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Extra 02(1 / 1)
我想
在我颠簸辗转的那些年里
所遭受的一切是非曲折
是我能得以归来与你相识的上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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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轨迹的蜿蜒铺展,永远也不会如人们设想的一目了然,峰回路转却只余我们意想不到的风光,转瞬即逝的过往早就在我们察觉前悄然流逝……
冥冥之中就像是上天开了一个玩笑——无聊至极的上帝费尽心思的布了一个局,只为了凌空观赏聊作消遣,而被无辜牵连的人类却只能在终局之时,留下惨痛狰狞的伤疤。
我们手握的日常早就偏离了轨道,但究竟如何偏离,知道的人,只有我们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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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小学生涯的绪方千伊表面上并无多少变化,依旧如从前那般寡言少语——事实上她现在已经能熟练的说好日语,但还是没能改变她不愿与人深交的处世方法,只不过那样疏离的本质原因已发生了变化。
也算是上升到了人生的一个新的阶段,但行走在崭新校园里的女孩一直默然的低着头,本就不算引人注目的外貌,五官普通的绝不会给人留下什么特殊的印象,只有鼻梁上架着的黑框眼镜显得极为不协调,而隔着镜片的目光也总是透着旁人不懂的光芒。
可即便如此,她的世界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曾为了弄清在自己身体上发生的变化,时隔半年多之后她偷偷地翻了地图查了班车,又一次的来到了当初的露营地,但是,不知是神秘的黑影不愿在白昼现身,还是那赐予她力量的妖精已经离去,结果绪方千伊并没有再与之相会。
从此之后,她只有默默地行走在人群之中,又极力的与之拉开距离,怀揣着事事无关紧要的心态游走在广阔的人类世界中,以隐藏那怪物的姿态,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中自认为是灰色的世界,慢慢暗淡下去,最终成为了毫无光彩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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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小学的第一天午休,新罗兴高采烈的给千伊介绍了他的朋友,一个名叫平和岛静雄的男孩。
要说那时候是怎么一个心情的话,千伊绝对会用“不可思议”来形容。是的,太不可思议了,那个叫平和岛静雄的,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会让岸谷新罗以一副近乎骄傲的姿态介绍给千伊……
自塞尔提出现以来,新罗的眼中再没有其他人——确切的说,是没有了人类的位置。戴着眼镜的书卷气男孩和千伊不同,他从不刻意避开,也不特别靠近,但绝对不能否认的是,他的眼中没有人类,他对人类本身的存在不感兴趣,他感兴趣只是关乎生理构造之类的东西,然而,在进入小学的第一天,他就给自己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他有一个好朋友。
到底是何方神圣可以被新罗称为好朋友呢?这是千伊看着面前的黑发男孩时,脑中盘旋的唯一一个念头……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绪方千伊。”
毫无特色的自我介绍,千伊就这么面无表情的说道,甚至连手都没有伸过去,而明显被硬拉过来的男孩,一脸不情愿的看向她这边,像是没注意到她这样算是失礼的行为,对方也只是简单的回答道:“平和岛静雄……”
静雄说完转身就走,而新罗也没阻拦,笑着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回过头来问道:“怎么样?静雄君是个很有趣的人吧,他可是我在学校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呢~”
千伊明显觉得,这并不是应该用那样自豪的口吻说出的话,可在她露出鄙夷目光的同时,也无法压制内心即将破土而出的好奇心理,而正当她抬手准备摘掉眼镜的时候,被新罗拦了下来:“不行哦,千伊酱,说好了绝对不再使用那个能力的,你忘记了吗?”
在行动实施前就被说中心思是件尴尬的事情,千伊掩饰性的推了推眼镜,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他……只是你想解剖的对象吧……”
一语中的的她淡然的瞥了一眼新罗,只见他做作的一脸窘迫,急不可待的解释道:“是有解剖的想法,那是因为静雄君的身体真的很强大,可是这和我把他当朋友不矛盾啊……喂喂,别走啊千伊酱,听我把话说完啊……”
能被新罗定义为“朋友”的人,千伊就算想忘也忘不掉,所以在后来的某一天路过某个路口的时候,她老远就看到了曾被正儿八经的介绍给自己、却两厢都自顾自草草了事的那个男孩……
那时候,她或许是明白了新罗所说的“强大”是什么意思,以及够资格成为他朋友的原因……
“你好,静雄君……”
站在一片“废墟”外缘的黑色短发女孩,淡定的朝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主动打了招呼。是的,是“主动”,这样的待遇,在学校除了某个以“负责任的哥哥”自居的解剖狂人之外,再无其他了吧,可是,千伊的难得破例却只换来对方一脸的茫然……
“你是谁啊?”
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新罗曾毫不客气的用“单细胞生物”来形容他这位唯一的朋友,而设想的情景如约而至时,千伊也把应该给出的回答说了出来:“我是绪方千伊,新罗的……妹妹吧……”
可能新罗也曾像牛皮糖一样缠着静雄说过千伊的事,在她说出那个烦人的名字之时,静雄算是想了起来:“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而已,静雄君……你很厉害啊,在暴力方面……”
“你说什么——”
千伊只是原原本本的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可却被对方当成了是一种嘲笑,本就怒火未息的静雄,更是不受控制的搬起脚边碎裂的墙体,朝着千伊砸了过来……
“嘭——”
重量不小的墙体顺着一道抛物线飞了过来,而不知是静雄错估了力道,还是潜意识里有心饶她一命,墙体并未到达千伊的位置就坠落在地,可猛烈撞击溅起的锋利碎石,依旧在她的膝盖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口子……
像是依旧没反应过来,千伊看看自己膝盖上的伤口,再抬起头打量着不远处的静雄,然后慢慢的走过去:“你、要去医院吗?还是去新罗那里?”
女孩仰着头显得很认真,刚刚低头查看而滑落的眼镜也因为这一姿势回归到了原位,但她依旧抬起手调整了一下位置,接着一脸认真的等待着静雄的回答。
被那无波无澜的琥珀色瞳孔盯着半晌,静雄也没搞懂面前的女孩在想些什么,只是怔愣的连表情都忘记了变化——那眼神,说不上冷漠,当然也谈不上是温柔,感觉就是无心的顺便一问而已,可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特别是被她长时间盯着看的时候……
见对方不回应,千伊也不想自讨没趣,朝静雄欠了欠身算是告辞,但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的男孩这么说道:“喂,你……都不害怕我吗?”
停下脚步的女孩迟疑了几秒,随后转过身来:“你是指什么?”
“看到这样的情景,你不害怕吗?还和这样的我说话……”
“你怎么了吗?”
女孩依旧言辞简洁,但那淡漠中透着不屑的语气,对静雄来说就像是一种刺激……
明明亲眼所见他的破坏力,还能那样轻描淡写的说出那样的话,到底是谁怎么了啊!
“你没看到吗?我是怪物啊!一个无法忍耐只会破坏的怪物,结果只能是既伤了别人还伤了自己……”
“怪物?你这么想啊,我也是……”
“什么……”
静雄在那一刻怀疑自己幻听了,从刚开始就冷淡对人的女孩,却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惊人的发表了自己的主观意见,而且,那个意见是多么精准的踩中了他的雷点……
虽然自己可以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是怪物的话来,但被别人也这么认定就禁不住变得怒火中烧了——即使这听上去非常不讲道理……
静雄双手慢慢的收紧成拳,漫布的青筋随着怒火的不断升腾而起伏跳动着,临近爆发的暴力,在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化为了行动……
“混——蛋——你刚刚说了什么!”
男孩愤怒的提拳奔来,完全忘记顾及眼前的只是个比他还小的女孩子,抡起拳头就打,千伊连忙想躲却还是被打到了肩膀,承受不住静雄的力道飞出了老远……
击中的钝痛瞬间被地面摩擦产生的刺痛取代,千伊花了几秒才找回实感,定了定神撑起上身查看伤势,发现不去考虑被直接命中的位置的话,其余就只有些皮肉伤,而且都是手臂和腿部这些不会致命的部位,但不幸的是,那副特殊的眼镜在她飞出的一霎那,掉进了旁边的下水口……
『糟了……』
虽说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千伊并没有任何惊惶,好在这里人烟稀少,即使暴露能力应该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只不过,或许现在是个好机会,了解平和岛静雄的好机会……
千伊又动了动手脚,确定并没有伤到骨头,于是忍着肩膀和各处的擦伤传来的疼痛慢慢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转向静雄所站的位置。
两人再次视线交汇之时,在表面凝滞紧张的氛围之下,猛烈动荡的心理活动却堪比宇宙大爆炸。
蓦地瞪大的深褐色瞳孔,那是还在大口喘气的平和岛静雄……
目光涣散的幽紫双眸,那是因疼痛而表情略微扭曲的绪方千伊……
两人隔着五米多的距离沉默的对视着,却没有一点动作……
“喂,你……你的眼睛……”
处于静默的时候,静雄其实是在思考,思考为什么一个人的瞳色,可以在短短十几秒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而无法通过普通的常识理论推导出最终答案的他,还是舍弃了与他习惯不符的深入思考,选择了直接的询问,然而,千伊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静雄君真的很幸福吶,父母慈爱,家庭和睦,还有个性格互补的弟弟……总是能够被人温柔的对待,真是让人羡慕到嫉妒……吶,那位经常给你牛奶的大姐姐后来怎么样了,你都没再去找过她吗?”
从来没有听到千伊讲过那么多话,静雄不免有些震惊,可更为让人在意的是她所说的话……
『怎么突然提到我家里的事了,这和你有关吗?还有,你怎么知道的,如果是父母和弟弟就算了,新罗的嘴又管不住,可那个姐姐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是从新罗那里知道的,我从不听他啰嗦这些,所有的事情,是你的心告诉我的,我能读心……”
如此匪夷所思的解释,原本根本不可能让他相信,可连带着刚刚冒出来的问题也被一一解答,就不得不怀疑这个的可信度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骗人的吧……』
“不是骗人,是真的,我的瞳色变化你也看到了吧……”
『又来了,不会是真的,少装神弄鬼的了!』
虽然这样坚持着最后的一道屏障负隅顽抗,但不可否认静雄的内心已经动摇,他已经渐渐相信了,面前的女孩所说的,都是事实……
静雄内心的一丝一毫变化,千伊都了然于心,当明白他已经不再怀疑之后,她朝他走前了几步,说道:“现在我问你,看到这样的我,你不害怕吗?”
原问被一字不差的抛了回来,静雄不知该如何回答,千伊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刚刚我说的,并不是指‘我也觉得你是怪物’,而是‘我也觉得自己是怪物’这样……”
千伊淡漠却体贴的解释,让依旧处于失神状态下的静雄醒悟过来,一瞬间涌出许多想要说的话——为之前自己的冲动行为道歉、对千伊的怪异之处表示惊奇、还是以同病相怜者的身份给予安慰……
但这些,最终却全部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
“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们也算是难得的知己吧,以后还请多多指教,静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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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入二年级前的那个冬天,绪方千伊显得有些奇怪,而这一变化明显得连一向单细胞的静雄都察觉到了……
“喂,千伊,你最近……怎么了吗?”
午休时,静雄偶然在天台遇到捧着便当发呆的千伊,于是果断走了过去,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带来的牛奶放到了她面前,然后席地而坐面向着她,问出了这个压抑许久的问题。
女孩后知后觉的道了谢,之后不客气的默默打开牛奶喝了一口,接着像是在酝酿答案般长久的静默着……
“其实吧,我爸妈说,等到夏天的时候,我就要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
“这不是好事吗?”
因为自己有个关系很好的弟弟,所以静雄对千伊的烦恼根本毫无所觉,只是表达了自己对此的兴奋意味,而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旁边的新罗,一上来就是怨念全开的数落……
“真是的,千伊酱什么时候和静雄君关系这么好了,有烦恼也不和我这个哥哥说了~~”
没被理睬的新罗很是挫败,他颓丧的叹了口气,从静雄的身后绕过坐到千伊身边:“静雄,你不知道哦,千伊酱其实很怕自己被讨厌的,毕竟那个能力……你也知道的,一般人看到的话,还是会被吓到的啦~”
“可是家人的话,不是另当别论的吗?幽就从来不怕我……”
“那是因为他是幽君啦~一般人就算是自己的亲人,恐怕也会有所忌惮吧……话说,千伊酱你最近,是不是又用过那个能力了?我都听到了,和你同班的孩子在说一些不好的传闻哦……”
“没有这回事……”千伊偏过头,敷衍性的回答了一声,完全不理会新罗接下来关于“我就算被读心也没关系,反正我心里满满的只有塞尔提”之类的爱语,自顾自的烦恼着原本的问题……
等到了那年盛夏,千伊成为了姐姐,有了一个比她小八岁的妹妹,取名叫雪伊……
她的母亲绪方惠理曾经提到过,“雪”原本是给她准备的名字,因为她出生在年末12月31日,出生时下着鹅毛大雪,但本性固执的意大利血统的奶奶偏偏说要用“千”这个字,原因是她在孩子出生时,听到医院外面有人,用动听的声音唱着《化作千风》*……
如此不详之兆怎么可能被通过,最终不着调的奶奶又以日本神话中的男神和女神——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的首字“伊”作为补充平衡,得到了“绪方千伊”这个名字……
天知道有着这样一个由来的名字,是怎么历尽艰难险阻,最终被通过写上户籍的,于是,“雪”这个字就顺延至晚出生的妹妹,而为了姐妹相亲,又同时用了“伊”字……
后来,绪方千伊历经种种之后回想起那些关于自己名字的来历,不无玩笑意味的谴责起了在她年幼时就去世的外籍祖母,也许从定下这个名字开始,就意味着她的不幸即将来临了吧,而且,后来为了姐妹相亲,而共用后一个字的决定也没起到任何作用,两人反倒是事与愿违的相性极差……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还是来说说雪伊出生后不久的一些事情……
雪伊的降临,或许是绪方家难得的喜事,自千伊的变故之后,原本只是对她不甚关心的父母,令人意外的态度稍许变得柔和了不少,可也仅仅止于“当她存在”罢了,而雪伊的出生让此前鲜少得到父母之爱的千伊,看到了在自己爸妈身上从未有过的慈爱——慈爱得简直让人恶心。
这本来或许是好事,事实上,她也是发自真心的想要去爱着自己的这个妹妹,如果她家里能够有静雄那样一半的和睦,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种种直觉的暗示,千伊反而隐约觉得家里的气氛还没有之前平静,总有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果不其然,在雪伊还没上幼稚园,她刚升入五年级的那天,她的爸爸——绪方涉告诉她,他们要举家移民意大利了……
祖母本就来自于佛罗伦萨的一个小镇,有一次来日本旅游时认识了千伊的祖父,然后远嫁他乡在此落根——下来的发展没什么新意,经过结局都平淡得乏善可陈,估计就是无聊的写手随意脑补就能写个十几万的浪漫故事,总之是绪方千伊在蒙昧时期被祖母单方面灌输的东西,这里不提也罢。
然后现在,他们一家要离开出生至今一直生活的池袋,移民到祖母家乡的那个小镇,原因是父母工作的调动……
这么突然的决定,饶是千伊再粗心大意、事事漠不关心,也该察觉到一些异样了,而且父亲在对她说明原因时游移不定的眼神,像是怕她看出些什么来,或许说,是在怕她眼的能力……
千伊知道父母从事的都是化学药物的研究工作,并且两人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了近二十年的时间,要说有调动也不会如此巧合的调到了祖母的故乡吧……
『算了,这些都无所谓,说实话,他们还能想到带着我一起移居,我就已经表示很惊奇了,还计较这些不该我关心的事情干什么……』
在和两位友人告别时,千伊对于他们的追问给出了以上的回答,可结果,不管是谁都没有在意,这次不寻常移居的真实原因,以及那从未预料到的,由此引起的发生在未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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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作千风》:据说是写给去世亲人的一首歌,此处只是为了表达这个名字不同寻常的来历,另外歌词里的“千”读作sen,而不是千伊名字里的chi,请不要过多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