曾经对他又有过那样的想法……”我的大脑飞速的转动，想找出其他的话题。
“你在这里工作？”我问。
“嗯，就在这里。你呢，孩子的爸爸是干什么的？”他由一丝苦笑转为好奇和关心。
“他……他接一点工程活干干，养家糊口呗。”我不想给他解释阿册过多的事情。
“那其实挺不错的呀，你们住在哪里？”他裂开红润的嘴唇，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这忽然使我想起我曾认为他如果演《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是最合适不过了。这样想来，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我们租房子，在那边村里。”我答道，心里却又联系到他的嘴唇也是最适合接吻……
“真巧，我有一个朋友也在那里租房子。今天我就是找他才会来这里。看来我今天来对了。不然绝不会遇见你。我的房子离这远一点，在迎宾路水岸城小区，你有时间吗？我带你去看看。”他真诚的说，至少我这么认为。同时为自己去乱想而羞愧脸红。
“不了，我还要回家做饭，等改时间吧。”我回绝了他。这功夫来了一个卖甜玉米热牛排的，他赶紧给孩子买了一堆。儿子高兴得喊叔叔喊个不停。
绕过一片杉树林，前面是一道人工走廊，石柱架上覆盖着厚密的葛藤蔓，绿荫蔽日，凉爽无比，像一处天然草棚。儿子看见了很快被激起玩心，他吃着玉米丢下我们先跑过去，咯咯咯的笑着藏起来，要我去抓他。我追上去，初恋毕竟是个男人，他先我一步走到前面逮着儿子。
“这样吧，晓羊，今天我先请你们吃顿饭好不好？”他抱起孩子，不顾玉米籽粘糊糊的蹭到他身上。
“我真的还要回家做饭，今天就算了吧。”我坚持回绝道。
“要不咱们现在就去，等会儿专门做一份菜打包给你带回去就行了。”他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建议道。
我注意到了那表，心想真是一款很不错的表，而且价格绝对不菲。不知道带这样表的他属于哪一类人。顺便我上下打量了他的穿着，衣衫款式都很讲究，不是一般打工者所穿，想必是现在金领级别的人物吧。刚才他说他房子都有了，看来混得不错啊。
公园附近有几家饭店，他领我们去了一家比较高档一点的。本不愿意去的，可他有心机地抱着孩子做决定，我不跟着不行啊。他一下要了好多的菜，先给儿子夹了一大盆最好吃的，然后又往我盘里夹，非要我大吃特吃。
他要了几瓶啤酒，并给我倒了一杯，奶类饮品给了儿子。“喝一杯，没事的。”说着，他自己竟就着瓶口咚咚喝上几大口。
我轻嘬了一口，看他一瓶啤酒下肚，他的脸红起来，眼睛里的光彩一下绽放开来。对于他，我的初恋情人，我和他自分到一个班到现在，这些年来，今天是第一次说话最多的一次。以前暗恋中谁跟他哪里说过几句话呀。如今是大概各自成年后，一切青涩和包裹都放下了，自然就能轻松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窗外微风习习，气候宜人。腥红的窗帘搭在窗框两边，光滑明亮的地板，洁净悦目的餐桌，高雅的装修，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爽目。还有对面这个年轻帅气知性的男人，身旁可爱漂亮的孩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一家三口多好啊。因为我刚从女服务员眼里看到这样的夸赞和羡慕，只是她那双眼睛射在初恋身上的时间有点长。
漂亮女服务员的电眼好像对他没有作用，因为他根本不曾与他对视一下。他只是一直看向我这里。尽管如此，以前的幼稚都过去了，现在我的内心如一池清水，荡不起一点涟漪。况且，那时说不定他根本不知道我在默默恋着他。想到这儿，我的心更加坦然了。
“晓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身材稍微胖了一点。”终于他眨了一下闪闪发亮的眼睛，开口说话。根据男人酒后形态，估计他也要说一通了。于是，我放下筷子端起一杯果汁平静的等他说。
“你有一双动物般温柔的眼睛。每次看见它时我都会被迷糊了。不止是温柔，更多的是勾人。其实你长得一点都不漂亮，甚至可以说是丑死了。哈哈……”他说着坦白的话，无所顾忌的自己居然先笑起来。
“你没喝醉吧？”
“喝醉？哪里？晓羊，还记得上学那会儿吗？……那会儿，本来我学习挺好的，自从和你分到一个班——全校全班那么多漂亮的女生都没有迷住我，唯独你！不经意的一次与你对视，竟被你那楚楚动人的眸子电到了，从此再也不能自拔。我很想接近你，听一听你只对我一个人说甜蜜的话。可是，当我鼓起勇气准备说出在心里练了百遍的一句话时，却突然触到你有时变得冷冷的眼神。
于是，一股而上的勇气顿时像被针刺破洞的气球，泄了气。你平常不大爱和同学们说话，使大家觉得你很冷傲，不合群。但你眼里的世界明明是热情的。
我觉得别人都不了解你，只有我才能读懂你内心的世界。愈是自认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却愈是很难接近你。无奈之下，我故意和别的女生在班里高调交往，想激起你的反应。可是你竟如沉睡不发的火山，不管内部的溶浆怎么翻江倒海，表面却巍然不动。《情网》那首歌唱的好，我当时的真实感受就是越陷越深越迷茫。迷茫，对，就是整个人痛苦又迷茫。写情书表白之类的事，学校可是禁止的，即使做也是暗渡陈仓。再说，我那时觉得这些行为都是幼稚的，自认为自己很成熟深沉的啊，哈哈！
你说初恋的男女咋都会那样，每时每刻都想看见她，一会儿看不见就会老鼠一样支着耳朵，等着听她的脚步声。可当看见她这个人，或者感觉她走近自己身边时，却又紧张羞涩得全身不安。好像她什么书都不看，只瞪着我来着，弄得自己学习学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
唉，如果当时两个人能互相表白就好了。最起码两个人明明白白说出来，各自的心完全明了，不会再互相猜疑，互相痛苦煎熬了。我们两个人的性格都太传统保守，这大概就是我们没有结果的原因吧。”他又喝了一瓶啤酒，坦然的看着我说。
“那样的情况下可想而知，我的成绩便一落千丈。后来，班主任找我谈话，为了不辜负老母对我的辛苦付出，我决定转学，彻底逃离你的“吸魂大法”。
转学后有一段时间我还是情不自禁想起你。无法真正投入学习，为了不想自欺欺人，我暂时休学，跑到南方我舅舅那里学做业务。大约跑了一年，社会上的风风雨雨让我觉得没有大学文凭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于是就重新考了大学。现在我很相信那句话：当上帝对你关上了那扇门，它就会给你打开另外一扇窗。所以，上学期间因痴恋你而退了学，但步入社会后却早早积累了属于自己的财富，同学们争先恐后想得到的大学文凭我也有了。晓羊，其实我现在还读着研究生呢，我可不想被社会淘汰呀，更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更强大一些，准备将来某一天能见到你……
想不到今天我真的见到你，可是……”他神色沮丧难过痛苦，眼眶里那漆黑的眼珠被湿润光亮的泪水包围着。这个男人，我曾经熟悉的美少年，此刻居然流泪了，为我这样的女人流泪。没想到当年两个懵懂的少年少女为心中那份执着的痴恋，竟使自身的人生发生了本质的蝶变。不，他称为蝶变，而我只是霉变。
从他开口讲述我只插了一句话，其他时间都在听，认真的听。他讲完了的时候我还在听，看见他泪光盈盈，却不知自己的脸颊早已是湿湿的，直到咸咸的泪水吃到了嘴里。
“妈，你哭了，是鱼刺扎你啦？”忽然身边的儿子仰着小脸问。
“啊，就是，妈妈的嘴被鱼刺扎疼了。乖，妈妈现在好了，没事了。”我赶紧抽了一张纸巾抹眼睛和嘴巴，安慰儿子道。
“呵，看，这么大的儿子都会心疼你了，你还哭鼻子！”他咽了眼泪，马上又给我加满果汁，咧嘴呲牙的坏笑道，“喝，这一瓶果汁都给你，女人美容都爱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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