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五十六章 告白（1 / 1）
天将亮未亮，坚持了一夜的蜡烛终于在此刻燃到了尽头，在从窗缝里偷溜进来的微风中摇曳了一下便熄灭了去，徒留一道细细的白烟，与此同时，床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床上躺着的少年精致如玉，相貌姣好得令人难以移开目光，心动不已。
醒来的炎昀身心尚未完全从梦境中脱离开来，梦境中那人毫不犹豫将碎魂剑刺入自己胸膛的疼痛仿佛还未散尽，依旧残留在胸腔内，让他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待他眸光微沉平复下来情绪时，窗外的天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将小屋照得隐隐发亮，显得格外温馨，炎昀的心也随之平静下来。
而直到这时，炎昀才发现自己腰间压着一条沉沉的手臂。
顺着手臂往上望去，他看到一张不久前在梦境中才见过的无比熟悉的脸。
“……林贺。”炎昀轻声唤道，不知因何缘故，声音竟有些颤抖。
熟睡的青年没有回应，呼吸绵长而规律，丝毫不知外界发生了何事。
几缕墨发从他耳后跑出，落在青年的脖间，尾端被领口掩住，徒留无数旖旎。
炎昀想起梦境中的杀戮，不由得忍着伤痛，把身体往青年挪近了些，像是极力吸取青年身上的温暖，驱散自己心底的阴郁。
他没事，还留在我身边，真好。
望着自己与青年贴在一块的手臂，炎昀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侧头吻了吻林贺的墨发，闭目与他同眠。
直至天大亮，林贺才辗转醒来。
看到自己怀中缩着一个少年时，他还有些恍惚，等他回过神来，心中的感叹比起惊讶更多三分，前世傲睨自若的广霄教教主在此刻看来，也不过年仅十岁的幼童罢了。
一个需要人疼，需要人爱的小孩。
林贺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面颊，正想把手收回，却被少年一把抓住。炎昀嘴角扬起，弧度间满是笑意，他的眼底毫无刚睡醒的朦胧睡意，带着些许调侃的语气道：“大哥，手感如何？”
林贺吃了一惊，但下一秒惊讶便变成了惊喜，有些不确定地道：“炎昀？”
炎昀有些好笑地凑近他，“大哥怎么一副许多年没见到我的样子？”
话音刚落，便被林贺拉过紧紧拥住，青年无不心疼道：“你被黄老打伤……已经睡了两天了。”说着，双臂渐渐环紧，炎昀感受着他舒适无比的体温，回抱住青年，餍足道：“让大哥担心了，我没事。”
林贺用手摸索了下他的后背，确定伤口已经痊愈这才松了口气，正想松开炎昀，却发现小孩把自己抱得十分紧，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现下的情景——抱得也太……亲密了吧。
但炎昀却宛若无觉，甚至用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间。
林贺缩了缩脖子，犹豫着开口道：“炎昀，既然醒了，我再帮你看看伤势吧。”
小孩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哥，我好想你。”
林贺：“……”
炎昀又道：“殿上一战，大哥可有受伤？”
林贺道了声没事，又将当日的情形跟炎昀昏睡这两日所发生的事情跟他简单说了一遍，说完后才问：“五觉的异能者能够令人陷入幻境，你跟黄老等人是他主要攻击的目标，那日你双眼通红，有入魔之兆，是看到何幻景？”
闻言，炎昀目光微沉，环住他的双臂又紧了紧，喑哑道：“没什么，只是见到大哥……”背叛了我而已。
林贺见他情绪低沉，又联想起他前世的惨痛经历，便恍悟过来，心疼地摸了摸炎昀的头发，“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炎昀轻笑出声，“自然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顿了顿，又道，“因为大哥跟他不同，你是喜欢我的……对吧？”语气有些迟疑，说着，不等林贺回答，他又话头急转，抬头望着青年继续道：“我喜欢你，林贺。”
……
一片寂静。
林贺的身体刹那间僵硬无比，原本听到问话下意识想要回答的“当然”二字噎在喉中，根本无法在少年炙热的目光里从嘴边吐出。如果一开始他还可以说炎昀说的喜欢是指兄弟之间的感情，但在他直呼他的姓名时，林贺已经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炎昀拥着他，从两人贴近的皮肤传达到全身的热度高得惊人，令林贺不由得心跳加速，双颊微微泛起红晕，心底慌乱的他没注意到，少年的耳廓也同样泛起了可疑的绯红。
两人沉默了许久，适中等不到青年回应的炎昀催促地问道：“林贺，你呢？”
林贺没有回答。
炎昀：“果然……我还是太急了么？”语气无比失落。
林贺在心里默念“这是两世加起来比自己还要大的灵魂”“小孩子只是他的皮囊”“不要被他骗了他只是在装可怜”。
……
然而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林贺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沉痛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
炎昀眸光一亮，“那什么时候不算急？”
林贺不忍心打击他，但更加不忍心把自己卖了还帮他数钱，只好如实道：“炎昀，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炎昀愣住。
林贺见他面色阴沉下来，不由得有些后悔，但此刻话已说出口，也只好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在感情方面，你没多少经验——”
“你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炎昀打断他的话，紧紧攥住青年的衣襟，大脑告诉他此刻应该狠狠将林贺推倒，继而压上好好教训他一番，但心底有一道微弱却坚定无比的声音聚拢起所剩不多的理智反抗自己。
……终究还是舍不得。
炎昀冷笑一声，松开手，无比自嘲道：“比起你，我确实没多少经验。”
林贺听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就知道他又想多了，无奈地抱住炎昀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不信我自己。”
炎昀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回抱住他。
林贺接着道：“杀死同心枝下毒者的人……中毒者会把爱意都转移到他的身上。”
闻言，炎昀忍俊不禁道：“大哥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我并不是真心喜欢你？”
林贺听他几句都不离“喜欢”二字，不由得耳廓泛红，轻轻点了点头。
炎昀牵住他的手，道：“在你杀死炎宸之前，我便喜欢上你了。”
林贺脸颊愈加发烫，不敢应话。
炎昀好笑地接着道：“再者，同心枝要发挥作用，也得炎宸在我身边才行，我中毒后不久便离开了炎家，怎会受到同心枝的影响？又何谈将对他的爱意转移到你的身上？”
林贺吱唔地应了一声，推开他，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出去了。”
“大哥。”炎昀眼快地抓住试图逃离厢房的青年的手，望着不敢回过头来与自己对视的林贺低声轻笑几下，眸中尽是温柔跟欣喜的神色。
林贺没拒绝他，这说明他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大哥，我们试试吧。”语气无比温柔，充满了期待与喜悦。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片沉寂，许久，林贺回过头来，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不行。”语气既悲怆，又坚决。
此时已日上三竿，距离林贺推开他的手离开厢房，已经过了两个时辰。
炎昀坐在床上，面目皆是狠绝之色，偌大的房内充斥着满满的怨气跟骇人的寒意，令从远方走来站定在门外的追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教主。”犹豫片刻，他终究开口了。
炎昀沉下目光，低声道：“进来。”
追正依言推门而入，见少年面色不愉，连忙又放低了几分姿态，小心翼翼道：“林公子让我带话给教主……”
“让你带话？！”话音未落，眨眼间，炎昀已经站在了追正面前。
自他体内散发着迫人的威压，惊得追正不由自主地单膝着地，虽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但他还是开口道：“属下知罪。”
“说。”炎昀望着追正的目光锋如刀刃，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便会受到十分严厉的惩罚。
追正在心里预先反复念了几次，才开口道：“七天后是祭天大典，陛下担心奉神教会在当日闹事，命林公子与教主前往东殿，共同协商对策。”
“我是问你大哥让你带了什么话。”炎昀怒道，追正额上冒出冷汗，答道：“林公子说让您收拾下，尽快前往东殿。”
炎昀：“……”
追正：“……？”
“大哥只说了这句？”他没走？！那干嘛让追正带话？
追正点了点头，满脸疑惑。
炎昀：“那他为何不当面跟我说？”
追正很无辜，有些哭笑不得道：“因为林公子已经到东殿了。”
炎昀：“……”
知道林贺没有因为自己突然的表白而离开，心情稍霁的炎昀换好衣裳，在侍卫的带领下前往东殿。
东殿里坐着几个熟悉的人，但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一人身上。
像是注意到少年的注视，坐在黄老对面的青年转过头来，有些无奈地朝他招了招手。
见状，炎昀立马快步上前坐到青年身边，见自己的衣袍与他的衣裳紧贴着，脸上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活像一只得到主人奖赏而开心得摇尾巴的小狗。
林贺斜眼望了他一眼，在心里默念好几遍“他是装的”“都好几十的人了”“卖萌可耻”后，终究还是忍不住牵住炎昀的手，轻轻地在他掌心掐了一下以示惩戒。
但这番不轻不重的动作在炎昀心中想来却是赤|裸裸的调情，他眸光一亮，毫不压抑自己心中的喜悦，用拇指暧昧地摩挲了下林贺的掌心以示回应，谁知林贺手心一痒，收回手去。
炎昀：“……”
见炎昀到来，大会这才正式进入正题。
两天前发生的“幻景”一事几乎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惶惶不安，也让长孙段跟黄老都提高了警惕。
一来，特殊系的高级异能者凭借自身异能混进殿内，却无人知晓，那他有没有可能在此之前用其他身份暗中探察他们的虚实，并将消息传达给他们的敌人？我在明敌在暗，这是不利之一；
二来，明知宴会上有四大世家跟黄老莅临，但敌方在只有一个异能者的情况下还是动手了，这是自视甚高还是胸有成竹？不明敌方实力，这是不利之二；
三来，既有胆量，又有实力去对抗皇族，敌方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不清敌方底细，这是不利之三。
林贺朝长孙段拱手道：“陛下可曾听闻过奉神派？”
长孙段面色不变，“这事跟他们有何关联？”
林贺将铁镛城跟暗林所发生的事情都简单阐述了一遍，长孙段听完后，陷入了深思。
黄老开口道：“照你所说，秦念凭借手中的玄黄丹培育出来很多异能者？”
林贺点头，“但玄黄丹尚有缺陷，服用者也有可能暴毙而亡。”
长孙段闻言叹了口气，“看来秦念想要报复我们皇族，养精蓄锐准备了几十年……”
黄老微皱起眉，“陛下，难不成秦念是……”
“不错。”长孙段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点头应证，“朕没想到，他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炎昀没心情听他们打哑谜，径直道：“此事是你们皇族私事，我们广霄教不便插手。”
这番话任谁听来，“不便插手”都会被理解成“懒得插手”。
长孙段的面色很微妙，林贺干咳了两声，圆场道：“但若陛下下旨命我们二人相助，我们自当会竭尽全力。”
这话说得好听，但黄老还是听清了林贺话中重读的“二人”二字，换句话说，他们以私人身份参与，若事成，广霄教会得益，但若事不成，广霄教也不会受到牵连。
长孙段自然也明白林贺的意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怎么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族竟会被人避如蛇蝎。
林贺也不想让他们对广霄教的印象太差，毕竟圣战的时候还需他们出手相助，便话头一转，抛出了橄榄枝，道：“陛下，玄黄丹终究是一种逆天的丹药，既然是药，自然会有相冲的东西存在。”
长孙段微眯起眼，“你想要什么？”
林贺知道他误以为自己是在要挟，心中已生怒火，当下最好的做法是顺摸长孙段的毛，解开误会，但一想到事成后广霄教所能得到的利益，他还是挺直了腰背，正色道：“我会跟我师傅一同炼制抵抗玄黄丹的药，炎昀会命广霄教全力炼制武器跟防具供陛下使用，只要消灭奉神派一事功成，我希望陛下可以许诺炎昀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长孙段问道，话虽是问炎昀，但目光却依旧落在林贺身上。
林贺道：“幕大人手下有一人被赐姓长孙，名为宣治，请将他交予我们处置。”
长孙段微微皱眉，望向身侧的青年。
青年淡然道：“我手下从未有人被我赐姓，也无人名唤宣治。”
闻言，林贺跟炎昀相继愣住。
青年又细细想了一番，道：“说来，也确有其人名唤宣治，不过他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