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二章(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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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那个女同学互相搀扶着离开车棚,从施叙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是低着头的,我没再看他一眼,当时的我弄不清楚是否是真的害怕他了,又或者心里很清楚,即使去告诉老师也是无济于事。
我承认,我是心虚好了。
可是,没离开车棚多远,我却遭到了报应。我的头被身后飞来的石子击中——
很疼,真的很疼。
瞬间的疼痛将我整个脑袋麻痹住,处在半昏迷半清醒状态中。
身边的那个女同学疑惑地看着我,却没有说话。
我会意地笑笑,装作用手挠后脑的姿态,我说:“两天没有洗头了,有点痒而已。”
她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却是破碎的表情。
此时,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脑袋好像流血了,因为我隐约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在我的头发间稀稀酥酥地蔓延,恍然间,我似乎闻到了从后脑传来的血腥味。
我和那个女同学在教学楼门口分开,我们谁都没有互报姓名,她没有对我说感谢,我没有机会说不客气,甚至,我们连分手的时候都不曾互道再见。
艰难地走到教室的时候,我的头已经昏昏沉沉的。
我和苏启阳是同桌,当他看见我以这副狼狈的姿态坐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自然会好奇地询问我:“云外,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摆摆手,笑答:“没事,没事。”
“这……是什么?”苏启阳突然握住我的手腕,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的手掌。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动作,连忙抽回手放到背后:“刚才不小心碰到油漆了……车棚最近在刷红油漆。”
“啊!是血!默云外,你流血了!”
身后,传来一个女生的惊叫。
我无力地侧过头,无力地回答道:“同学,是油漆,是油漆啦!”
就在我回答的同时,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触摸了一下我的后脑,我惊愕地转身,看见脸色苍白,手掌沾满鲜血的苏启阳。
我们对望了三秒钟,苏启阳突然无比严肃地责骂我:“默云外,你想死吗?”
我傻傻地笑笑,说:“没事的,就那么一点儿血,一会就凝结……”
没等我的话说完,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学校的医务室了。
苏启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上那副紧张的表情还没有褪去。劳伊曼站在苏启阳的身边,也同样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我来回扫视了他们两个良久,然后又闭起了眼睛。
心里很不是滋味,怎么一睁眼睛就看见这么完美的两个人站在一起。
“云外,头……还在疼吗?”苏启阳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没有回答,装作没有听见继续熟睡的样子。
“她可能感觉太疲惫了吧,就让她多睡一会好了,我去帮她请个假。”我听见劳伊曼轻柔地对苏启阳说道。
“也帮我请个假吧。”
“你……也要请假?”
“嗯。”
“哦,知道了。”
劳伊曼离开的脚步渐渐消失,于是,我突然睁开了眼睛。
显然,苏启阳被我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他愣愣地看了我良久才回过神来。
他故作淡淡地询问我:“说吧,怎么弄的?”
我犹豫了一会,然后反问道:“你不会告诉奶奶吧?”
他无奈地望着我,手指向我的头部:“你脑袋上缠了那么一大圈纱布,你觉得还需要我去告诉奶奶吗?”
“这……”我摸了摸缠在头上的纱布,然后看向苏启阳,“怎么办?”
“从实招来。”他冷冷地说道,然后双臂环抱在了胸前,摆出一副法官考问犯人的样子。
于是,在苏启阳的威逼下,我不得不说出了今天早上的来龙去脉,只是我一个人名也没有说出去,我觉得说出去也只能让苏启阳看到那个人就心酸,而且说了也没有用,苏启阳绝对不会用武力解决问题,而对那个叫施叙的人,非武力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至于另一个女生,上天作证,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所以,在我作完自我检讨之后,苏启阳为我总结了陈辞。
他说:“默云外,我应该给你写本书,书名就叫作《见义勇为之乌龙篇》。”
听见苏启阳这样的玩笑,原本悬着的心终于坦然地放下了。从小我就害怕苏启阳生气,直到现在也是,因为他不经常生气的缘故,所以他一旦生起气来,我都会感觉到毛骨悚然,就好像看鬼片似的。
“云外,你醒啦?”
这时,远远地从门外传来劳伊曼的声音。
我看着她优雅地向我们走来,紧随其后的还有医务室的李医生和我们班的班主任曹老师。
看见班主任前来探望,我急忙坐起身子,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我说:“老师好。医生好。”
曹老师急步走到我的床边,苏启阳站起身子给老师让座。曹老师却看看苏启阳的脚,没有坐下去。
“你的脚都这样了,还能背着默云外跑到医务室来……”曹老师的声音极其的小,可是在这间没有几平米大,完全安静的医务室里,有谁能听不到曹老师的责备呢。
我们班级甚至整个龙兴中学,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曹老师对苏启阳的偏爱。这个三十五岁离了婚的女性关怀苏启阳已经到达了关怀到家里的地步。她有时候会来启阳家看望他的父亲,每次来手中都提着一大袋子水果和营养品。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苏启阳的右脚,发现肿得甚至连拖鞋都穿不进去了,右脚趾的纱布上还有鲜血在蔓延。
我瞪住苏启阳:“谁让你背我了?”
“默云外,你这是什么语气?”站在苏启阳旁边的劳伊曼蹙着眉头看着我。
我看看她又将目光停落在苏启阳的脸上,他依然在对我微笑,可是看到他那样的微笑,我更痛恨我自己。
“明明知道自己的脚伤那么严重,还要背我,你活该,脚肿得连拖鞋都穿不上,脚趾头还流了那么多的血,苏启阳,你自找的,活该。”
“默云外,你这孩子……怎么恩将仇报?”曹老师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老师,她这是在责备我,没事。”苏启阳连忙解释。
我不再说话,掀起盖在身上的白色毛巾被,准备下床离开。
“李医生,麻烦帮苏启阳的脚再重新包扎一下,好吗?”当我正在穿鞋的时候,劳伊曼细声细语地对李医生说道。
我抬起眼睛,白了一眼苏启阳后又继续系鞋带。
我将床位空出来,劳伊曼和曹老师都扶着苏启阳坐在床边。李医生轻轻地将缠在苏启阳脚趾的红色纱布一层一层地打开,当苏启阳的整个脚趾都袒露在外面的时候,我惊呆了。
“苏启阳……你的脚趾甲……都没有了。”我身旁的劳伊曼用手捂着嘴巴,泪眼汪汪地说着。
听得出来,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在这种时刻,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的,例如对不起,又或者按照惯例用否认的语气表达我的歉意。可是,我都做不到了。我发现自己现在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我用牙齿狠狠地咬着嘴唇,眼睛直直地盯着苏启阳那已经没有趾甲的血淋淋的脚趾头。
“默云外,你别看了。”少顷,苏启低声说道。
我回过神来,感觉睫毛在眨眼的一瞬间有些痒,于是我举起手使劲揉搓着眼睛,而放下来的时候,我意外地看见自己的手背晶莹一片。
“怎么弄的?怎么会这么严重?”曹老师关切地询问,“启阳,下周就要去鼎阳参加英语竞赛了,你这个状态……”
“没事的,老师,您放心,我一定能拿到第一名的。”苏启阳说这句话的时候,更像是在说一句承诺,他那笃定的眼神让曹老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这个男同学的脚伤,还有那个女同学的头伤,回家后都必须自己买药来上药包扎,仅是我一次这样包扎是不够的。”李医生边说边站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医药箱。
“嗯,谢谢李医生。”苏启阳有礼貌地点头道谢。
“你有药和纱布吗?”曹老师继续说道,“如果没有,我可以给你们买来。”
“有的,”苏启阳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看站在他眼前的劳伊曼,“劳伊曼同学今天早上正好给了我药和纱布,之前我有看说明书,正好我和默云外都能用的上。”
我吃惊地侧过头看向劳伊曼,此时她也条件反射地看着我。她的脸色发白,眼神里充满了不愉悦的神情。
我们对视了良久,她低低地说:“我就买了一个人的药量和纱布……”
“苏启阳,我的伤是在头部,你用来包扎治疗脚的纱布还要我怎么用?我才不要用,我回家让奶奶买来就是了。”我打断了劳伊曼的话,硬生生地说道。
说完,我看向劳伊曼,她并没有再侧过头看我。她没有表情地望着前方,呼吸都仿佛停止了一般。如果不是她那长长卷卷的睫毛偶尔还会颤动一下,我甚至会怀疑,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人还是雕像。
而苏启阳只是看看我,再也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