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切有我（1 / 1）
小井看着床上的叶奶奶，胸口一阵恶心，将白日里吃的食物吐了个干干净净。屋子里霎时充满了刺鼻的味道，苦涩难闻。
此时小井正被贺明月半扶半抱着，吐得时候自己都有些惊吓，更别说防备了，连贺明月的衣袍上都溅上了许多，小井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站在一边的玉兰马上上前，递给小井一副帕子，“夫人这是怎么了，大夫赶紧给看看。”然后就想扶小井去换件衣裳，“郎君也赶紧去换一件衣裳吧！奴婢扶夫人去换件衣裳。”
贺明月却摆摆手，“衣裳先不必换，你将这秽物打扫了，先叫大夫进来给夫人号号脉，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玉兰听完，赶紧叫大夫进来。
大夫此时刚写完药方子，又进来给小井号脉。小井觉得难堪急了，她想起来自己做坐着，但是贺明月牢牢地揽着她，也不管玉兰和一个小丫头正在处理的一片污秽是多么难闻。
“大夫，内人是怎么了？”
“夫人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老夫人的缘故，郁火攻心罢了，”老大夫摸摸没几根的胡须，从箱子里拿出纸笔，玉兰赶紧伺候着他写方子，“老夫开个清热的方子，只是药物只能予以辅助，真正的病因在于夫人自己，还望夫人看开些罢。”老大夫写完，外面的贺管家送他出去。
走到屋门口的时候，小药童接过贺管家手里的药箱，老大夫却突然转身对着贺明月和小井说道：“老夫人有尔等这孝顺的儿孙，也是她的福气，只是到了知天命的时候了，还是看开些好，若一味强求，只惹得老人家心里难受罢了。”说完老大夫就带着小徒弟走了。
小井愣愣地坐在那里，像个木偶一般，贺明月看在眼里，心口竟隐隐地疼。
玉兰从屋外进来，看着呆呆的小井，试探着叫道：“夫人，夫人……”
“啊？”小井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贺明月暗地里伸展一下有些僵硬的胳膊，才看着她的头顶，他感觉到了一种沉默的悲伤弥漫在屋子里，久久消之不去，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双亲，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你带你们夫人去换件衣裳，再让厨房送些吃食过来，像粥什么的，”这话是对玉兰说的，转而又对着小井说道，“等会奶奶醒来，若是看你这样，必很伤心，你若不想她难受，可得抑制着些才好，别的都别管，一切有我呢。”
此时天已微亮，本来好好的洞房花烛夜成了这幅样子，贺明月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吩咐贺管家将家里的红色饰物尽数除去，后天就要过年了，贺明月却觉得很有可能就这几天的事了，一旦叶奶奶年前去了，家里估计今年都不必贴红纸了。
书房中，贺明月捏了捏有些疲惫的额头，叫来贺管家，“今天的事让家里的人嘴巴干净一些，我不想听到什么不好听的，还有海棠那个丫头你看着指个人嫁了吧，就说是我的意思，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见她，还有，夫人若是不问，你也别说，要是问起来就说她娘家把她接走了，回去成亲了。”
贺管家点点头，他知道这事情海棠做的不地道，只是多年的情分在里头，郎君就是把她给打出去或是卖了也无话可说，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郎君今天还要看账吗？对了，各个院子里头贴的红纸也要全除去吗？”贺管家总觉得事情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老大夫说的话你也听见了，只怕是没几天了，夫人又是那个样子，我总得打算好才是。账本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没什么大问题，就是那吉祥茶庄的掌事给换了吧，打发到郊外的庄子上去，年底三个月竟然才赚了千两银子，连平日里最差的茶铺都赚了两千两，你去详细查查看看，是不是贪墨了银子，若是，直接遣走就是。”贺明月说完整个身子倚在椅子上，闭上眼，心里在算计着什么。
突然，他睁开眼，一拍桌子，“这个李刚，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贪墨了将近三千两银子，你带阿昌去，让他把银子吐出来，还有查查他最近跟什么人接触过，这里面恐怕有些猫腻啊！”贺明月心里急的还不是李刚贪墨银子，他怕的是在路上听到的风言风语成真。
贺管家也是一愣，自家郎君向来谨慎，各个茶庄的掌事也是贺明月一手培养出来的，按说不会背叛才是，只是万事无绝对，郎君既然这样说，估计就是真的了，这个李刚也真是，若不是郎君，还不知道在哪里讨饭呢，现在竟做出这样的事。“若是真的，郎君可得好好防备才是，对了，带阿昌去？”贺管家有些迟疑。
贺明月一笑，“贺叔，阿昌总不能跟我一辈子，他总得自己有些本事才好，现在开始让他看账本吧，就先从这吉祥茶庄开始吧，若是打理好了，以后让他也当个管事什么的。”贺明月这样打算既有主仆情分在，也是被这个李刚给震惊了。李刚明明知道贺明月一看账本就肯定会知道里面有人贪墨了银子，但是他还敢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有更大的利益在等着他。
贺管家心里却是一喜，郎君叫他贺叔就说明是在跟他说心里话，若真是如此，那就太好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并不是很适合呆在贺明月身边，等再大些有了家室，总是得出去的，这样一来若是当个管事最好不过了。
“那郎君看这过年还跟去年一样的赏钱？”贺家家业并不算大，但是商人之家过年总是要有红包的，干活的工人，家里的丫头婆子什么的，都要多少给点的。
贺明月点点头，“铺子里的让阿昌去发，家里的你去就行了，跟去年差不多就行。铺子再开一天就关门吧，让大家早些回家过年，若是不愿回家的，多给半两银子，可以在铺子里过年，再送些吃的过去，但是谁去了哪里，在哪里过年都得记清楚，万不可有闲杂人等留宿。”阿昌是他身边的人，阿昌去就代表了贺明月。
贺管家一一记下，俩人又说了些杂事才罢休。
贺明月坐在书房里，天气有些阴暗，屋里没有点灯。不知怎的，他想起了刚刚小井在他怀里的样子，一头秀发乱糟糟的，眼睛红红的，却没让他觉得难看，只是心疼。刚刚她吐得一塌糊涂，他竟然有想拥她入怀的冲动，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许是许久没碰女人了，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热血在涌动，越想越荒唐。
正胡思乱想着，贺明月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声，肯定不是阿昌的，脚步声停在了书房门口，不知为什么没有继续。贺明月悄悄走到门口，忽的一下子敞开房门，就看见小井正可怜兮兮的站在书房门口，两眼通红，玉兰跟在她后面拎着食盒。
小井见他一开门显然吓了一跳，越看越像只小兔子。
“进来吧！”贺明月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站在小井身后的玉兰却是心里一震，郎君之前的夫人都没有权利去过书房，虽然郎君也给予他们管家的权利，但是书房却是万万不可去的，若是官宦人家，不光是书房，就是书房所在的整个院子女眷也是不能进的，郎君让夫人进去是不是算是承认了夫人的身份，而且很重要。玉兰心里暗暗觉得自己没像海棠一样蠢，真是聪明的决定，若不是海棠想着攀高枝，如何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就在刚刚，管家将海棠发配给一个南方的小厮，送了几十两银子便遣回了那个小厮的家乡，若是小厮老实忠厚还好，若是个厉害的，海棠的日子指不定如何苦呢。
小井提步往里走，玉兰拽了拽她的袖子，将食盒递给她，小声解释：“奴婢不能进书房。”小井迷惑了一会儿，才伸手接过食盒进去，玉兰在外面将门关上，然后就在门外的屋檐下守着。
小井第一次进书房，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书房。贺明月的书房不大，但是很古朴，进门左手边有一张很大的书桌，上面摞着厚厚的一摞账本，桌子有些凌乱。右手边有一张软榻，想来有时候看书累了就会在那凑合一晚。中间有一张古色古香的圆桌，上面摆着茶具，小井将食盒放在上面，将几样菜摆出来。再往里就全部是书架了，上面都是书和各类字画，小井不识字，也没上心看。
“郎君吃些东西吧！”小井摆好后轻声说道，“谢谢！”
“你也坐下吃些吧！”贺明月坐下招呼小井也坐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允许她进书房，一般来讲，大户人家是忌讳女眷进书房的，商户人家更是如此，但是自己就这样做了，俩人坐下多少吃了些便放下了筷子。
“快过年了，今年你就好好陪你奶奶罢，一切事情有我呢，你也莫多伤心，若你伤了身子，奶奶也会不安的。”贺明月低声劝道。
“我知道，”小井强忍住又要流下的泪水，“郎君，我也想明白了，奶奶是迟早要走的，现在吊着她的命不过是想她能过得了这个年罢了，只是对不住，在成亲的日子……”看她那副样子，贺明月心里竟然没有像厌恶那些做作的青楼女子一样恶心，而是伸出手握了一下她冰凉的小手，“本来咱们急急地成亲就是为了奶奶安心的，你不用自责，手怎么这么凉？”
“没事的，”小井心跳有些加快，暂时忘却了那些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