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没料到她竟会如此坦白，他还来不及开口细问，她却紧接着补充了句：
“是几年前在美国领养的。”
他在心底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哦？是么？”
她真搞不懂，五年过去，自己怎么会这样怕他。不过幽幽几个字，却问得她的心脏骤然一跳，竟是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讲。
将她的局促看在眼里，他没再说什么，只拿出钱包结账。
她视线一扫，便看见他钱包夹层的照片赫然是她小时候那张……“马桶照”？！
她呆住。
那样又傻又蠢的一张旧照，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等等，他留着她的照片做什么？
“你……”
他收起钱包，扬眉看着她：
“什么？”
“没事。”
**
他送她回家。
一路只是沉默。
终于到了楼下，他停下来，车子并没有熄火。
唐静迟疑着，一句“谢谢”到了嘴边，却终于没有说出口，最后只叫他：
“梁……易晟。”
“嗯。”
他淡应一声，却并没有看她，只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静静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调令，我收到了，可是，我斟酌再三，还是觉得那个工作……我做不适合。”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点点收紧，却并没有说什么。
她终于抬头看着他，鼓足勇气把话说出来：
“所以请你……接受我的辞呈。”
他紧紧抿着嘴角，眼底翻腾着的愤怒，她并没有看到。她只觉得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深吸一口气，她又说：
“就这样，你……多保重。”
说完飞速打开车门，逃也似的就要跳下去，可他的手更快，一下子就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扯了回来。
“你以为一句保重就可以打发我？”
“什么？”
她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没料到他会突然爆发。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透着难以言喻的愤怒和……痛楚？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错。
他却突然放开她，转头看向窗外，生硬的说：
“辞职信，我拒绝接受。”
“为什么？”
“为什么？”
他轻嘲一笑，再度侧首看着她：
“你需要这份工作不是吗？单亲母亲，还带着一个孩子，这些年在不入流的小公司做文秘的工作，你以为你离开嘉铭，在哪里还能找到薪水这样优渥的工作？”
他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她瞠目结舌，一时间竟无以反驳。
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神色稍稍缓和，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这次我回来就不打算走了，大家同在一个城市，难道你以后见到我，也打算一直躲着我？”
躲他？
她什么时候？！
好吧，也许……
她还来不及再开口，他继续道：
“就这样定了。你明天就来总部上班。时候不早了，我不可不希望明天看到你手忙脚乱！”
他侧首，直视着她的眼睛，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
“所以现在，请你下车，唐秘书。”
莫名其妙的被人赶下车。
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唐秘书。
唐静傻傻立在微凉的晚风里，回头看着他的车子扬尘而去，红色的尾灯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这……什么情况？！
为什么事情的发展会完全跳脱她的掌控？
不对不对，有关他的事，她从来就不曾掌控过！
周遭隐约传来虫鸣，夏天，快要结束了……
她怔忪了半晌，转身拖着疲惫的步子上楼。
**
第二天唐静到底还是乖乖去了嘉铭总部。
梁易晟竟然出差去了日本，而她，为了和前任秘书李默进行工作交接，也立刻忙的焦头烂额，什么七情六欲犹疑顾忌全都抛之脑后。
大量邮件蜂拥而至，所有员工和他往来的电邮都会经过她手，加上梁易晟将工作重心转移到C市，还有并购进来的几家公司，以前不需要同他汇报的中层，如今也发了邮件过来，有的连李默都不知该如何处置，最后只好联系远在日本的梁易晟。
这天，她搬了高高一摞文件夹走进电梯，艰难的伸手去按楼层，突听旁边一人问：
“几层？”
“二十四层。谢谢。”
说话间，怀里的文件重心不稳，“哗啦”一声全掉在地板上散落一地。
她忙附身去捡，那人也弯下身帮忙，她抬头，只见那人西装革履，以为也是嘉铭员工，等再仔细一看那人面容，不由叫出声来：
“师兄？！”
赵明承也是微笑：
“好久不见，小虫子。”
赵明承是梁易晟同寝室的室友。
那时唐静整日追着梁易晟，常年在男生寝室楼下蹲守，日积月累，和他们寝室的几个男生也都混成了朋友。
大家都说她是梁易晟的“跟屁虫”，她欣然受之，最后梁易晟的室友都亲切的叫她“小虫”。
小虫，小虫，梁易晟家的小虫。
前尘往事，扑面而来，如今想来只觉得伤感。
“师兄怎么会在这里？”
公司楼下的咖啡馆，两个人忙里偷闲的边喝咖边啡叙旧。
三言两语，唐静便得知当年赵明承做为交换生出国深造，如今已经成为业内著名设计师，而嘉铭在渝水的案子，正由他负责。
“我还以为你也在美国。”
赵明承微笑着说。
她也笑了笑：
“是去了，又回来了。”
“你们俩……”
“我们俩现在只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她的语气淡然，低头呷了口咖啡，竟是奇烫无比，一不小心便蛰了舌头，连带着嗓子都是疼痛，
她皱了皱眉头，搁下杯子。
赵明承看了她一会儿，说：
“你变了。”
她苦笑，不说话。她当然变了，变得谨小慎微圆滑世故，只将真实的感情藏在内心很深的地方，脸上常年挂着虚伪的微笑……
“对了，当年易晟去美国找你的时候，还曾来找过我呢。”
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她抬起头来，诧异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赵明承讶然：
“你不知道么？你当初跑掉，他托人查遍了出入境记录，最后得知你在波士顿降落，还特意跑来麻省找我，我还以为他后来找到你了……”
她怔住。
梁易晟当然没找到她。
为了瞒着他生下孩子，林飞驰早就帮忙掩盖了她的行踪。
没想到他竟然为了她跑去美国……
当年公司乱成一锅粥，他竟然会丢下一切，跑去美国找她？！
拿起杯子，低头再吞一口咖啡，还是烫，然而舌头却已经麻木。
她顿了顿，低低说：
“我是三年前才回国的……一个月前，我们才第一次见到……”
赵明承不敢置信得看着她，过了半晌才恍悟：
“小虫啊小虫！你可真是铁石心肠啊！”
她怔怔的不说话，赵明承摇头苦笑：
“想不到高傲如梁易晟，最后竟栽到了你这个小丫头手上！你知道吗，他那会儿抛下公司来美国找你，我都觉得他疯了！”
“我还从没见过他那个样子，失魂落魄，心如死灰，简直不像他了。那会儿嘉铭又是那个样子，我一度以为他会撑不下去的，谁知道这小子竟然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静静听着他说起往昔的种种，正午炽烈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玻璃窗射进来，只觉得皮肤隐隐灼痛，胸口也仿佛堵着什么东西，让人呼吸不畅。
同赵明承告别之后，唐静默默走楼梯上楼，他的话却不断在她耳边回响。
是啊，她是铁石心肠。那样决绝的离开，那样毫不犹豫的割舍掉了他，就连她自己也原谅不了自己，更何况是被舍弃的他？
不过好在，时至今日，他总算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身边还有一位佳人陪伴。
前两天，那位肖小姐还曾上办公室来找过梁易晟，她有幸见到——
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就连对待她这个秘书也是客气亲和，丝毫没有大小姐的做派。听说梁易晟出差，肖舒曼同她道了谢便离开了，临走不忘笑着同她说一声“留步”。
梁易晟有女友如斯，她应该觉得庆幸吧？
这次，他应该一定会幸福的吧？
那些过去，那些曾经，所有的罪名，她并不介意一个人来背负，只要他幸福。
只要他幸福，就已经足够了。
**
一周过去，梁易晟还没回来。唐静总算将工作理出个头绪，嘉铭对几家小公司的并购案也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
为了增进员工内部的凝聚力，公司决定组织全体员工周五去C市郊区嘉铭旗下的度假村玩一天。
度假村坐落在市郊，山明水秀，风景如画，设施齐全，同事们兴致很高，打高尔夫的，钓鱼的，泡温泉的，游泳的，三五成群，玩的不亦乐乎。
唐静站在树下，远远看绿草如毯树木苍绿处，有人穿着骑手服乘着马背疾驰而去，不由就问身边的同事：
“这边的马还可以野外乘骑？”
“对啊。”
同事见平时不声不响的唐静此时竟对骑马感兴趣，不由好奇：
“你会骑马呀？”
何止是会骑，她从小就爱马。
十八岁生日那年，父亲甚至送了她一匹幼年的德国汉诺威做礼物，她高兴极了，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糖糖，只因为那马和她一样喜欢吃糖。
后来父亲出事，糖糖也被政府没收，从那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去过马场了。
久违的热情一点点被勾起来，唐静犹豫了一下，到底禁不住诱惑，去更衣室换了骑手装，由工作人员引着，走向马厩挑马骑乘。
马厩里很安静，一匹匹高头大马透过栏杆静静看着他们，不声不响。
唐静视线掠过，一眼就看到走廊尽头处赫然是一匹德国汉诺威，竟和她的糖糖一模一样。纯正的血统，金黄骝色的毛发，就连额心那道闪电形状的印记竟然也和她的糖糖如出一辙！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是它呢？
也许只是相像罢了。
她这样想着，还是着了魔似得一步步走过去，一点点的靠近它。
那马见了她，仿佛也认识她似得，远远就俯下长长的颈子，她走过去，抬手轻拍了拍它的额头，它并没有反抗，而是顺从的低着头由她抚摸着。
她心下讶异，不由从兜里拿出一块提前准备好的糖果来，递到它面前，它轻轻嗅了嗅她，然后伸出舌头一卷，温软粗糙的触感划过掌心，那糖便不见了，只剩下掌心的濡湿……
她怔怔看着它，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糖糖？”
马儿跺了跺脚，低头温顺的嗅着她。
她突然觉得自己傻的好笑：马儿都爱吃糖，然而世界之大，又怎么会是它？
当真是疯了。
一旁的驯马师听她这样叫，却是讶然得看着她问：
“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
她诧异的回头：
“什么？”
“这马，是梁总三年前从别人手中买下的，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它的名字就叫糖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