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欣然赴约，天地两重（1 / 1）
子时刚到，穆烈已经含笑站在帅府门前，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穆烈很少做此贵公子打扮，今日为赴此约，是花了一番心思的，不过以穆烈的气质，即使做此打扮却依旧难掩霸气与英武，更像一位儒将。
音尘看到精心打扮的穆烈倒是一愣，不过一闪而过就掩饰下眼中的吃惊，穆烈虽然没有捕捉到音尘的目光，却依旧不好意思起来，毕竟音尘还是如平日的寻常装扮，这样反而突显出穆烈的心思，穆烈盘膝坐到音尘对面的空位上，矮桌上放着四道简单小菜和一盘糕点，外加一壶酒，都是穆烈平日喜欢的，音尘给穆烈倒了一杯酒，同时将自己的酒杯也满上道：“好久未下厨了，不知道是否合你口味，尝尝”。
穆烈闻言举箸，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满脸笑意的说道：“很好吃”，随后放下筷子，直视音尘的眉眼笑道：“你知道我吃过最美味的东西是什么吗”？
音尘笑着摇摇头，“就是那晚在军营了，你做的汤面，那晚我就在想，我该把你娶回家”。
音尘垂下眼睛，盯着面前的酒杯笑道：“煮个面就把你俘虏了，那厨娘们岂不都是你的良配”。
语气中带着戏谑，穆烈端起酒杯笑道：“其他人给我的是食物，你给我的是温度，就像母亲做的餐食即使不够美味，却是儿子一辈子的念想，那碗面就留给我一辈子的念想，不是因为食物，而是因为人”，穆烈端起酒杯想要将杯中酒送入口中，音尘的手却提前一步挡在了穆烈的酒杯上，穆烈停住看着音尘，眼中有疑虑，却并未出声询问。
“我在酒中下了药”，音尘避开穆烈的视线，淡淡陈述道，穆烈闻言将酒杯放在了桌上，直直的看着音尘，眼神中有不解，难过，委屈，还有刺痛音尘的伤痛，原本兴高采烈的面容也开始一点一点变白，穆烈沉默的坐在桌前，盯着面前清澈飘香的美酒，空气里流动着浓稠的压抑，无法调和，音尘也没有出声，思绪为了逃离这样的气氛，穆梓懁那日在酒宴上的话就越发清晰。
“前几日，烈儿与朕因为新皇纳妃一事颇有争执”。
“作为皇帝是不该有儿女情长的，娶妻纳妾就是为了繁衍子嗣，没有后代的帝王将会带来怎样的不安定，你应该心中明了”。
“皇妃皇后的人选从来不是因为皇上的喜爱，而是因为需要”。
“烈儿的心性，有些时候，并非帝王良选，不过依朕看，只有你能将他打磨成一个真正的君王”。
穆梓懁放到音尘荷包中的药粉，完全融进了桌上的酒壶里，也算是物尽其用。
“为了什么？”语气中的艰涩使音尘意识到，今夜她没办法逃避，只能熬着。
“娶妃”
平淡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左手的指甲却已经嵌入了掌心，一滴血顺着白皙的手指落到地上，缓缓的晕开，穆烈努力的平复下心情，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道：“既然都到了这步，为什么又要告诉我，你可以瞒着我，直到我喝下这杯酒”。
“瞒得住吗！你终究会知道”，音尘看向穆烈，“臣原本就没打算瞒着陛下让陛下喝下这杯酒，陛下说过，臣不是个下作的人，臣对对陛下也不会用那样下作的手段，今日，酒就摆在这里，喝与不喝，全凭陛下圣裁”，音尘起身后退两步，跪在地上，将双手交叠于头上，躬身说道，穆烈眼中的绝望，悲凉已经倾泻而出，但凡你还有情，都不能不动容，音尘固执的低着头，不看穆烈一眼。
“我问你，你下定决心了”，穆烈的语气中已经隐隐带着哭意，那个光风霁月的男子，那个潇洒自在的王爷，那个纵横沙场的将军，双目含泪的等着音尘的回答，音尘多么希望也能将耳朵关闭，心颤动着，身子也跟着抖了抖，“尘儿，我再问你一遍，你希望我喝下这杯酒吗？”，浓重的鼻音催着音尘的泪落在地上，音尘心头一阵酸楚，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良久，音尘以额触地清亮的答道：“是”。
穆烈的泪应声而落，惨然而笑喃喃道：“我以为，以一片赤诚真心能打动你，原来不过是我一厢情愿，尘儿，你若是男子，才是最适合登上这帝位之人，如果你是皇上，我是你的妃子该有多好，至少我们能做一次夫妻”，穆烈边说边端起桌上的杯子，眼泪也不停的流淌下来，音尘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心神，喉间一阵腥甜，穆烈满目含情的看着音尘，微笑着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泪再次顺着眼角滑落，穆烈放下酒杯，站起身，失魂落魄的向内室走去，走到音尘身边时停下身子，轻轻说道：“尘儿，你希望的，我都会做”。说完就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屏风后。
许久，音尘都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未动，细瞧，会发现她的肩膀在细微的耸动，手臂上有人用力，将音尘扶了起来，音尘早已泪流满面，暗影与夜魅都不忍心再看，扶着音尘走出这间雅室，门刚一关上，音尘一口鲜血就涌了出来，夜魅急忙按住她的脉搏，脸色一沉道：“扶小主回房”，音尘的额头滚烫，人也变得迷迷糊糊，夜魅焦急的为音尘施针开药，对站在一侧沉默不语的暗影说道：“把冷洛熙叫来”。
片刻，冷洛熙身披外衣，头发凌乱的匆忙赶来，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音尘急忙上前，望闻问切后，脸色方好了一些，在两位名医的联手医治下，音尘终于醒了过来，夜魅欣喜的放下金针，冷洛熙也松了一口气，“琴，我的琴”，音尘刚一转醒就声音虚弱的唤道。
“要琴做什么，小主，你现在要好好休养，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夜魅上前扶起音尘劝慰道。
音尘倚在夜魅怀中，一只手拽住夜魅胸口的衣襟道：“不，夜魅，给我琴”。
夜魅皱紧眉头，邪魅的面庞染上一丝担忧与无措，冷洛熙的眼中也满是疼惜，这样难过与无助的音尘，却不知如何开口劝慰，只能心里干着急，一直一言不发的暗影悄无声息的走到床前，轻声说道：“琴已经放在琴案上，我扶小主过去”，暗影从夜魅怀中接过音尘，小心的伺候着，夜魅刚想出声，暗影眼神一过，就没敢开口。
音尘坐在窗旁琴前，身子单薄，眼神迷蒙，轻声说道：“今夜各位辛苦，时候不早了，都请回去歇息吧”，暗影躬身行了一礼，不再多言退出房内，冷洛熙静静的看着音尘，叹了一口气，将一件披风加在了对方身上，音尘抬起头对着她浅浅一笑，似乎含着些许歉意，冷洛熙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跟着其他人一起退出房间。
悠扬的琴声回荡在静谧的夜空中，两个黑影矗立在廊下，“她的身子你不是不知，怎么能这样由着她”。
听着音尘的琴声，暗影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音尘的窗户，回道：“小主心里苦，若是不借这琴发泄一下，闷在心中会成为郁结，人，最怕的是心病”，夜魅黯然不语。窗内灯影昏，影映烦心人，青丝半绾半零散，优容起，窗里窗外皆伤神。琴声一夜未歇，夜魅暗影守在廊下站了一夜，冷洛熙坐在房中静静的听着琴声，也是一夜未眠。
天明，琴声停，夜魅暗影踏入房中，窗前，音尘端坐在古琴前，早晨的阳光越过窗棂，将音尘整个人都包裹起来，脸上的皮肤被阳光一照，近乎透明，更显得面白如纸，神色清冷，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也变了很多，眼神中少了一份灵动，变的更加深沉如墨，黑发垂腰，在晨风中翩翩起舞，面前的古琴反射着阳光，泛着一股白色的寒气，原本手如玉笋细如葱白的纤纤素手，此刻已经血迹斑斑，指度处都已磨破，还在不断的流着鲜血，显得格外醒目，夜魅快步上前，执起音尘的手，撕下身上的衣衫，小心的给音尘包扎，“小主，你这是何苦，你若不想，就不要做，天下虽大，有我在，谁都不能逼迫你，可是你自己与你自己为难，你让我怎么做”，夜魅声音哽咽，语气忧愤。
“穆烈走了”？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虚软无力。
“昨晚就走了，卫芷想向小姐道谢，属下拦下了”，暗影躬身回道。
“我没事”，音尘对两人宽慰一笑，举起手放到眼前，阳光透过缝隙打在脸上，眼睛上，音尘细细的打量自己被细细包扎起来的手，放下手看着夜魅道：“你怎么把我的手包成熊掌了，这么丑”，夜魅也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暗影也低下了头，音尘举起她的熊掌给夜魅拭掉眼泪，看着暗影与夜魅无奈道：“你们怎么这么爱掉眼泪，羞不羞”，随后起身走到梳妆台，转头看向两人道：“夜魅，帮我梳妆打扮，让卫芷来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