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玖（1 / 1）

她前前后后思索了三日，手中攥着一条男子的汗巾，三日里不停地绣着不知名的花，蛱蝶卷叶。窗外竹林与远方的孤霞流云似乎可以安定人心，她低下头瞧了瞧手中的花，苦涩地笑了笑。

这汗巾是将军的。秋风初起，他教她骑马之时，见她拉着缰绳的手被磨破，遂掏出这条汗巾替她简单地包扎，之后她便一直留在身边。

“你已三日未眠了。”身后忽然传来子胥的声音，她险些将针刺进手中。

孟夕颜微愣，却说不出话，微皱着眉，静静看着窗外。

见她不作答，子胥微微叹息，不知怎么的他觉得有些心烦意乱。走到她身侧，他俯身在她耳边细语：“夕颜，你当真是疯了。”

孟夕颜扯了扯嘴角，却扯不出一丝笑。她三日未眠，心中繁杂一片，怎么想皆是一团乱。才轻叹一口气，下一个瞬间，她只觉得身子一轻，竟是被子胥给打横抱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将她轻轻置于竹榻上，也不再说话，接过她手中的针线与汗巾，静静坐于榻边望着她。

孟夕颜回望着身侧的子胥，紧锁的眉，双目中却有些让她觉得害怕的东西。她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得已只好闭上眼。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去年深秋的夜晚，她在昏暗的灯下缝着将军的衣衫。夜深时，将军先是劝她歇息，她不听，他夺过衣衫，一把将她抱起扔回了榻上。她摔得眼冒金星，坐起身时却见他依旧端坐在桌前执笔写着什么，未抬眼却对她冷声吩咐道：“躺回去，这是军令。”

同样的场景，相似的面容，此时却已是不同的心情。

两人眼神中，却都有相似的东西，欲言又止，令她害怕。

倏忽，一只微凉的手轻柔地敷上她的双目，只听到他无奈地轻声叹了口气，仍是没有言语。

许久许久，她的思绪被扯了回来，只听得子胥的声音响起，亦真亦幻：“夕颜，你当真如此挂念大哥，连命都不要了么？”

她不知如何作答。

“明日……”他停顿一瞬，声音却好似沙哑几分，“明日，你我一同去将军府。”

孟夕颜一愣，覆在面上的手骤然离去。她犹豫一瞬，缓缓睁眼，刚想张口问他为何，却只见到屋内几乎燃尽的烛火轻轻摇曳，竹门微拢，子胥已出了屋子。

原本想考虑明日见到陆昊该说些什么，可当她一闭上眼，都是那飘渺的白，落在月光里，散在竹屋前，停在她挥之不去的梦里。

“没想到，竟还是未赶上。”

她默然地呆立于将军府前，心底有什么像被抽空了一般。立于她身后的子胥静静凝视着她，不发一言。深秋凉风卷起地上尘土，孟夕颜就这么呆立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直到听到子胥的这声轻叹，如木雕一般的她忽然皱了皱眉头，蓦地侧头，瞪大眼睛看向子胥，一脸的不可置信。

“没想到竟还是未赶上？”她的不可置信，正对上子胥笑盈盈的双目，“你早就知道将军要北上？”

子胥轻轻点了点头，眉目仍是笑着，唇角的笑意却渐渐隐去。

孟夕颜说不出话来，静静看着他。

良久，子胥又轻笑起来，淡淡回答道：“虽是大哥所托……”

她已经顾不得他话中含义，急忙问道：“将军托你，究竟为何？”

他轻叹一声，微微摇头，回答道：“此番北上，凶险万分。大哥怕你硬是跟去，丢了性命。”

她一愣，眼前忽地蒙起一层水雾，连忙低下头，轻声问：“可你带我来，岂不是……”

“你我乃知心相交，子页兄弟。”子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冲他轻轻笑了笑，“子胥不希望你留下遗憾，也不希望你后悔。”

孟夕颜静静低头看着脚尖，沉默良久。

入夜时分，烛火摇曳，而孟夕颜却已收拾好了包袱，轻轻踏出房门。

月光下，她一侧头便见到子胥斜倚石桌旁，双目静静凝视着她。石桌上的红烛几乎要燃尽，秋风一扫，便灭了。

“看样子，你是已做好决定了。”子胥提起手边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酒，轻声笑起来。

孟夕颜说不出话，可她去意已决，早就去意已决。她转身轻轻合上房门，目光落在院中那抹白影上。

月光衬得白衣胜雪，却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悲凉。

月光中的白，竹屋前的白，梦里那挥之不去的白。

孟夕颜冲他点头，拉了拉包袱，提步走向大门。

子胥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真是可惜……为何先见到你的，是我大哥呢？”

她原本不想搭话，听闻此句却顿了脚步，疑惑地向他看去。只见他手肘抵在石桌上，一手支颐，静静望着她，眼神中的一切她都明了。

“便就是将军了。”她不由得低眉笑了笑，收回视线，仿佛什么都未看到。

子胥没有作答，淡淡笑着望向夜空明月，又提起酒壶。

“子胥，多谢。”孟夕颜低头道了一句，“后会有期。”

他眼神迷离地盯着明月，没有搭理她，似乎只有这样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子胥。她浅浅一笑，迈开步子，头也不回地跨出了竹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