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听到侍卫之言,萧濯这瞬间的感觉仿佛被泰山压顶了一般,他承受不住往旁边踉跄了二步。
侍卫见状慌忙上前扶住他,“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一时情急,飞起一脚瞪开侍卫,萧濯瞬间暴怒宛如疯汉毫无郡王威仪可言。
侍卫狼狈倒地正想爬起来,不远处便传来一声轻笑,“这是怎么了?王爷向来持重,眼下不过是一个院落起了火而已,怎会如此动气迁怒下属?”
萧濯心下一惊,抬眼望去,只见梅长苏一身素青长衫配以玄色披风信步而来,遥遥的火光下他乌发上那只羊脂玉发簪闪出如雪般晶莹的光芒。
而这光芒正似刺破天际的箭,明光烁亮,足令天地变色。
萧濯不知这梅长苏是怎么逃得出那烈烈火海的,但是眼下人已到了跟前,他只能掩下心中的惊骇,强打精神应付着。
“哎呀,梅大人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方才这蠢东西来报我说客居失火了,我正忧心大人的安危,却不想是我多虑了。大人原来不在房中。这真是万幸。”
梅长苏面含轻笑,拾步上了台阶,“也是凑巧。我这朋友说这晚间正是热闹的时候,很该出去逛逛,便强拉了我出门,哪知竟躲过了一场祸事。说来,我还真的感激你。”
话说着,他便看向一旁跟来的蔺晨。蔺少阁主此时早已经换了便装,听他一言,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道:“所以呢,这不务正业有时候也能保命的。你下次就不要动不动端出一副学究的姿态教育我了。”
“蔺公子说的极是,长苏受教了。”
梅长苏侧身,倒真的向蔺晨躬身施了一礼。二人这半真半假的闹了一通,倒让萧濯的一颗悬着的心安然落了地。
看这二人的神色似是真不知这火就是他放的。梅长苏刚刚的话虽然听起来有些让人心惊,不过细想一下,他们也许就真是在他的人没有动手之前就离开了院落也未可知。而他派去燃火的人嘛,大概就是愚钝了一点,连院子里没有人都没有察觉到。
心中虽恨手下人办事不利,可这面上的神态却自然多了。望了一眼火势已经渐微的客居院落一眼,萧濯便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道:“原来是无人在房中,那也许是风吹倒了灯烛引发了这场火灾,不过不妨事,本王府中空房间甚多,这叫让人打扫几间出来,也好让梅大人早点安寝。只是这照顾不周还望见谅。”
拱手作揖后他便唤来了管家,把刚才的话吩咐了一遍,接着就请了梅长苏三人进内厅说话。
门外寒风烈火,一副天愁地惨的景象。而门内,萧濯特意叫人搬来了炭火,丝丝暖意散开,梅长苏脸上也有了温色,仿佛丝毫也没察觉到自己刚才鬼门关转悠一圈回来似的。
闲聊片刻,管家就来报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梅长苏实已疲劳至极,便没再多客套,施了一礼便和蔺晨三人告罪而去了。
新的客房还未来得及添置炭火,进门迎面便是一股寒气。蔺晨见梅长苏神色恹恹,步履虚浮,心中一恸,便皱了眉索性将他拽过来摁到了床上。
“这一天的折腾你也实是受不了,别撑着了,早点休息吧。今夜,我便勉为其难给你梅宗主当回护卫好了。”
语毕,他已敛袖端正的与飞流对坐到了桌边,俨然真打算守卫一夜的模样。
梅长苏知他心意,也没有推辞,自己躺好用被子裹紧才问道:“恋红楼的事情还未细说,你都查到了什么?”
“这个啊……”蔺晨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家伙,又将茶递给了他,自己另倒了一杯。
“如果我跟你说,致死那个小美人的正是大渝的玄布,你会吃惊吗?”
少阁主薄唇沾杯,抿了一口热茶,才眯起笑眼看向梅长苏。
15
忽听这个名字,梅长苏着实吃了一惊,翻身坐起便道:“怎会是他?”
蔺晨撇撇嘴,不以为然的挑眉,“你这幅表情莫非在怀疑我?我告诉你,虽然呢,我这武功大概,也许,可能是比那个莽汉差了点。不过眼力劲我可不比他差。世人都知道大渝玄布玉雪剑天下无人能敌,一招飞雪如絮更是凌驾各派武学奇招之上。只不过有一点这天下无人知道的。”
少阁主俊眸挑出一抹谑光,露出了一个‘你猜’的表情。
“既然天下人都不知,我又怎会知道?”梅长苏配合的幽叹一声,让某个自鸣得意之人得到了大大的满足。
蔺晨脸上笑容绽开,双手拢进袖子里,饶有兴致的跟梅长苏说起了这点无人知晓的秘辛。
“所有人都知道这玄布使的是右手剑,自他扬名以来就从来没人见过他使用左手握剑。甚至,有时候在对阵之时他还会将左手背后,做出隐藏的姿态。所以这时间一长,江湖上就流传这位天下第一的高手左手有疾,只能如常人般活动,不能催动内力,更不能使剑。”
“嗯,这一点,我倒也有所耳闻。听你这话的意思,莫非……”
梅长苏眉心微微一跳,眼中掠过一丝已知其然的惊骇。
蔺晨笑笑,“不错,如你所想。玄布的左手剑其实迅捷凶猛与他的右手剑一般无二。他会这么刻意的营造一种他左手有疾的假象,我猜应该是为了有朝一日命悬一线时救命而用。高手对战只争瞬息,谁能想到一个左手有疾的人会用左手出一记杀招呢?”
“道理虽是如此,不过他已然是天下第一高手,何须如此?”梅长苏似有些不理解。
蔺晨勾唇讥诮一笑,“这你就不懂了,你以为世人都跟你一样勘破生死,不恋红尘?有的人,越是身处高位越是惜命,他也知这江湖代有人才出的道理。头顶天下第一的名头,想踩过他尸体上位的人未知多少,他岂能不留一手?”
“生死看的太重也只是徒增负累罢了。”梅长苏轻轻叹息,神色倒是坦然,随即又问道:“照你的意思,他是用了左手剑杀死了那个姑娘?”
“不是剑,是刀。”蔺晨道,“这人实是谨慎,不但用了左手,改剑为刀,他甚至连招式都稍稍改动了一下。不过那也没用,瞒不过我。”
“……”梅长苏已然被少阁主脸上这层浓浓的自我感觉良好之意给噎了一下,还没想好说什么,就听飞流替他回了一句。
“自恋!”
“咳……咳……”梅长苏被呛了一声,咳嗽起来。
蔺晨呆了一下,瞪眼看着飞流,“这么高难度的词谁教你的?”
飞流并不搭理他,只捏起一块点心,心情不错的啃着,同时闪着大眼冲少阁主得意的笑着。
梅长苏咳了一阵,好不容易平稳了气息才看着少年爱怜道:“我们飞流悟性好,记性更好,什么词都会活学活用。”
“嗯。”嘴巴里塞满了点心的少年冲他重重的点了头。
蔺晨气的直瞪眼,拿这二只没办法,只能一个劲的饮茶,压压心里的憋屈。
梅长苏笑了一阵,才将目光重新转向他,“不过我确实好奇,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你还跟玄布交过手,逼的他出过左手不成?”
蔺晨好不容易才把那憋屈压下去,这时又听这多少含着一点讥讽味道的话,不觉又是一阵气闷,不过他还是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交手倒没有。不过就是排琅琊榜高手榜的时为了探清这玄布的底细,我亲自出马盯了他一阵子,被我窥破了他的秘密罢了。”
“哦……”梅宗主拖了一个长音,之后笑道:“真是万幸,你没被他捉了去。”
“哼!”蔺晨冷哼一声,“你以为我这琅琊阁阁主是吃素的?打是打不多啦,逃命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还混什么?”
梅长苏点点头,表示深以为然。凝神沉默片刻,他脸上的笑容隐去,浮上了一抹忧色,“就是不知道这玄布杀了这个姑娘的目的何在?只是替那皇族之人报仇还是另有别的目的?”
“后者可能性更大。”少阁主神色肃然,不似方才般说笑。
梅长苏也没追问他,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附和道:“我也是这么想。玄布三年前归于大渝烈王聿胤账下,聿胤身为大渝主帅,阵前撤兵,又在这个时候派出玄布杀死这位恋红姑娘。其心实在可疑。而且……”
“而且,可疑的还不止聿胤。这府中这位郡王疑点也不小。”蔺晨将话抢了过去,“他三番二次的对你下杀手。不就是对你起了疑心吗?很显然,他怕在你这慧眼如炬的江左梅郎面前,他的秘密隐瞒不下去了。所以必须动手除了你。那个聿胤呢,我猜他动手除去恋红的动机跟萧濯一样,也是怕那恋红泄露什么秘密。而这二个人要守住的秘密呢?很有可能就是一个秘密,一个与这场战事有关的秘密。”
蔺晨的一番分析,梅长苏没有任何的异议,这本来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房中一时静谧,微冷的烛光在房中物件上晕出斑驳缭绕的浅浅影像。梅长苏缄默不语,蔺晨稍后打了个哈欠,俯在了桌上,声透疲惫的道:“睡觉吧,明日早些回去。蒙挚那边应该有消息了。”
是啊,只要弄清楚那烈王的动向,一切谜团自然迎刃而解。
梅长苏重新躺下,看着桌边二个真打算坐这桌边守他一夜的人终究还是不忍,不料刚想开口,却听蔺晨嘟囔了一句:“睡你的觉,我与飞流可不像你,坐一夜没什么大碍。”
16
夜阑人静,王府一切都笼在片片碎琼乱玉中,唯有那处燃过火的客居院落时而传出几声东西掉落的闷响来。
相比寝不能寐郡王来说,客房内三人睡的倒算安稳。那个睡前嚷着要坐一夜的少阁主到了后半夜见王府并无异常动静,也干脆去了隔壁房间抱了被子来拉了飞流打起了地铺。
大雪初停,天地间一片素白,只偶有微风轻拂枝头惹下几片琼花落地。
万籁俱寂,一切都透着安静,平和。
“今早就走吗?外面积雪没足,路不好走就算有鞍马代步也免不了要耽搁许久才能回到军营,你的身体……”
“我没什么。冰续草的功效你也知道,我如今的体力已比之前好很多了。再说,这萧濯因为昨日连续二次行动失败才沉静了这一晚,继续住下去难道要给他时间再想办法杀我不成?”
梅长苏系好披风起身又道:“走吧,如今他还拿不准我到底窥破了多少。暂时不会在明面上对我怎么样,再耽搁下去,让他多察觉出点什么,难保他不会铤而走险,别忘了我们现在在城内,倘他真敢把城门一关,难道少阁主还能携着我这个连提缰勒马都显得力气不足的无用之人杀出城去吗?”
“话也别这么说嘛。你这么贬低自己,莫不是在讥讽我这个江湖郎中水平不济?”
蔺晨撇撇嘴,起身走向门口,让这满眼的雪色覆盖了他眼底那点无力回天的黯淡。
“当然不敢,不过我说的是实话。”梅长苏笑笑,执了飞流的手,“所以我们还是趁早离开。”
蔺晨不再多言,三人便踩着积雪来到正厅和萧濯辞行。梅长苏所料不差,萧濯现在还不确定梅长苏到底知道了些什么,所以他敢行暗杀之举,却不敢明刀相向。
毕竟,昨日那场暗杀行动之后,他手中已经没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可用了。再想狙杀这三人,就必须动用府兵。这个梅长苏是什么能耐,但他身边这二人,凭他们的武功,想从这郡王府的刀枪箭雨中抽身而出,简直易如反掌。到时候势必会惊动了城外的驻军,大军杀回,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他了。
因为这点思虑,当梅长苏来跟萧濯辞行的时候,他的表情虽然是掩饰不住的难看,可言语上并未多说什么。
用过早饭,梅长苏三人便从郡王府出来了。积雪难行,寒风瑟瑟,三人这回程一路都比来时劳累了许多。
时至申时,三人才回到军营。提缰下马,步入营帐,蒙挚便步履急促的迎了上来:“小殊你可回来了。我有事跟你说,我派出去的探子回报那个烈王他离开了栖霞山大营。带了五万人马往苍月城方向撤去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大仗还没开打,他人就跑了,只留个副将坐镇。这算什么啊?”
“苍月?”梅长苏未及坐下便听到这样的消息,神色一惊,薄唇上血色更淡,唯有一双眼眸依旧隐含着熠熠锋芒。
“大渝苍月,守城之人乃烈王聿胤的内弟。城中常规驻军五万。再加上聿胤带回去这五万,倒真能做一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呢。”
蔺晨长眉斜飞,眉梢挑着一点轻讽。梅长苏看他一眼,凝眉走到案前,面向行军地图,玉白的指在大渝苍月城的位置轻轻点了一下。
“原来他只是想借这场战事掩盖他真正的目的。”
蔺晨拢袖上前,眸光轻扫过那苍月二字,“那你现在什么打算?我看这也正好,让他们自己斗个天翻地覆,待情势焦灼时,蒙大将军再趁势袭击对方驻军,这样一来,胜券在握,不用多久便可班师回朝了。说不准还能收服他几个州县,把我大梁的边界线再往前推一推,岂不美哉?”
梅长苏指尖撤回,眸光淡淡拂过少阁主的脸,最后落在笔筒里那几支梅花上,“你说的有理。不过,前期我们也不能坐等在这里。他们内斗与我们有利,可结果万一不是我想要的,恐怕日后还是麻烦少不了。需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
二人一来一去,谈到这里,营中其他人面面相觑,均是一脸茫然。
蒙挚按了按佩剑,忍不住上来打断道:“哎,那个……我能不能问一声,你们这嘀咕半天到底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