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何似无情(1 / 1)
无阙早在雪阁等候,江蓠本有无限伤感,但见到他又忍不住心头冒火,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他跟前,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问:“等我干嘛?你今天言行反常,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
无阙:“阴谋?我这是在帮你,你怎么不领情?”
江蓠一脸茫然:“帮我什么?”
无阙:“帮你重获陵越芳心。”
“你吃错药了吧?你知不知道你让他以为——以为我们……”江蓠红着脸没能说出口。
无阙:“哼,不激他,你怎么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你?”
江蓠恍然大悟,拍了拍无阙胸口道:“诶!好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而且我知道啊,他不喜欢我。”
无阙:“你很确定么?”
确定?江蓠倒也没那么确定……是不是应该像无阙说的那样,再试陵越一试?
这时的江蓠又想到了一件事,她把手腕举到无阙面前,问:“这个血印,能去掉么?……”
无阙:“怎么,怕你的陵越师兄看见?”
江蓠:“被谁看见都不太好……”
无阙:“可以去掉,也可以转到别人身上,不过要等你学会传音术之后再去。”
江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觉得在我手上留个血印没什么,哪天你有心上人了,她没完没了的盘问起来,保证你后悔莫及。”
无阙:“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办法保护你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将来我觅得知己红颜,她自然也会感激于你才对,又不是人人都像你的陵越师兄那么小心眼。”
江蓠点点头,但只认同无阙的前半句话:“你说得有点道理,那血印我暂时留着,谢谢你了。”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陵越等人天天按时去天机阁等待天象,江蓠则一直把自己关在赤金苑的最西侧,怕与陵越相遇。或者说,她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见陵越,但总能在最后关头把这渴望压制下去。
若是有缘,当然恨不得朝夕相处。既然无缘,再多相会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这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相见不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吧。
七月初五是戴掌门一百五十岁的寿辰,举派弟子都在离恨宫中飨宴,陵越和云漪适逢其会,自然也成了座上嘉宾。
大厅中的座位都是两人一案,待江蓠赶到时,只有陵越和无阙身旁还有空位。她想也不需想,就径直走向了无阙身旁。
万庚明见人都齐了,便催动内力奏响仙乐。片刻之后,有两只鸿鹄不请自来,在堂中翩翩摇曳,是为助兴节目。
江蓠解开白羽貂裘搁在一旁,里面是罕见的一袭红衣。她本来想着掌门大寿应该穿得喜庆一点,连青鸾衔芝钗和玉兰耳坠都取出来戴了,没想到昆仑的弟子们还是穿着一贯的玄色衣衫,结果就是她万黑丛中一点红,格外引人注目。
“借我一下!”江蓠抄起无阙搁在一旁的黑披风,裹在了自己的红衣之外。
“何必如此?红衣挺好看。”无阙随口夸赞了一句。
“不不,你的黑衣服才好看。”江蓠举起酒杯,跟无阙手中的铜爵碰了一下,接着仰头一饮而尽。
“喝得这么急,容易醉。”无阙皱了下眉头。
“醉了才好。”江蓠极力想要忽略陵越就在眼前的事实,于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酒上。
果然,没过多久,她便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案上睡了过去……掌门与无阙的三位师兄见了,不仅不着恼,反而相视一笑。
身着白衣的古中雪此时发话,对座下的陵越说:“陵越老弟,你们玉浮派历来以持剑双修闻名于世,我们昆仑山……倒无此先例,也不知这双剑修行中有何奥妙。但听闻水火相济,可缓解寒症。江蓠原是你玉浮弟子,现今拜入我昆仑门下,想必你也知她寒疾缠身。古某想替她向你讨个人情,传授双剑的诀窍,让她和无阙一□□炼,不知你意下如何?”
陵越:“古道长,不是陵越有意为难,但玉浮双修的方法乃是不外传之秘,江蓠若是想要用此法医治寒症,恐怕还得拜回玉浮派,再于玉浮之中择火命人结对方可。”
姜直烈听后有些不快,对古中雪说:“二师哥,我昆仑说不修双剑,就不修双剑,何必为此破例?要治江蓠的寒症,便让她跟无阙洞房花烛、两人从此相依为命不就得了?哪需要那么麻烦!”
在场不少年轻弟子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唯有陵越表情僵硬。无阙举酒对陵越示好,然后漫不经心地玩起江蓠的头发来,好像身边人已是他专属的物品一般。
因为感受捋头发的动静,江蓠有些醒了。抬起头,也不知四下的人为什么看着自己笑,她只能赔着笑。
古中雪对江蓠说:“你这位师兄倒是刚正不阿,绝不徇私。”
“嗯,……嗯。”江蓠应得迷迷糊糊。
筵席散场之后,江蓠解还黑氅,换上白羽,头晕目眩,亦步亦趋地跟着无阙走回宿处。
无阙一直保持警觉,他知道某人正用天心术探视他二人的行动。
快走到房门前时,无阙突然将江蓠搂到怀中。江蓠受到惊吓,神智清醒了几分,双手撑在无阙胸口,以保持一点距离。
“你干什么?酒后乱性占我便宜?”江蓠无力反抗,只能嘴上谴责。
“不知道是谁醉得更离谱?”无阙先是坏笑,接着压低嗓音,在江蓠耳边道,“你师兄正在看我们,配合一下,成败兴许在此一举。”
江蓠将信将疑,后脑勺被无阙的大手按住,脸贴上了他的胸口。
就在这时,陵越突然现身,低吼一声:“够了!”
他抓住江蓠的手腕猛地向外一拉,使江蓠脱离无阙的控制:“胡闹也该有个限度!”
没等无阙反应过来,陵越便使出穿梭术七星幻越,带着江蓠一起消失了。
无阙掸掸衣袖,功成身退,颇有些得意于自己的“略施小计”。
江蓠只觉得乾坤倒转,一个踉跄跌入眼前人怀中。陵越顺势把江蓠环在臂间。江蓠想都没想,一把将陵越推开,自己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环顾四周,好像是玄青苑的一间屋子。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到底身在何方。
江蓠抗拒的动作似是更加激怒了陵越,他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自己落空的双臂,抬眼质问江蓠:“怎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江蓠既心虚,又因为面对陵越的害怕与紧张而无法思考。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握紧佩剑,前进半步,并轻声试探:“陵越师兄?你怎么了……”
陵越亦往前逼近一步:“我怎么了?你不知道我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叫我什么‘陵越师兄’,是什么时候改的口?!”
江蓠吓出一身汗,这下酒是真的醒了。
难道他真的吃醋了?她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陵越因她吃醋,有这种可能吗?他曾明明白白地拒绝过自己,又与云汐师姐如此亲昵……他怎么会因自己吃醋呢?
至于称谓,说起来,江蓠也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改的口。从前她称别人陵川师兄、云夷师兄、陵微师兄,只有对陵越,只称“师兄”二字。可是自从陵越疏远了她之后,她也在心里疏远了陵越,再也无法喊出那声独一无二的“师兄”了。
江蓠壮了壮胆,答道:“称谓而已……本也没什么特别。”
陵越:“我对你来说,不特别吗?”
虽然周遭一片昏黑,使江蓠不能分辨陵越脸上的表情,但光听那说话的语气,她也能感受到眼前人此刻的怒意。她不想回答陵越的明知故问,只是反问道:“师兄……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惹到你了?”
陵越:“你连哪里惹到我都不知道?”
江蓠一头雾水,心想自己跟陵越虽稍有过节,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有必要还跟自己计较么?好吧,既然他要计较,那就跟他道个歉好了。
“陵越师兄……你、你无非是恼我当时我阻止你跳下夜生渊。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阻挠你。我平生最不耻的作为,便是以个人的好恶去干涉他人的选择,还美其名曰‘为人着想’。可是当你欲服莣枝绝七情时,我还是强行拦阻,还是纵容了自己的私欲,这是我不对,但是……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从夜生渊回来之后,我每走一步都如万箭穿心,身体至今也没全然恢复...你曾照顾云汐师姐,应能了解那种痛苦。
“又或者..你是怪我扰你清修?可我已弃派远走,你还有什么可气的呢?若不是这次意外重逢,或许……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再相见。”
江蓠的回答显然没能让陵越满意。他盯着眼前人,步步前逼,怒意越来越盛:“永不相见?好一个永不相见!这就是你想要的?”
江蓠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窗边,她暗暗想到:与其面对眼前这个不知为何而发怒的危险师兄,不如走为上策。她佯装越过陵越的肩头看到了什么东西,喊了一声:“无阙!”
陵越不为所动,江蓠只得不顾一切跃窗而出,然而她的轻功怎敌得过陵越?没出一丈地,江蓠就狼狈地被陵越拖回,还重重跌倒在了地板上。
正要起来,却被陵越俯身压制。
江蓠用力推搡:“你干什么?!”
耳旁听到呼啦一声,那是陵越迅速抽出的衣带划破了空气。
陵越:“你从前不是很懂我么?师兄想做什么,你何妨猜上一猜?”
江蓠:“你、你怎么醉成这样!……”
陵越一手将她的双臂举过头顶并牢牢钳制住,一手抚弄江蓠额边的碎发,嗓音变得有些低哑,道:“你害怕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
江蓠挣脱不得,将脸撇向一边,泪水在眼眶打转,长睫颤动,说话声轻得像一只呜咽的小狸猫:“喜欢你是以前的事……现在、现在我只想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这句话仿佛熔岩一般灌进陵越的耳朵里,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点着了:“什么叫‘以前的事’?!重新开始?和谁重新开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更生气。”
江蓠怔然看向陵越,满脸惊惧和疑惑。
“怎么?还是不懂?……没关系,你很快就会懂了。”陵越一边开始在江蓠身上摸摸索索,一边喃喃道,“给我……”
“你要什么?”江蓠刚刚获得自由的双手用尽力气想把陵越推开一些,但陵越却像块大石头似地压得她动弹不得,“我身上什么都没有!”
“哼。”陵越动作一顿,一把扯开了江蓠的前襟,道,“自然是要你。”
“啊——!痛……”
陵越的右手不知轻重地揉捏着,左手扣住江蓠的后脑。薄唇对准芳泽狠狠地吻下去,还不知满足地撬开贝齿,让其中湿滑的东西纠缠在一起。
江蓠脑中只剩下大片大片的空白。
这情境,不禁让人想起在不孤山上的初遇,只是这次空气被掠夺得更为彻底。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陵越的重量暂时离开了江蓠上身,原来他正欲解开自己的衣袍。江蓠本可以趁这时逃脱,但她反应慢了一拍,下一瞬,滚烫的坚硬便紧紧贴上了冰凉的柔软。
陵越:“说你爱我。”
“什、什么?!——”江蓠已彻底懵了。
“你说过,你喜欢我,你不能反悔!更不能把要给我的东西给别人……”陵越语气变得温柔下来,但也始终带着几分强硬,“告诉我,你的心,还在我身上!……”
江蓠:“啊……我、我的心……自然在你身上……”
陵越听到这句话,仿佛受到鼓舞一般,在江蓠唇上留下一个热烈又绵长的深吻;手上侵略性的动作亦似一发不可收拾,使二人之间的障碍物越来越少……
江蓠从未与人如此肌肤相亲,只觉得又羞又怕,身子开始发热,脑袋也迷糊起来。
虽然痛,但因为那力道来自陵越,她就……她就沦陷在即,差点想放弃抵抗,任他逞欲到底了。
“你……你要此心何用?”她还是追问了一句。
“修炼双剑,自然需要,两心相印。”陵越的意识越越发模糊,而他眼神中贪婪的光芒则使江蓠感到无比陌生。
“修炼双剑?”江蓠意识到事有蹊跷,挣扎着问道,“师兄……我……我不是跟你修炼双剑的人!”
“怎么不是?你我日夜相对……你我两情相悦,两心相印……”陵越想着仙箓司中的日和朝露亭中的夜,想着江蓠曾有意与他修炼双剑,因诸般过往片段在脑中混淆起来,说出的话也变得十分不知所谓。
此时的江蓠终于发觉了陵越身上的魔气——原来这不是醉酒那么简单!
她与陵越的力量悬殊太大,蛮力反抗不过,只能用假意逢迎的方式来使他放松戒备。有样学样地将舌尖往前一推,她舔到了陵越的唇角。陵越本就神志不清,柔软的触感一波一波袭来,更让他完全沉浸于□□之中,身体里只剩下了雄性的本能。
炽热的欲望横冲直撞地寻找着入口……江蓠两手颤颤地抚上陵越的脊背,终于在铸成大错的前一刻,发力点下了穴道!
陵越当下昏厥。
江蓠松了一口气,把瘫软在自己身上的陵越推到一旁。
起身点亮一室烛灯,然后回到满脸魔气的陵越身后坐下。
以掌击其背,再回缩掌力,一阵紫色的烟雾从陵越后颈飘出。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陵越渐渐恢复了意识,脸上的红晕却未退去。
对于适才发生之事,他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但看江蓠衣衫不整,双唇因被啃噬得红肿而更显娇艳,自己又不着寸缕,也猜得出几分。
陵越:“我们……”
江蓠:“没有、没发生什么。”
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不过没有完成罢了。
陵越一时间不知如何面对,只能甚为勉强地辩解道:“刚才,陵越对师妹多有冒犯,实属酒后、乱性……还请师妹……原谅。”
江蓠抬头,却未与陵越对视,只是淡淡地看向陵越的鼻唇之间,安慰道:“陵越师兄是中了雾合岭的瘴气之毒,并非因酒失常。……以后此事休提,我也不会放在心上。”
她说这话的语气,倒是十足地学了陵越那种温润的冷漠。
陵越:“你……你的羽披,与云汐甚是相像。”
听到这句话,江蓠心中未愈的创痛又似被人生生扯开一般——
唉,我到底算个什么呢?……
她心里苦涩不尽,面上却展开笑颜,调侃道:“你放心,虽然你把我误认成云汐,但我还不至于如此趁人之危。只不过……”
陵越:“不过什么?”
江蓠:“若早知道陵越师兄跟师姐是这样的关系,我想我也不至于走那么多弯路。”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会多碰一下。
陵越:“我……”
陵越的本意是想让江蓠以为自己将她当成了云汐,但见她被自己误导成功,心里又有些别扭。
突然,江蓠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向陵越爬了两步,问道:“师兄,你说你把我当做妹妹看待,我想知道,玉浮上下有那么多师妹,在你眼中,我跟她们可有不同?”
她跪坐在陵越身前,上身前倾,红唇乱发的姿态颇为撩人,破烂的衣裙亦实在难以藏住其下玲珑浮凸的曲线。
陵越下意识地回避眼前的旖旎风光,回答道:“并无不同,只是……”
江蓠:“只是什么?”
陵越:“只是你自小离家,又因故不得与家人团聚。如果你想要一位兄长……”
“原来是这样……”江蓠往后退了退,捡起脚边的羽披盖上两肩,遮住了身上的指印和吻痕,“是我一直以来误解了师兄的好意……既然如此,以后我便把你当做真正的兄长看待。兄长好好休息吧,我这便走。”
假装气定神闲地踏出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御剑逃离。
这一刻,似乎比刚从夜生渊上来那会儿,更痛。
披星戴月地乘风归去,夜里的凉气使江蓠格外清醒,清醒得让她无法逃避痛处。
这是什么样的耻辱?有那么一瞬间,她竟以为陵越喜欢她。可是事实却容不得人有任何幻想。
她像着了魔一样反复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的人,我已经用尽最后一点勇气去争取过了,没有什么可后悔的。这样很好。既然决定了放下一切,本来就不应该回头。
陵越颓然倒地。他拨开散乱一地的衣物,找出那块青绿色的绣帕,攥在手中。
绣帕上那似苦又甜的白花香气,似乎刺痛了他四肢百骸的神经。转头四顾周围二人缱绻留下的痕迹,他脸上一时露出苦笑,一时又露出了……哀伤。
江蓠回到房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该死的白色羽披脱下,然后钻进被子里,蒙头大哭。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是我配不上你。
站在门口的无阙十分诧异,他叹了口气,心道:“看来你跟你师兄百年好合的心愿,我是没法帮你实现了。”
怎么会这样呢?他不太明白。
不过他倒也并不为江蓠感到可惜——
这样的女子,还怕遇不上长眼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