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千里寻妻(1 / 1)
陵越来到京城后直奔苏府,却吃了个闭门羹。
原本穿墙越壁是他所长,但既是丈人家中,他自不敢如此造次,只得在门口等候其中的人出来。
一直等到次日清晨,苏合香照例出门看诊,才被陵越逮了个正着。
“苏小姐留步!——”陵越的身法神鬼莫测,倏忽间便拦在了苏合香身前。
苏合香知道陵越就是休掉自己妹妹的人,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问:“前妹夫有何贵干?”
苏家老爹因听说自己的二女儿竟不跟家里知会一声就嫁了又被休,气得两天没吃下饭。苏合香对陵越也难免抱有敌意。
陵越长揖致歉,并说:“休书之事,实乃误会……还请、请苏小姐告知内人所在。”
“内人?谁是你内人?”苏合香一听“内人”二字更为光火,责问道,“白纸黑字的休书,能有什么误会?”
陵越将妻姊的怒火悉数受下,恭恭敬敬地解释道:“在下本名萧世凌,兰陵人,元熹三年,于珉王府中娶令妹为妻,其后因派中变故,不得已写下休书,同年便已将官府簿册中的离异记录销去。从前因公务繁忙,对令妹颇有照顾不周之处,深感……羞愧。还请妻姊与岳丈给小婿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苏合香闻言大惊,问:“你是说,你的休书不作数?”
陵越点头道:“正是。”
苏合香一下没了主意。昨日江蓠托人带来家信,其中写道,李居仁忌讳南人和道士,所以他跟自己的婚事多半谈不成。可没过多久,韩府便传来消息,说李居仁已准备下聘。这前后矛盾的两套说法弄得苏府上下一头雾水,这下可好,又冒出来一个自称没有休妻的“前夫”。
“萧公子。”苏合香决定把这烂摊子扔给妹夫去收拾,“实不相瞒,舍妹此次进京,是为了相亲。”
陵越:“相亲?!”
苏合香:“对方是士人,叫李居仁,也许你曾听过他的名字。昨日他二人便已见过面了,李大人的意思是择日下聘,年底之前成婚。至于舍妹的心意,我这个做姐姐的,还不十分清楚。如果他二人是郎有情妾有意,恐怕得请萧公子补上一份作数的休书。”
“岂有此理?!”陵越就知道江蓠突然进京这事有些不寻常,没想到她竟背着自己谈妥了一桩婚事!
苏合香看着怒不可遏的妹夫,冷笑了一声,继续说:“我看舍妹并不知道她没有被休的事。对了,你们不是假夫妻么?她本不愿跟我多说派中的是是非非,但我也旁敲侧击地问出了些情由。听闻萧公子另有所爱,对方是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大美人,样样都强过我家小妹。萧公子既已有如此良缘,又何必再为难我苏家?舍妹又不是嫁不出去,萧公子实在无需为了王府里的一场假戏,就非负责到底不可。”
陵越对眼前人俯首抱拳道:“彼时娶令妹虽另有目的,但也并非出自假意。萧某心中,始终只有她一人。”
“只有她一人?哼,萧公子是否记得,多年前,在扬州城门外,我曾托你好好照顾她。结果如何呢?虽然她对家中总是报喜不报忧,但她所经历的事情我并非完全不知!”苏合香说到激愤处,眼角有些湿润,“若你二人只是普通师兄妹,倒也算了,她心酸也好,失意也罢,都不关你的事。但你自称是他夫君!呵,一个这样的夫君……你叫我如何放心把妹妹交到你手中?!”
陵越此刻愈发感到口舌无力,他也实在没有任何可以逃脱谴责的理由,只能说:“苏小姐责备的是!萧某从前太过糊涂。”
苏合香挥挥手不想听这些废话,道:“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有几人,我只在乎她心里有没有你。若她喜欢的人还是你,那我没的可说。李大人和家父这边,我会设法安抚。希望萧公子可以记得今日所说的话,从今往后,多把你的‘真心’落到实处。如果,她已对萧公子忘情,那么请萧公子也早日放手,由她去嫁个好人。千万别自以为只有你才能给她幸福快乐,我相信我的妹妹会找到疼惜她的人。”
陵越:“……我——”
苏合香:“舍妹前几日住在南城的久宁客栈,但此刻可能已经回玉浮了,你也快走吧。早点给个准信,要不然我们可就准备收李家的聘礼了。”
陵越:“萧某保证,萧家从前欠下的聘礼会先到!”
江蓠回到玉浮后,想起前两日拖欠的许多工作,没法在山月居中歇得安稳,便干脆提前回到乌兰台中,打算干会儿活。
她有些讶异陵越竟然不在,但也没有多想,只是埋头忙碌起来。
一个时辰过后,陵越亦已急匆匆地折返。他去不孤山上没找到人,但注意到了案上书册的名目。
“《尧夫集》。”
尧夫,是李居仁的字。
原以为江蓠只是父命难违才去见那姓李的,没想到她竟在读此人的文集,这使陵越心中醋意大起。
他像个没头苍蝇似地在玉浮五重丘中一通乱找,终于于乌兰台中寻到了江蓠。
也不知是因心情急躁,还是这大耗真气的长途跋涉使人疲累,陵越额上冒了一些汗星。
江蓠抬头看陵越一身热气,便把自己没来得及喝的凉茶往前一推,道:“师兄请喝。”
等了片刻见陵越没有反应,江蓠才补充道:“我没喝过。”
陵越确实口干舌燥,但他想喝的不是水。
江蓠刚录完一册书,起身去到后厅的书架前放置。
陵越尾随而入,立在她身后,又将两手撑在书架上,逼得她无处可去。
原本只是想圈住她而已,但终究情动难抑,搂住了她。
“你!——”江蓠用双肘使力格挡身后的人,这当然……没什么用。
“让我抱一会儿。”陵越贴着她的面颊,在她耳旁低语道,“你没死。”
江蓠瞬间明白过来两件事,一是陵越并不知道她之前是假死,二是他已恢复记忆。
虽然这样的动作于礼不合,但既是得知故人死而复生,想来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也难免有些激动,思及此,江蓠没有再推拒,只是叹了口气,心想:你抱吧,只要你不怕被云汐师姐罚跪搓衣板就行。
“师兄,我没事。”江蓠试图撬开陵越的手,“你……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陵越将江蓠拨转过来,面对着她问道,“你告诉我,你我之间,如何算是‘适可’?”
江蓠:“之前因为你失忆,我不知如何开口。如今……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们得保持距离。就算不是因为范大人交代的朝廷法令,也该考虑你妻子的情绪,和我未来夫君的观感。”
“呵,好一个‘未来夫君’!我只知道我的妻子是你,你的夫君是我。”陵越冷不丁地把早就藏在掌心的玉戒套上江蓠的无名指,“这家传的戒指,我一直为你留着。除了你,我从未想过要把它给别人。”
江蓠惊讶地看着手上两枚戒指合而为一,不敢相信陵越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你——你在胡说什么?!你到底有没有恢复记忆?”
陵越单手捧起江蓠惊愕不已的脸,说道:“家兄将为北仓派掌门,不得娶妻生子。延续萧家血脉,就要靠你我了……”
“……你、你真的疯了……”江蓠把手举到陵越面前,“陵越,你清醒一点!快把戒指取下来!”
“我很清醒,只怕不清醒的人是你。”陵越掏出绿色的丝帕,质问道,“这是你娘留给你的东西,你居然没认出来么?”
江蓠的脸“刷”地红了,但她还是狡辩道:“不太记得了,年代久远,我不敢胡乱认领。”
陵越:“那你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会记错、认错?”
“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知所谓!”江蓠白了一眼陵越,接着便伸手去抓丝帕,边说,“还我!”
陵越迅速地将帕子揣进怀中,道:“钗子归你,丝巾归我,这是交换。”
江蓠:“你……你……莫名其妙!”
陵越:“我莫名其妙?这钗子原本就是你用来跟我换东西的,现在你反悔了?”
江蓠一把摘下头上的金簪,将之塞进陵越手中,道:“师兄何苦跟我纠缠那些陈年往事的细枝末节?既然你都想起来了,便该知道我不能收你的东西,你也、也不宜留着我的物事!”
“为什么?”陵越眸色转深,向前半步,使两人互相抵着彼此的额头,以这样极尽暧昧的姿态低声问,“《尧、夫、集》,好看吗?”
江蓠眼神中的惊讶更甚:“我——你……?”
陵越:“我今早去过苏府了,令姊告诉我,姓李的要娶你。聘礼已送到你家里了,你打算何日过门?”
“姓李的?”江蓠还不知道李居仁有此决定,喃喃自语道,“他……不会吧?”
“怎么?喜出望外?”陵越按在江蓠腰间的手掌微微用力,“莫非师妹真已移情别恋?!师妹真当胸怀宽广,已有我在先,继而是我的兄长,现在又多一个李居仁?”
江蓠:“令兄有济世宏愿,不屑与我有男女之私。你从来都不喜欢我,我也不是非你不可。不是早跟你说了么?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所以谈不上什么移情别恋。我与谁成婚,于令兄无伤,于你亦无损!”
“果然如此——!你……你……!你知不知道你我早已——”怕江蓠一时无法接受某些事实而更厌憎自己,陵越只好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说,“你不能嫁给李居仁,也不能喜欢家兄。”
江蓠被这毫无道理的要求气得想笑,她说:“陵越师兄,你想要有后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看你不妨问问玉浮山中的其他师妹,说不定有人愿意为你们萧家传续香火。至于我,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敬你是师兄,所以尊重你的选择,服从你的调度。但有些事情实在在你权责之外。令兄要做北仓掌门,我与他自是有缘无分。李居仁,顽固不化,与世难容,倒是跟我很像,也许正好互相慰藉。……你把我当成妹妹看待,我很感激,但你毕竟不真是我的兄长。而且我父母健在,我的终身大事,自有他们为我决定。”
陵越静静听她说完,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回了一句:“你是你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懂?”
江蓠漠然等待着他揭开谜底,等到的却是一个不由分说的吻。
若是失忆之时有所误会还情有可原,此刻还轻薄如斯,简直是不知羞耻!
“唔——”江蓠对陵越一阵狂踢乱打,但没能将他攘开半分。
“我喜欢你,只喜欢你!”陵越说完这句话后又急切地续上了刚才的吻。
吻到江蓠实在有些喘不过气,他才放开,解释道:“我和云汐的婚姻无效。你是我唯一的妻子,所以你心里只能有我!”
江蓠脑中轰隆隆地响着。
陵越喜欢她?
他不是吃错药了吧?
江蓠:“可、可是……”
陵越没等江蓠出言拒绝,便又补了一句:“昨晚我向兄长问起你们的修书之约,他告诉我,你答应了他另一件事……你也不记得了?”
江蓠:“我……”
陵越拥住眼前人,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你答应他,你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现在、脑子很乱。”江蓠知道自己无法用蛮力挣脱,只能想办法让陵越主动将她放开,“我得回去想一想……”
她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的泥潭,怎能再陷进去?
她真的需要把脑袋清空,思考眼前发生的一切的前因后果。
陵越沉默了许久,才回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