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二章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1 / 1）
翌日，有贡品源源不断送来，朱暊是要用他的人、他的物、和他宫里的一切填满她的心，绝不给无关的人留一丝空位。
不曾领会他复杂的心意，锦颜转身就叫丫头们分了，看也未看一眼。含元宫众人一片惶恐，只得擅自作主，将这些如烫手山芋般的稀世珍品统统收进王后的宝库里。
早朝后，朱暊信步走来，小太监抱了一摞奏折跟在身后，一番折腾，在煦儿的摇篮旁布置起书案。美其名曰：让煦儿从小学习治国之道。
锦颜担忧，提醒道：“我希望他能像寻常人家的小孩，无忧无虑长大，不管日后面临多少困扰，至少有个快乐童年！”
“有父王母后从旁关爱呵护，我们的小煦儿定会是里罗最快乐的孩子！”
锦颜噎住。
是啊，没有亲娘相伴成长，怎敢奢望他能有多快乐。最没资格关心他的，正是她这个不负责任的娘亲……
朱暊将日常一应事务都移来含元宫，早前她不记事时，他们本就住在一块，因着生孩子的避忌，才回自己的寝殿宿了一段时日，此时有了计较，也顾不得礼官劝谏，又给搬了回来。
锦颜心中格登，若非自信自己的计划不会被他察觉，甚至会以为他是来监视她的。
那段时日的动摇已令她时常悔恨，如今既忆起一切，又岂可再与他共处一室。
“王上，宫中的姐姐妹妹，还盼着王上雨露均沾，臣妾岂敢造次，让王上常宿于臣妾寝宫，况，这于礼不合。”
煦儿出生后，她不再喊他羽哥哥，这是好事，真相虽然残酷，他也不愿一辈子当那个人的替身。可在他面前，她也不再称锦儿了，总以臣妾自称，他不禁皱眉。
“锦儿这番话怎么说得和礼官如出一辙，要不改明儿朕在钦天监给锦儿也设个座？”
锦颜没功夫和他胡搅蛮缠，正色道：“王上，臣妾尚在月子中，仔细沾了晦气！”
“胡说！王后为朕诞下龙子，依朕看是贵气，是东来的紫气！”
朱暊连大臣的劝谏都未曾理会，笃定的决心，又岂会因她的三言两语更改。她辩不过他，何况等他们嘴上功夫过完，他的一应物具早在含元宫安家落户了。
不过，她也有她的坚持，分床睡是底线。御医也委婉提醒，月子期间不宜与王后同床，幸好御医的话他还肯听。当然，他肯定不是因为听进了御医的话，只是不愿再逼她。
夜间，锦颜大睁着眼不敢入眠，等听得外间榻上均匀的轻鼾才放下心，浅浅睡去。
黑暗中，朱暊却睁开眼，扯出无奈的苦笑，他们之间连煦儿都有了，她又何须对他如此防备？不过一想到煦儿的由来，又不由得涌起丝丝懊悔和钝钝的疼。
五日后，群臣纷纷上奏，劝谏他们亲爱的王上为了帝祚永享，应发扬王室光荣而伟大的种马精神。说白了就是：自家女儿还等着临幸呐！奏折被朱暊通通扔进厕纸篮，置之不理。
七日后，众嫔妃浩浩荡荡来到含元宫，欲和锦颜探讨《王后应识的大体》。锦颜没心思应酬，避门不纳。
十日后，朱暊闻得风声：傅胜陶纠集一帮官员，欲弹劾王后。
当晚，朱暊下榻傅碧玉的昭明殿。接连几日，陆续有侍寝有功的嫔妃被抬了份位。
锦颜冷眼看着这一出出闹剧，愈觉出这王宫的恶心。不由得忧心她走后小煦儿的处境。煦儿，或许娘亲错了！比起江湖，这后宫只怕是更险恶。跟着娘亲颠沛流离，总好过在这深宫失去性命。煦儿，娘亲懂了，娘亲再也不会丢下你！
王宫禁卫森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要想悄无声息逃出去，谈何容易！更wang论带个孩子。可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每多相处一天，便多一分舍不得，她告诉自己，就算挠破头，也必须想出万全之策！
终于出月了，锦颜却无半分欣喜，反而越来越焦虑。
午夜梦回，全是羽哥哥坠崖的场景，理智告诉她，羽哥哥极有可能遭遇不测，否则不可能不找她。可，她不死心，就她这样无半点用处的人都能活下来，她不相信羽哥哥会有事。若非亲自证实，这辈子她都不会相信！
她说过，不管他在哪里，她必永生追寻！可如今，一道宫墙便把她围得死死，又何以天涯海角去追寻？
在接到“王后近日郁郁寡欢”的禀报后，朱暊提议去狩猎。抱着死马当作活马死，是个机会也不一定的心态，锦颜答应了。她倒是各种撒泼卖乖，强烈要求带着小煦儿，却敌不过御医院、含元宫众人一致投票反对。那些人动不动就撞墙死谏，太可怕了！
因为煦儿不在身边，她的“狩猎出逃计划1.0”还没来得及开始就game over了，故而更提不起精神，一路兴致缺缺。
这是一场小规模狩猎活动，锦颜无需像其他正式活动时当一幅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布景板，朱暊便不由分说把她强拽上马，两人共乘一骑。
以往时常和羽哥哥同乘，从不会有半分扭捏不自然，此刻坐在朱暊身前，锦颜却绷直了背，如坐针毡。
他不时拈弓搭箭，百发百中，引来随行侍卫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只有身前的人不为所动。锦颜却是在想和风谷里初次射中猎物，笑得像个孩子的许公子。当初，谁能料到他竟会成为里罗的新王？而谁又料得到，那个残酷伤害她、伤害羽哥哥的人，竟会是当初笑得像个孩子的许公子呢？
不过短短一年，沧海变了桑田。
和风谷……羽哥哥……我们还回得去吗？
行至密林深处，速度渐慢，侍卫识趣散开，锦颜兀自沉浸在思绪中，朱暊松开缰绳，轻轻环上她的腰，偷偷享受片刻怀中的温软。
锦颜大惊，却又不敢过度反应，毕竟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
就像触电般，明明拼了命想逃脱，却发觉根本不能动弹。直到他的唇印上她的耳根……
“锦儿，我好想你！”
“王上快看！野猪！野猪！”
锦颜急中生智，总算打碎了他不合时宜的旖念。
此时丛林寂寂，连飞鸟都遁去影迹，不忍前来打扰，又怎会有野猪？若是真放了野猪到他跟前来碍眼，御前侍卫也都该换了。
掩尽眼底的落寞，配合地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锦儿看花眼了，只是一截枯树而已。”
锦颜顺势而动。
“是啊，在马背上颠太久，我都有点头晕眼花了，要不咱们回吧！”
一路无言。
回到营地，有故人迎面而来。
龙颜大怒。
“赫领，谁准你带他来的？”
“王上，顾先生有急报要面呈王上，属下不敢怠慢……”
“下去吧！”
转而望向顾涟城，居高临下道：“什么急报？呈上吧！”
“王上，你为何下令不准我见兰儿？”
朱暊震怒，翻身下马，急急的步伐，直逼顾涟城，声音冷若冰霜：“所有人退后五十步，胆敢靠近者，格杀勿论！”
锦颜坐在马背上正进退不得，那边厢顾涟城已扑通跪下。
“王上，求你收回成命，让我见见兰儿！”
“太后的芳名岂容你直呼！”
“暊儿，你知道的，我这条老命，就为兰儿留着，你不能不让我见她！”
“顾先生，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你当知道，母后乃当今太后，你是想要母后和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么？念在你过往对朕的照拂，以前的朕当不计较，日后还望顾先生莫要再犯糊涂！”
“暊儿，我待兰儿的心你打小便知，如今当真要如此绝情？”
“顾先生莫要多说！朕意已决！”
“朱暊，你这是忘恩负义！若非因为兰儿，我怎会忍辱负重，养大你这个朱家的种！散尽家财助你登上大宝。如今你过了河就要拆桥么？”
“大胆！”
谁料顾涟城已恼羞成怒，索性大呼起来：“都过来看看，这就是你们忘恩负义的主子！枉我尽心辅佐十余年，散尽家财，就落了这么个结果，兔死狗烹，老朽的今日便是诸位日后的下场……”
朱暊忍无可忍，出手便照着他颈间袭去，顾涟城亦非泛泛之辈，论武功修为更在朱暊之上，轻巧几招，便扭转局势。
众侍卫大惊，事急从权，顾不得先前的禁令，纷纷上前救驾，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刀光剑影，死伤无数，才将顾涟城制服。
刺杀天子，一等大罪，罪不可赦。
顾涟城被点了哑穴，重兵押送，住进了圣上特别关照的、牢不可破的里罗国天字第一号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