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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孟夕颜身着嫁衣回到将军府,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面对子胥的询问,她都带着完美的微笑一一回答。
——昨夜微醺,故此胡乱说话。
——幸好救了我的人是你,子胥。
子胥又怎会看不出她眉眼间藏着的犹豫,淡淡一笑冲她作揖,上早朝去了。
接下去的日子,孟夕颜完好地做着作为一个妻子应有的本分。她再也未称过他子胥,而是唤他夫君。子胥也顺着他,唤她夫人。
天气晴好的日子,他会和她一起在将军府的亭边散步,他从不提过去之事,她也装作好像忘了。
他时常像个孩子一样,找到了什么好酒带她一起品,或是拉着她静坐在院落中,为她描一副丹青。
看着她凝眉望着院落中的桃花,子胥知道,原先那个和他雪夜对饮的子页已经回不来了。
这样的日子,平静地过了两年。
直到有一日,夕颜路过子胥的书房,碰巧听见其中谈话。
“将军。”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知道此事的还有谁?”子胥的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冷漠得好像另一个人。
“还有二人,可他们在朝中皆有官职……”
“不论你用什么方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将军,屋外有人。”
孟夕颜一惊,连忙躲到屋侧,等了许久没人找来,才放下心。可待她一回头,却发现子胥带着笑站在她边上不远处,静静看着她。
“我……只是路过,并不是有心……”孟夕颜有些紧张,方才门内的那人,真的是他?
子胥上前牵起她的手,笑道:“无妨。”
她望着他对她笑得从容,却犹疑了起来。
那夜,子胥支人来报,说他要在书房过一夜。孟夕颜唤来了一直在暗中行事的死士,吩咐他们去彻查子胥所隐瞒之事。没想到那夜未过,她便知道了一切。
第二日,子胥来到她门前,不说话,只倚着房门,静静望着绣花的她。
“今日,朝中有二位大人暴毙。”子胥喃喃说道,仿佛自言自语。
孟夕颜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回道:“夫君可是想说,是你做的?”
子胥却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夫人,你可知……三个月前皇上给我密报,希望我彻查陆家军全军覆没之事。”
“于是你便杀了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孟夕颜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站起身望向子胥,却觉得他于她,早已陌生。她笑了笑,朝他走去,问:“那你是否,也要杀了我?”
子胥不作声,孟夕颜走到他跟前,说道:“若不是你暗中按压军情,让长孙晟无法发兵,将军又怎会死?”
“你猜,我调查到了些什么?”子胥没有理会她的话,自顾自从怀中掏出一条汗巾,一角绣着蛱蝶卷叶的汗巾。他转头盯着她双眸,调笑道:“夫人所绣,难道子胥认不出?”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那一役死去的将士中,有五六人的衣物上都绣着夫人所绣之花叶,你说……”子胥冷笑一声,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孟夕颜看向他手中的汗巾,又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我该称呼你孟夕颜……抑或是,傅月姝?”他惨淡一笑,将汗巾扔在地上,又问道:“将军情报给突厥的是你?”
“是我。”她坦然地望着他,心中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舒坦,仿佛一切都能结束,“那批死士,都是当年我爹的手下。陈国傅府的那场大火,你可还记得?”
“你……当真如此恨我?”子胥皱眉,只盯着地上那汗巾,不再看她。
“你杀了我傅家十五口人,只留下我一人独活,你说……我恨不恨你?”孟夕颜淡淡一笑,眼中却泛起水泽,“若你早些告诉我当年那人是你,将军也不会死,你说……我恨不恨你?若你没有在新婚之夜说出此事,我大可当作一切都是将军所为,可你偏偏毁了一切……你毁了我的一切,子胥,你说我恨不恨你?”
这些话说罢,她再也忍不住,伸手捂住双目,哭了起来。
这半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是那夜她在边塞小镇随子胥而去,是不是将军也不会死,是不是她就不用如此受折磨。
“夕颜……”他有些不忍,却无可奈何。
“我从来都不是孟夕颜……大仇已报,你也失去至亲……杀了我吧。”她满眼含泪,决绝地望向他,“我早就该死了,十年前就该死了……”
子胥定定地望着她,苦涩一笑,缓缓说道:“你走吧。”
她一愣,转而冷冷一笑,问道:“走?我能去哪?”
他看着她,抬了抬手想擦去她脸上的泪,却终是放下,笑道:“忘了这一切……”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却始终平复:“不如一笑归红尘,醉卧天地间。”
她迟疑地看着子胥,他眉目中依旧有过去的影子,可再也不是他。自然,她也不再是孟夕颜。
罢了,不如一笑归红尘……醉卧天地间。
这一切,曾是他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