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大结局(1 / 1)
南方的冬天,来得很早,结束得很迟,并且过程相当漫长。相对于北方来说,南方的冷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很多由北而南的人都会感慨南方的冬实在是比北方的难过。
不过,这样的叹息,到底也是带了念乡的情绪。
游子苦吟家乡的歌谣,漂泊的灵魂找不到地方归放。
许志远在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总是会想,当初那个孱弱地站立于乡间,素白长裙在河风中飞舞的女子,究竟真实地存在与这世上过吗?
如果她真的存在过,那为何自己想起她来的时候,眼前总是只剩一片模糊的景象呢?
可能是,这辈子,他终究欠了她。
一条命,永世偿不了的债。
Z市一间普通的小公寓,洁白的墙壁,洁白的窗帘,洁白的床。
靠窗边摆放在一张掉藤椅,椅子上垫了厚厚的毯。
窗外是灰蒙蒙的,南方的城,早已不下雪了,即使下了,也不过可怜的几颗雪米,成不了想象中那么白得惊心动魄的景观。
瘦弱的姑娘,手背上插着针,药水在冷天中滴得缓慢。她捧了一本彩色封皮的书,静静地靠坐在藤椅上。
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的脸色是苍白的,毫无血色,甚至带了些青紫。若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见着她这幅模样,指不定会被吓住。
很久了,她的书都未曾翻动过一页。
身后响起轻微的推门声,随着便是轻巧的脚步声。姑娘没有回头,仍旧是闭着眼睛。
许志远放下手中的公文包,轻轻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看着她,语气平淡,倒也不见讨好也不冷淡:“怎的不把暖气打开?”
青禾这才微微睁开了眼:“不冷。”
许志远微微叹了叹气,眼睛一扫,看到了她手中的书。一本当地财经杂志。
她翻到的那页,正是盛世的版面。
英俊年轻的男子,眉眼冷淡,甚至带了微微的嘲讽。那是盛世的的少东家,盛世未来的唯一继承人,宋岳。
字眼都是恭维的,推崇的,带着显而易见的赞美。许志远笑笑,那样的志得意满,那样的睥睨万物,当年的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只是,如今却突然觉得没有什么意思。
许志远看着她,有些想不通,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能够让她爱得如此深沉,如此悲壮。究竟是怎么样深刻的感情,能够使得这个姑娘不顾一切也要铭记。
青禾也看着许志远。现在她看他,倒不如以前那般畏惧,也许是觉得他不过也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除了有钱之外,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况且,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呢?
两个多月前,她决定离开宋岳。并不是因为宋岳对她的不理不睬与冷淡,只是,那个时候,她几乎日日都疼得死去活来,便想再装着若无其事,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她原本想着,还能再看宋岳最后一眼,最后拥抱一下他的,只是,没有机会了。她去见许志远的时候,便觉得自己要撑不过去了。原本计划着能撑到与许志远达成协议便独自离开,唯一没料到的是她终究是没撑得过去。
许志远说要救她,他努力了。他就像当年要救许楠一样,动用了比以前更加宽广强大的人脉,甚至带她出了国……然而,就如同君之疾在骨髓一样的蔡桓公,青禾的病,到底无力回天了。
他愤怒得不能自已,打算带她去别的地方。天大地大,怎么会治不好她的病呢?
但是,就在那个时候,青禾却自己拉住他:“带我回Z市吧……”
许志远知道,她想回Z市,终究是想离宋岳近一点。她到底是忘不掉了,也许连死都要记着。
他不懂得陈青禾为什么那么笨,有些固执,但是,他答应她了。
她说。想要平平静静地过完剩下的日子,她不想在医院里遭那些罪,她想留在最想留的地方,远远地看着最想看的人。
从回来之后的这一个多月,她就这样日日坐在这把椅子上,翻开着有关宋岳的一切。
她的脸上时而满是笑容,时而划过愁怨,时而划过不舍……
她明明那样爱着,却把这爱隐藏得如此之深。她让宋岳恨她,是为了宋岳的以后。让宋岳知道不值得,便也就能让他开始新的生活。
陈青禾,她用了最自私的方式,但也许也是最好的方式。
许志远觉得女人真是奇怪,渺小得可怜,却又伟大得惊人。
“许先生,谢谢你。”她的声音小小的,气息有些不稳,但语气里是真诚的谢意。
许志远知道她在说什么。她谢他放了盛世一码,谢他留住了宋岳的生活。
许志远苦笑了下,不想跟她讨论这个,便转移了个话题:“严安在找你,你真的不打算见见他么?”
严安……
青禾觉得长大了的严安在她脑海里似乎连轮廓都不太清晰了。她皱着眉头努力想,便都只剩下记忆里的严安,穿着大一码的拖鞋,撅着屁股在河里捞鱼,捞到之后,回头张大缺了门牙的嘴,朝她得意地笑……那是最无忧的岁月啊,可惜谁都回不去了。
那就算了吧。何必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呢?何必多一个人难受呢?日子久了,什么都总归会好起来的。
她摇摇头,似乎累极,便又闭上眼睛睡了。
许志远看着她闭上了眼睛,便也不再央她说话,动了动蹲久了的腿,他站起身子,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睡过去了的姑娘,然后仍旧是轻轻地转身,带上门走了出去。
山坡上的老黄牛,池塘里的花。
花了脸的小姑娘,婆婆手中的小藤条……
聚不成形的往事,看不到未来的未来……都消失在大雪纷飞的寒冬里。
青禾梦见穿着不合身衣裳的自己,哭泣着追逐着被紧紧钉上的木棺。
那里面躺着她最爱的人,被别人称为傻子的母亲。
破碎的声音,撕裂的哭泣。
世上最爱她的人,早已经离开。
她最爱的人,早已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