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简韵，最近你很奇怪诶。”下课后，小芙双手托腮，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
“有吗？”我说。
“当然有啊！”小芙肯定地说，“你看看你，以前上课从来不会走神的，可是今天你怎么搞的，一副愣愣的样子。你在想什么？”小芙问我。
“我没有……”
“不要否认啦，我还不清楚你？”小芙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她把手伸进我的课桌里，翻出一个白色的手提袋。
“看看看，这是什么？”小芙想发现了犯罪证据一样得意洋洋。
那是弈寒的衣服和雨伞。
原本想尽快还给他，可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小芙发现了。
“这不是你的伞吧！”小芙说，然后她看见那件灰色风衣，“这件衣服，好像从哪里见到过……”她似乎在努力回忆着，然后她突然长大嘴巴，吃惊地看着我，“这，这不是弈寒的衣服吗？”
我伸手抢回那件衣服，脸上火辣辣的，“你不要乱猜。”
“你老实交代，弈寒的衣服怎会在你那里？”小芙不依不饶。
“……”
“怪不得你上课一直在桌斗里翻来翻去，原来就是这个东西！”
“……”
“不过，你什么时候和弈寒走得这么近？”
“……”
“还有啊，上次那个凌钺，他到底是谁？”
“……”
“你们都认识吗？他和弈寒是什么关系？”
“……”
“喂，简韵，你倒是说话啊！”小芙用力摇晃着我的手臂，像个任性的小孩子。
“我也不知道。”我说。
“不知道？鬼才相信！”小芙脸上一副你很清楚的样子。“不说是吗？好好好，我不问就是了！”她有些沮丧地说。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无奈。
“难道弈寒会偷偷把自己的衣服放到你这里吗？”小芙满脸我不是白痴的神情。
“那是因为天太冷了，他才把衣服借给我。”
“然后呢？”小芙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
“……”
“好啦好啦，我不逼你了！”小芙悻悻地作罢，“弈寒的确是个很不错的男生，你要好好珍惜他啊！”
我听出她话里的意思，立马否认道，“你在说什么！说了叫你不要乱想！”
小芙偷笑。
——
晚上，一个人在卧室里看书。
小芙说的没错，这几天，我确实难以集中注意力。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某些画面，它们困扰着我，却又让我心里泛起丝丝甜蜜。
衣服和伞已经还给弈寒，我对他说谢谢，然后他有礼貌地收下。
简单至极的事情，却在我的脑海里放映了千百遍。
我本不该如此，记得慕阳曾经说过，我是个不易动感情的人，我的内心被裹上一层冰冷的外壳，然而一旦被刺破，被融化，就是恒久的事情，无法逃脱，深入骨髓。
感情对我来说是个危险的东西，它会拯救我，同样也会毁灭我。
也许我不该再如此沉沦下去。
客厅里响起敲门声，我穿好鞋跑出去开门。
竟然是舅舅！
他似乎瘦了许多，满脸倦容，依旧穿着出门时的身上的那件夹克衫。
“舅舅。”我开口道，舅舅总是给我一种陌生的感觉，可能是由于他经常不在家，有的时候，我甚至忘记了他的相貌。
“爸！”简歆从卧室跑出来，“你终于回来了！”她满脸欣喜的样子与平时判若两人。
“嗯。”他点头应着，然后径直走向书房。
“爸，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好吗？”简歆带着恳求的语气跟在舅舅身后说。
“小歆，你出去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忙。”舅舅把简歆赶出书房。
“爸，你不要一回来就这样嘛，爸？”简歆在书房门口喊。
舅舅反锁上了门，一个人在书房里大约待了十分钟。
然后，他打开门，发现简歆还站在门口。
“小歆，你怎么还在这里？”他问。
“爸，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简歆眼眶湿湿的。
舅舅沉默，他的手里，多了一个黑色提包。
“我有急事，小歆，回屋去吧。”良久，他说。
“怎么这么快！”简歆惊讶，“爸，你不在家住几天吗？”
“我有事情要办。”舅舅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简歆眼里充满不舍。
“说不准。”舅舅开门要走。
“舅舅！”我叫住他，他回头。
“你不去看看舅母吗？她好像生病了，还在睡觉。”
“不用了，”舅舅回答，然后他转头对简歆说，“照顾好你妈。”说罢，他开门走出去。
关门的声音重重敲击在简歆的心里。
我只是觉得无限悲哀。
——
九月里和煦的阳光，如同金色的海浪，袭卷整个世界。
弈寒家的花园，白色的蔷薇花瘦小单薄，秋日的寒气催毁了它们以往的生命力，它们开始萎谢。
梧桐树落下大片大片的树叶，一场华丽的落幕。
然而，阳光下的世界，还是那么的美好。
长椅上，弈寒神情专注地在画着什么。
像是被打上了柔光的画面，他嘴角微翘，温和的眼神中溢满幸福。
不远处，聆心痴痴的看着。
尽管心里有某种力量在驱使她走上前去，但她还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她不愿意打扰他。
然而，她却很少看见弈寒脸上会有这种十分满足和幸福的表情，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快乐。
因为他快乐，所以她的心里也会欢欣雀跃。
他抬起头，他发现了她。
“聆心？”他叫她。
她走过去。
弈寒脸上忽然闪现出慌张的神色，他匆忙把那张画夹进书本里，然后抬头问她，“伤好些了吗？今天有没有头晕？”
她摇摇头，笑笑。
“那就好。”他说，“聆心，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聆心咬咬嘴唇，低下头去。
“答应我好吗，以后，”弈寒顿了顿，“我总有一天会不在你身边的。”
“你应该拥有自己独立的生活。”他幽幽地说。
——自习课上，教室里鸦雀无声。
教室里的学生不是昏昏欲睡就是奋笔疾书。
静得仿佛都能听到落笔的刷刷的声音。
倒数第三排座位的弈寒，突然放下笔，他看看前排的那个女生，微微一笑。
然后他从课本里翻出那副没有画完的画。
那是一幅人物素描，画中的女孩手持麦克风，神情陶醉的在歌唱。
“弈寒，你在做什么？”同桌的男生抬头看他，好奇地说道。
“咦？这不是简韵吗？”男生突然大吼一声，继而他万分后悔地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无疑，那声吼叫如闪电般迅速传到了教室里每个人的耳朵里，当然也包括我。
于是，全班上下都向弈寒投射出不同的目光，复杂的，疑问的，好奇的……
弈寒神情尴尬。
男生递给弈寒一个抱歉的眼神。
弈寒无奈地笑笑，然后他的目光投向我。
我避开他的目光，心里如同打鼓般嗵嗵地跳着，显示出一种难以掩饰的慌乱。
教室里的氛围越来越怪异，终于，弈寒前排的女生好奇地回过头来看，
坐在旁边的男生也开始凑过去。
后面的，前面的学生聚集过来，很快，弈寒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哎呀，还真是简韵呢！”
“好像呀，弈寒，想不到你还有蛮有绘画天赋的！”
“弈寒，你难道在暗恋简韵吗？”某个不怀好意的声音。
“哼哼，平时还真看不出来啊……”
“这也不奇怪吧，简韵这么漂亮，你敢说我们班没有几个暗恋她的吗？”有个声音反抗道。
“这我哪知道，而且啊，不要以为光漂亮就行了，有些人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说这句话的人是许宜佳。
“喂，你怎么说话呢！”身边得小芙忍不住站起来说道，“简韵是招你惹你了，一天到晚针对他，你累不累啊！”
“我才懒得理她！我只不过是受不了某人做作的样子而已！”
“某人是谁啊，是你自己吗，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小芙不甘示弱。
“莫小芙你有病啊，我又没说你！”许宜佳气急。
“够了，不要再吵了。”弈寒的声音响起，冷静中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他貌似，是生气了。
“我是喜欢简韵没错，”他理直气壮地说，“请你们不要再胡乱猜测，也不要再随便诽谤别人了。”他目光澄澈清明中带着坚定。
全班学生难以置信地看着弈寒，一片寂静。
弈寒心里发虚，他好害怕，害怕这一切只不过是他的独角戏。
而我，我一直沉默。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些。怎么面对今后的弈寒。
隐隐约约的，我能感觉到心里小小的欢欣以及那泛滥成灾的甜蜜。
但是，我还是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了出去。
无视小芙的呼喊，无视教室里所有人的目光，无视弈寒期待的眼神……
这个教室让人窒息，我必须要到外面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
一开始是从容淡定的走路，后来步履越发急促，我一路小跑起来。
我在逃避，在面对弈寒表白他对我赤裸的感情时，我选择了逃避。
就在我慌乱盲目的奔跑中，我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是林清池？！
如此俊美的面容，除了林清池还会有谁？
他表情严肃，“你不在教室里上自习，跑出来做什么？”
“我，出来透透气。”话一出口，我才知道这个借口有多烂。
“休息够了马上回去学习，”他皱眉，“即使你需要练歌，也不可以就此放弃学业！”
“我知道。”我回答。
——
周六，夏慕阳家的花店。
稀稀散散的顾客在店里徘徊，小巧精致的花店，无论哪个角落，都是一副美丽的画面。
夏慕阳在给顾客耐心的解说每一种鲜花的习性以及养殖方法，语言清晰明了，他真的是一个很能干的人。
莫小芙的声音忽然从门口响起。
夏慕阳对顾客抱歉地笑笑，然后他迎上走来的莫小芙。
“嗨，帅哥，我带你去你吃饭！”小芙很大气地说。
夏慕阳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
“那怎么可能，我莫小芙可是说到做到的！”小芙嘻嘻哈哈地说，“况且，你这里还有这么多漂亮的鲜花……”小芙捧起一朵娇艳的玫瑰，一脸享受地放到鼻子下面，感受它的芬芳。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今天实在是没有时间，店里面太忙，我脱不开身。”慕阳解释。
“那就改天吧。”小芙撇嘴。
“呵呵，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夏慕阳笑道。
“我叫莫小芙。”小芙说，“芙蓉花的芙。”
“所以你喜欢芙蓉花？”夏慕阳猜道。
“嗯，没错。其实，是因为我妈妈喜欢芙蓉花，所以才给我取名叫小芙的。”小芙很认真地解释道。
“很可爱的名字，和你很配。”夏慕阳说。
“哈哈。”小芙笑声清脆，她掏出相机去拍花朵上的水珠。
夏慕阳微笑，他发现小芙天真爽朗的背后还有一种难以察觉的细心。
临走的时候，他送给小芙一束精心包扎的白色木芙蓉。
“谢谢啦！”小芙的笑容如花一样灿烂。
“再见。”他说。
“再见。”小芙笑着挥手。
——
“简韵，待会儿陪我去图书馆好吗？”下课后小芙对我说。
“好啊。”我看着她，她今天擦了粉底，用了淡粉色的唇膏，头上还别了一枚可爱的蝴蝶结发卡，一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
“怎么啦，很奇怪吗？”小芙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理理额前的刘海问我。
我摇摇头，“很漂亮。”我回答。在我的印象里，小芙从来都没有化妆的习惯，她总是给人一种清新自然的感觉，然而今天的她，很反常。
“嘻嘻。”小芙开心地笑笑。
我有感觉，她一定是有心事。
——
陪小芙来到图书馆，她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的，好像在寻找什么。
“你在看什么？”我问她。
“听说林清池在图书馆做兼职。”她回答说。
一瞬间，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选了一本外国小说来读，回到座位上，小芙已经在等我。
她没有在看书，而是在玩手机。
几分钟过后，她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如果你要去找林清池的话，你就快去吧。”我看穿了她的心思对她说。
“嗯，那我去了，你在这里等我。”她冲我做了一个鬼脸，飞一样地消失在我面前。
我无奈地笑笑。如此天真的小芙，希望她对爱情的执着追求中不会受伤。
爱情……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瘦削的身影，他的笑容清淡……
像触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我警觉地回过神来，心跳紊乱。
那天的场景，像是电影中的情节，那么的不真实。
一个人处于冰冷的孤独中久了，对于突如其来的温暖，她会被击得一败涂地。
然后，她头晕目眩地去寻找逃脱的出口，却四处碰壁。
就是这样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已经深深陷进去了。
身边刚刚小芙坐的座位上多了一个身影，可能是走神的缘故，一直没有注意到。然而，当我不经意间扫过那个身影，我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弈寒！
他冲我笑笑，“莫小芙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他说。
有种心虚的感觉，我神情尴尬。
“你这两天一直在躲着我。”弈寒说，“如果前两天我给你带来什么困扰的话，那你就把它忘记吧。”
他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然而却字字击打在我的心上，心口传来一阵闷痛。
“我只希望你能快乐一点，也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但是，”他的眼神暗淡下去，“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绝对不会再纠缠你。”
我一直沉默，气氛似乎快要冻结。
弈寒站起身来，他要离开了……
“弈寒。”一股力量驱使着我突然开口，“你就这么没有耐心吗？”
他愣住，回过头来看着我。
“还是，你没有勇气听到我拒绝你？”我问他。
“简韵……”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不想听听我的回答吗？”
“那么，你的回答是？”他问道。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他炽热的眼神烧烤着我，我努力让自己淡定下来。
“抱歉，我终究还是没有办法拒绝你。”我说道。
他清澈的眼神涌上狂喜，像泉水一样欢快地奔流着。
“简韵，”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像个孩子似的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很害怕你会讨厌我……”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如果我讨厌你的话，一开始就不会接受你的任何帮助。”我突然感觉很轻松，像是卸下了一个重重的包袱。
——
图书馆的另一角，林清池正在整理书架。
一本一本地从箱子里取出，然后根据号码，再一本一本地按顺序放到书架上。
这项工作并不轻松，书籍很杂乱，林清池已经忙了很长时间。
放书的空档，他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下班后，他要赶快回家练琴。
“嗨，林清池！”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是那天拍照的那个女孩。
她甜甜地笑着，“我来帮你。”
“不用了。”他淡漠疏离如同遗世独立的孤神。
“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搬书。”小芙不在意地说，然后她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林清池不再说话，像一个没有情绪的机器人，机械地工作。
小芙则幸福地偷偷笑着，她丝毫没有觉得这是一项工作，因为她享受所有和林清池在一起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