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日子一天一天地划过，我每天除却上课的时间，就是在音乐教室里练歌。
有时候，我觉得我和简歆还是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比如说，都习惯于隐藏情感，都缺乏安全感。
小芙说过，我给别人的最初印象都是冷冰冰的，难以靠近，所以我才没什么朋友。
我无所谓地笑，说，我不在乎朋友的多少，有些关系只是表面的东西，浮云一样的轻，容易飘散。
小芙是个单纯的女孩，她的感情也很单纯，于是她笑着对我说：“简韵，我们一定是永永远远的好朋友。”
每当这句话回荡在我的脑海里，心里便会感觉很踏实。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友谊，它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定感。
音乐教室的窗前有时会经过三三两两的学生，大多行色匆匆。已经是深秋，落叶洋洋洒洒地从枝头飘落，地上的残叶堆积，与垃圾和尘土混在一起，等待被人清扫。
心里始终空落落的，唱到某个欢快的音韵，声音会不自觉地低沉下来，然后开始走神。眼睛总是会飘到窗口的那个地方，那个身影，时时刻刻困扰着我，心烦意乱，可是又舍不得丢掉这份甜蜜。
于是开始唱一些悲伤的歌，悲凉的腔调与心里的感情相互冲击，产生一种异样的情绪。
音乐教室的门被推开，小芙走进来。
我略微惊讶。
“简韵，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练？”她半带责怪的语气问我。
“你不是先回家了吗？”我反问她。
“是先回家了啊，不过是担心你，又返回来了。”她从包里拿出两瓶牛奶，“你这个家伙，不会每天都练到这个时候吧！不知道休息一下吗？”
“我不累。”
“不累？你是铁做的吗？”小芙瞪我，“虽然那个比赛真的很重要，但你也不至于这么拼吧！”
手里握着小芙递给的牛奶，一股温热的醇香散发出来，热量源源不断地传到心间。
“谢谢啦，小芙。”我冲着她笑道。
“不用谢我，”小芙诡异一笑，“牛奶不是我买的，是弈寒给你的。”
弈寒？！
我像是被烫了一样，心里一个震颤。
“说起来还真是奇怪，弈寒怎么会知道你每天放学之后在这里练歌？”小芙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她。
小芙没有看穿我的慌乱，自顾自地说，“不过弈寒还真是个很好的人呢，对谁都这么关心，就像亲人一样。”
对谁都一样……
小芙出于无意的这句话刺痛了我，手里的牛奶，渐渐失去了温度。
“好啦，简韵，差不多该回家了。”小芙突然对我说道。
“哦，那走吧。”我拿起书包，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天空说道。
——
弈寒一个人在学校篮球场徘徊。
脑海中不断地重复着一个画面，一个女孩，孤零零的站在宽敞的音乐教室里练声。她的声音很柔和，没有其他女孩子的尖锐，带着一种很恬静的淡然。
她的表情也是这样，淡淡的，微笑或者是皱眉，像一汪平静的湖水，泛着微微的涟漪。
但是他总感觉，她的内心不是这样的，她有着异常浓烈的感情，埋藏在心里，等待燃烧。
他喜欢静静地看着她，听她的声音，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因为他怕惊扰她。
每当想起她，看着她，听着她的时候，幸福感在悄悄上升，他不自禁地沉浸在里面，无法自拔。
“嘭！”背后飞来一个篮球，砸在他的背上。
他转身向后看去。
“喂，对不起啊，弈寒！”那是同班的一个男生，看起来很强壮的样子，喜欢打篮球，和他的关系不错。
“一个人在练球？”弈寒好脾气地笑笑。
“对啊，今天太晚了，他们都回家了。”男生一边擦汗一边回答，“你又在等你女朋友？”他问弈寒。
“聆心？我说过她不是我女朋友。”弈寒脸上显示出不自然的神色。
“哎呀，开个玩笑嘛！”男生很坦诚地笑笑，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刚才有个人在找你。”
“谁？”
“是个男的，好像刚离开不久，你去那边找找看。”男生手指学校大门的方向。
“好的，我知道了。”弈寒说。
——
学校旁边的路口，两个少年面对面站着。
“弈寒，好久不见啊。”凌钺嘲笑似的说道。
“你在找我？”弈寒问他。
“对啊，这么多天没见你，你怎么还没死掉？”凌钺一向出口不善。
弈寒无视他的话，澄澈的眼眸中透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正好，我也想找你。”他说。
凌钺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等待弈寒继续说下去。
浑浊的烟雾从凌钺嘴里吐出，喷打在弈寒洁净的脸上，弈寒皱眉，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凌钺。
“这张卡里有一笔钱，应该够你一年的生活费用，密码是你的生日。还有，你的学费，书费，我已经帮你交好了，从明天开始，你就回来上课吧。”
“我凭什么听你的？”接过银行卡，凌钺满脸不在乎，“你以为你是谁？我的恩人吗？我告诉你，我不会感谢你的，相反，我会越来越恨你！”
“凌钺，我知道我们弈家对不起你们，我没有奢求你的原谅，只是希望你能过的快乐一点。”弈寒说。
“哼，你爸把我们家害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快乐得起来？你以为我是狗吗？随便你扔什么都会冲你摇尾巴？”凌钺轻蔑地看着弈寒。
“没有，”凌钺的样子让弈寒心里发酸，“我仍然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你快住嘴吧！”凌钺眼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他发狂地揪住弈寒的衣领，神情像狼一样凶恶，“弈寒，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而我又是什么样子？”
“如果你愿意，你完全可以和我一样。”
“哈哈哈，笑话！”凌钺猛的一把推开弈寒，弈寒生硬地撞到墙上，背后传来一阵闷痛。“你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爷，我不过是一个小乞丐，我可高攀不起！”
“凌钺，不要这么说好吗。”弈寒说。
凌钺一声冷哼，转过头去，眼神扫过不远处的一个女孩，脸上顿时溢满阳光。
——
在学校门口看到凌钺的时候，我只是很诧异。
然而在他的身边竟然还有弈寒！
除了诧异，还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头涌动。
凌钺远远地冲我招手，“嘿！亲爱的，居然在这能遇到你！”
我感觉到身边的小芙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简韵，你认识他吗？”小芙问我。
我无奈的地点头，然后就被冲过来的凌钺一把搂住。
“亲爱的，几天不见，你有没有想我？”凌钺暧昧的样子让小芙目瞪口呆。
“请你放开我！”我用力挣脱开他，我不明白怎么会有凌钺这样无耻的人。
弈寒慢慢走过来，他笑着冲我点头示意。
“嗨！弈寒。”小芙叫道，然后她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弈寒。
弈寒会意，他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凌钺。”
凌钺没有理会他，把手搭上我的肩膀向弈寒炫耀道：“喂，弈寒，看我的女朋友，怎么样，漂亮吧？”他得意洋洋的样子惹人厌恶。
弈寒脸上划过错愕，我感觉得到，他望着我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熄灭。
我甩开凌钺的手臂，“不要碰我！”我冰冷的语气夹杂着愤怒。
再也受不了这种怪异的气氛，我拉起一脸莫名其妙的小芙向远处走去。
——
“你真的认识他吗？”小芙试探着问我。
“嗯。”
“那，女朋友的事，是不是真的？”小芙接着问。
“不是。”
“你怎么从来都没跟我说过？”小芙责问。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铺天盖地的无力感袭击着我，此时此刻，我真的不想再多说话。
沉默，一直蔓延到我与小芙分离的时候。
“简韵，你今天很不正常哦。”小芙一脸担忧地说。
我依旧无言。
“好吧，”小芙无奈地说，“那再见了。”她摆摆手。
“嗯，再见。”我说。
——
周末，接到慕阳的电话。
“简韵，在干什么？方便出来一下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
“嗯，你在哪里？”
他说出了一个地址。
——
乘公车去慕阳家的花店，路途不是很远，下车后看见慕阳满脸阳光的在门口等我。
“什么时候来的？”我问他。
“呵呵，一个星期前。”他回答道。
慕阳身穿宽松的棕黄色亚麻衬衣，一条磨得发白的牛仔裤，他给我的印象就像一株天然的植物，只有在大自然的环境中才会无拘无束，茂盛生长，受不了一点人工雕琢，他是不属于城市的。
“我从来都没听你说过你家在开花店。”我说。
“刚刚开业的，还没来得及跟你讲。”慕阳到角落里去沏茶，我默默地打量这个花店：这是个带有田园风格的装修，面积虽然不算很大，但带给人一种温馨唯美的感觉。从门口的玻璃橱窗向里面望去，仿佛一个梦幻中的童话世界。墙壁的设计是半凹进去的，里面摆放高低错落有致的绿色盆景。中央是一
个木质巨型花架，看得出来，各种鲜花的摆放都独具匠心，色彩搭配清淡，协调，没有任何生硬和强烈的色调。四周的角落里有镂空花纹的立柱，上面摆放着叫不出名字的淡色小花，立柱上的花纹典雅别致。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城市里的生活。”我说。
“我确实不喜欢。”慕阳回答，“我父亲有事要出差一段时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来这里帮忙。”
“花店的设计很漂亮，慕阳，这是你的风格。”我肯定地说。
“被你猜对了。”慕阳一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表情，“这的确是我设计的。”
我会心一笑，无论如何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慕阳，你真的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如果用对了地方，你会拥有一个相当成功的事业。”我说。
“可惜我对那些东西没有兴趣。”慕阳无所谓地耸肩，“我只要简简单单的去追求我想要的生活，保持一颗明净的心，就可以了。”
他还是那个样子，受不了丝毫世俗的拘束。记得小时候的慕阳经常逃学，一个人跑到家里的花田去看书，看古典名著，外国小说，还有科学杂志等等五花八门的书。数学课上，他掏出铅笔在数学课本背面画人物素描，语文课上，他用心爱的钢笔认真地临摹书法家的硬笔楷书。在同龄的学生都为各种各样的考试忙的头昏脑涨的时候，他很悠闲地跑到花田里去研究各种花卉的生长习性。在中学的时候，他终于退学。好在夏伯父是一个知识渊博的人，他亲自辅导慕阳，让他得到了一个自由的学习环境。
“你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我问他。
“我在不远的一条街上租了一间小屋，条件还不错，有宽敞的阳台和十分充足的阳光，我很满意。”他笑着回答。
他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明亮的东西，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愉快。我突然觉得，此时的慕阳与我之前认识的那个夏慕阳有什么不同。
“这么说，你这几天过的很好？”
“还可以吧。”他笑得灿烂，“我前几天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很可爱。”
“女孩？”我突然很好奇，因为慕阳不是那种很容易对女孩产生兴趣的人。“是这里的女孩吗？”我问他。
“对啊，应该和你一样，看上去像个学生。”
“叫什么名字？”
“她没有告诉我。”慕阳无奈的笑，眼神里充满宠溺。
我略微惊讶的看着慕阳，他的这个样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怎么了，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慕阳被我盯得发毛。
“没有。”我笑，“我还以为你的眼里只有那些花花草草。”
“是吗？”慕阳半开玩笑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要说’我以为你一直喜欢的人是我’。”
我表情尴尬，其实真的有一段时间我是这么认为的，对此，我还暗自苦恼过。
“呵呵，我开玩笑啦，不要当真。”慕阳说，“简韵，我总是觉得自从你来到这里后，你就没有真正快乐过。”他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
“为什么总要把自己武装起来呢？你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苦笑，“我早就忘记了我原来是什么样子。”
“你有心事？”他有所察觉地说。
“没有。”我否认。
“希望是这样。”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