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六章(1 / 1)
列那表现出了感兴趣的样子。我往椅背上一靠,声音的冷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在一个下大雪的冬天,就像今天这样,一只觅食的狐狸路过猎人的小屋,从窗户看见猎人的小儿子——一个下半身瘫痪的少年——坐在里面,火炉里烤着一只兔子(说到这里我下意识地心头一紧),身边放着枪和火药。狐狸很想吃兔子,但是……”
“等等。”列那突然皱着眉头打断我,“你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吧?”
“暗示?”我一下乱了阵脚,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怎么逃跑。
“我是说狐狸吃兔子。”
我真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当时的感受。花了两秒钟用于重返镇定,我说:
“没有的事。我继续。狐狸在外面盘算了一下,想了一个主意。他推门就进,对那个男孩子说:‘早上好,朋友!看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挺没意思,我来陪你一会儿。’然后他顺便一脚踢翻了水桶,把火药打湿了。”
“我不喜欢这个做法,”列那说,“太愚蠢了。我从来不跟处于强势的对手这么趾高气扬地正面交锋。”
我现在反而希望他别这么可爱,这样待会儿我也许感觉能好一点儿。多么奇怪,如果不做会后悔,要想不后悔就要,怎么说?超越自我?
“男孩子见状就急了,火药湿了就没有用了,但是他还是请狐狸坐了下来,说:‘确实没有意思,你给我讲个故事吧。’狐狸说:‘我现在没有东西吃,吃完了饭才有故事。’于是男孩子就把烤兔子摘下来给他了。狐狸吃完了兔子,就不给他讲故事了。男孩子火了,说狐狸是骗人。狐狸却笑了:‘骗人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是个残废,枪也没有用了,你能把我怎么样?’然而这时男孩也笑了,说:‘其实,刚才给你的那只兔子是过了□□的,叫“七步倒”,本来就是要放在外面雪地里等你们上钩的,谁知道你自己送上门来了。你走吧,走七步就准得倒下。我给你数着。’
“于是狐狸向门口走去,七步,刚出了门,他就倒下了,外面是冰天雪地,他的垂死挣扎飞溅起一团团雪花,雪还在下,好像希望能把这个故事永远埋葬。”
我们沉默了好久。我握着杯子,仔细地观察着列那,看着以窗外冰雪为背景的他低头思索的样子。
“你觉得,怎么样?”我问。
“不怎么样。”他说,竭力掩饰震惊,“没有猎人会用烤熟的诱饵吸引猎物。”
我感觉他还有什么微妙的感觉没有表达出来,但是他放弃了。
“从第一次听说这个故事开始,我就同情狐狸。也许不应该这样,但是我没有办法。”
又沉默了一会儿。
“列那,你怕什么?”
他的眼神深了不少,然后说:“没有。”
“为什么?”
“我活在最可怕的地方。每一秒钟都处于生存边缘的时候,没有时间害怕。要么生,要么死,很快也很容易。”
“既然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你怕死吗?”
“不想死就要思考,怕没有用的。在森林里,怕死的一定会死。”
“我不想听这个,”我把空杯子放在桌上重新加满。“我想知道真实的感觉。”
“世界上每天都有狐狸在死亡,但是生活不会不继续。我不知道为什么要为活着而冒死的危险,但是既然已经这样,我就活着。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意识,死的时候也不会想太多。”
又喝了一两杯茶,下了一上午的雪,天不像清晨那么阴沉了。我放下了杯子。
“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儿?”
“翠岩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