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表明心意(1 / 1)
那声响持续没多久,纷乱嘈杂的餐厅中,着实有一阵微不可察的脚步声向我们靠近,我下意识地紧紧靠向墨阑。
先前还嘱我别松手的墨阑却忽而送了手,瞬时不知挪向何方,我的身旁只剩下一团空调吹拂下,微凉微凉的空气。
某一处似有打斗的动响,俄而一男一女吵了起来。"你摸我屁股做什么?变态!"女子愤怒道。
"谁模你啊,不要脸!还敢打人!"男子不耐。
空气中渐渐有股焦糊的烟味儿,滋啦滋啦的声音再次传来,瞬间餐厅亮起了几盏昏暗的灯,虽暗却足以看清形势。我四下环顾,满地皆是破碎的器皿玻璃,满眼都是神态千万的食客,有惊恐的,有笑看好戏的,有莫名张望的,墨阑不知何时又回到我身后,泰然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而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板上,分明有几道诡异的脚印,如兽似人,灯光过于黑暗,叫人看不分明。
我唯一能看得真切的,是那脚印上飘飘然冒着几股黑烟,那黑烟我甚是了然,不正是墨阑焚烧拂花宫,业火燃尽留下的黑色烟雾么。在我凝神注视中,那黑烟却随着脚印渐渐暗淡下去,直至消失无踪。
"墨阑,你做了什么?"我担忧地望着墨阑,悄悄询问道。
未及他回答,餐厅的华灯瞬间噌亮,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踱步至在大厅中央,满怀歉意道:"不好意思各位,刚才餐厅的线路有些问题,已经抢修完毕,接下去服务员会来为大家打扫并重新补上缺损的菜肴,希望大家谅解。"
餐厅里顿时一片唏嘘声,有责备的,有要求赔偿的,有继续埋头用餐顺便看好戏的,一时间闹如菜市。我心知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吃不下饭了,同墨阑相视一眼,不约而同走出了餐厅。
"墨阑,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不安地望向他。
"电线短路啊,餐厅的人不是说了?"墨阑不以为然,我心知事情没那么简单,却又深知墨阑不想让我知道的事绝不会轻易告诉我,只得恹恹闭了嘴,不再追问。
"走了,不是去看电影么。"他若无其事催促我。
"哦。"既然墨阑如此淡定,那之后应当至少是安全的吧。
影院大厅两张海报赫赫而立,一则为爱情片,另一则为魔幻片。我伫在两张海报间半饷,仍有些举棋不定。爱情片虽比较应景,但有些尴尬,或者说,于我有些做贼心虚的意味。但魔幻片又有些小儿科,虽然我爱看,墨阑却一定不爱看。我瞅向身旁的墨阑,那厮挂了一脸我无所谓的表情。既然如此,那么便选魔幻片吧。
看电影的时候我有些心不在焉,总是回忆起餐厅的一幕幕,但仍看了个大概。
不巧,魔幻片的主体也是爱情,述的乃是一只九尾狐妖与一国太子的情感纠葛。九国纷乱,战火连天,天地间的秩序紊乱,妖物便会横生。狐妖本为乱世祸人,却不料在游冶人间时爱上一国太子。
剧情颇为凄美,画面惟妙惟肖。狐妖在魅惑人心的时候,我撇了撇旁的墨阑,那厢右手托腮,无神地看着荧幕,懒懒的样子。狐妖与太子相爱的时候,那厢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太子发现狐妖却不知其为爱人真身,与其挥剑相向的时候,那厢换了左手托腮,依旧慵慵懒懒。
结局是狐妖用无限的寿命换来太子与她相知相守五百年的的光景,代价是两人无法遁入轮回,五百年后魂魄灰飞烟灭。
太子与那狐妖相知相守的最后一幕,墨阑那厢已经玩了半天手机。我极为钦佩自己在观看别人相爱相杀又相知相守的那一幕幕下还能观察到墨阑的一举一动。也很佩服墨阑他足足坐了两个小时都不知道电影在放些什么。
譬如电影结束时,影厅里好些个观众眼圈红红的,有的还拿着纸巾抹眼泪。墨阑却突然搭着我的肩膀让我看他手机,完了还旁若无人笑道:"你看这个新闻,好好笑,这男的和这女的私通被捉奸,男的裸着身子边攀在窗外。男主人还用他的内裤砸他。"
我抱歉地瞧向周围边抹眼泪边目瞪口呆望着墨阑的众人,当时真的很想假装自己是把椅子,和这个拿着手机在傻笑的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喂,墨阑。"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问道:"你有没有在看电影啊?你瞧周围的人都在哭啊。"
"电影?讲的什么?"墨阑一脸无辜的看着我,差点没把我给气死。
"九尾狐啊九尾狐"我正色道:"那九尾狐放弃了永生,而人间太子放弃了无限轮回,换得了在一起相知相守五百年。所以大家才哭的稀里哗啦。这种时候你别笑啊大哥。"
随着缠绵幽长的片尾曲萦绕大厅,红着眼圈的观众们逐个离席散场,有的临走前还不忘向我们这儿瞥一眼。
墨阑同我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不屑道:"你说方才那只鬼是九尾狐?估计真正的九尾狐看到得气死。"
"真正的九尾狐应是何样?"我竖起耳朵静候下文。
说书先生墨阑咳声道:"九尾狐乃天地间最赋灵气的神兽没有之一,同西琳鸟一样,他们可为妖物可为神物,全在一念之间。九尾狐富有圣灵,貌美绝伦,故而极度自负桀骜。像这种和凡人相爱之事在他们眼中是极为不齿的,更何论相知相守。"墨阑边说边扬起嘴角,意味不明地笑并补充道:"你若有朝一日能遇见一只九尾狐,便能领会我所说的这番话了。"
夕阳金辉不再,皓月当空,徐徐微风拂过,我瞧了瞧时间,还不算太晚,便有些恋恋不舍地对墨阑道:"墨阑,我们去江边走走么?"
"哦,走走也无妨。"墨阑边回应边揣着钥匙去开了车。
江水波光粼粼,回清倒影的皆是两岸高楼上的华灯,郎朗皓月的银辉则隐没其中。晚风似乎更大,且在江边,江风拂过,虽在大夏天,却透露一丝微凉。
"江边风大,早些回去罢。"墨阑提醒道,说着边将一件不知哪里变出的他的外套披在我肩上。
我抵着江岸上的栏杆,微笑着看向他,问道:"墨阑,花易拂何时炼好那离魂引?"
他面无波澜,淡淡答我:"快了吧,就在这几日。"
这么快,看来离别的日子不远了,我吸了一口气,继续询问墨阑:"倘若我服下离魂引,忘记了你,还有这段日子以来和你有关的一切事物,那取而代之的又会是什么?"
"应该会有一段新的记忆替代我,这记忆只有你忘记我之后才会发生,故而现下我也不十分清楚。不过倘若当时你从未遇到过我,那么会有一段怎样的故事发生,这便是那段新的记忆。"墨阑解惑道。
"那么你会忘记我么?"我脑中有些混乱,新的记忆会怎样?若墨阑从未出现在我的世界中,那他的世界会有改变么?忽而有一股悲伤感涌上心头。
墨阑转了个身,背靠栏杆,同我解释道:"离魂引只是断了你心中同我之间的联系,并不会影响到我,自然我不会忘记你。"
"那样岂不是不公平,你未忘记我,我却要忘记你,凭什么失去记忆的该是我呢?"我有些激动:“你会不会在我失忆后再来找我?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么?"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强忍着让眼泪不要流出。
墨阑似未想到我会说出这番话,有一丝诧异,眼底又有几分复杂,良久答道:"我不会再来找你。你过你自己的日子不是很好?莫非你舍不得我?"
"是啊,我是挺舍不得的。虽然这段日子总是需要你照拂我,而我却总是给你添乱,但是好歹我们总体相处还是挺愉快的是不?难道跨界就不能做朋友了?你和伏越不是好朋友么?"我有些愤慨又有些激动。
墨阑的眉深深蹙起:"那不一样。何况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接下去,我会面临很多事情,而你做为一介凡人,如此孱弱,最好不要参与其中。最好的结局,便是忘了我。"
我哑然,他说的似乎也有道理,我作为一介凡人,又能帮他什么?
我俩沉默良久,墨阑那厢忽而问出一个在我意料之外的问题:"姚熙?"
"嗯?"我抬头回视他。
"你不会,喜欢上我了吧?"墨阑静静地望着我,等着我的回答,嘴角却有一丝戏虐。
我的心底忽然豁然开朗,仿佛一块压了很久的大石瞬间破碎:"是啊,我喜欢你。"我坦然道。
"哦,别开玩笑了。"墨阑扬起嘴角。
"我没有!"我蹙眉直直盯着他。
气氛突然有些沉默,俄尔,一双手突然从我身后抵着我的肩膀将我推近栏杆,大力让我无法挣脱,墨阑脱下披在我身上的外套,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那你最好还是收回这心,吹吹风冷静冷静吧。"
方才破碎的大石仿佛又重新凝聚砸到我胸口,令我一阵胸闷。没有想到,面对我的心意,墨阑竟是这样的回答。最后的防线在这一瞬崩塌,眼泪止不住地滑下脸颊,滚落滔滔江水中。
"我现在就很冷静!我就是喜欢你啊!这心是能说收回就收回的吗?"我吼道。
"收不回也得收,你哭是做什么?"墨阑的语气有些不耐。
愤怒,悲伤,失落的情绪一股脑涌上心头,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趁身后墨阑的手微微一松的当口,转身沿着江边跑向远处。我不想让身后的他看见自己如此无用的样子,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也不知跑了多久,待踱步缓缓停下时,已然到了一处石头墩子连着铁链为屏障的江岸。
粼粼江面距离这处岸上更近,微凉晚风拂面,吹干了眼泪,脸颊有些生涩,脑袋却更清明了。清明下来的我,却更觉委屈生气,哪有让喜欢自己的人收回心的说法,不喜欢我便直说罢了。
余目中似乎有个身影由远及近,不紧不慢踱来,似是沿着我的轨迹一路跟来,那是墨阑。可这会子我又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正踌躇不安之时,身体另一个方向却传来一声突兀的叫嚷。
"姑娘,你别想不开啊!"一阵陌生的男声传来,还未及我回头,一只男子的手已然重重抓在我肩膀上。
方才为了贴近江面的风,好让眼泪快些吹干,我不自觉地跨过低低的铁链围栏,站立在距离江岸的边线仅几寸之处。此时被那不明来历的男子一吼,生生吓了一跳,整个人连带身后的男子竟一起向前倾倒,直直向江水中摔去。脚下江面距离江岸足足数丈,落下去哪里还能上得来。
倾倒的那一刻,我看清了男子的脸,似乎有些眼熟,和我认识的某个人有三分相像,却有想不起是哪个我认识的人。那男子在倾倒的一瞬还不忘提醒我:"姑娘,你真的别想不开啊!有话好说!"
我身体重重向下摔,哪有心情同他好说,嘴里不耐道:"姑娘我就要被你害死了知道吗?"
在身体落入水中的一刹那,江岸上似乎传来一声火烧火燎似要喊破嗓子的大吼:"姚熙!"
在我和那不知名男子落水后,俄尔,水面上又传来一阵扑通的动向。
虽是七月,晚间的江水却依旧刺骨,我在水中狠狠打了一哆嗦。方才紧紧抓住我胳膊的男子不知身处何方,然而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呛了一口水,很是难受。胳膊肘随即被一股大力拖向一处,似乎有人在救我。
我被墨阑拖上岸时是一个人,丝毫不见方才那男子的踪影。而我浑身湿透,江风吹过,不自主地发抖。
然而比这更冷的,是墨阑接下来的一句话,他冰冷地对我道:"你清醒清醒也好。"罢了嘴里念了声咒,施了术,将我身上的水尽数去了。
寒心的同时,我惊讶地望着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干爽,待再次抬头的一瞬,墨阑已不见踪影,只留下脚边一串孤零零的车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