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赐宴（1 / 1）
一宿辗转难眠，锦颜索性起了个大早。上次御医说兰姨的身体虚弱，她便寻思着炖些滋补的汤品送过去，也借此让自己忙碌起来，暂时缓解一些对羽哥哥的担心。
打发柳月去取了些温补的药材，锦颜就忙开了。虽说来到这个世界后缺乏实践机会，导致动手能力退化，但毕竟上辈子的底子还在，加之是做给兰姨吃的，她不想假手于人，便亲自动手笨拙地切起了食材，在一旁打下手的洛雪，倒显得无所事事起来。
武火烹，文火焖，忙碌大半个上午，终于大功告成，取了一碗精华，速速给兰姨送去。
看到她手中的液体，兰妃自然是抗拒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锦颜并不意外，费尽口舌，解释半天，仍无法打消她的顾虑，干脆舀起一勺子，准备尝给她看。
孰料急急冲进一人，一脚便踢翻了她手上的汤碗，锦颜诧异，抬眼看到的正是闻讯匆匆赶来的朱暊。
好吧，她理解他的护母心切，只是一想到心血都白费了，锦颜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哎，要他们相信她怎么就那么难？
懒得解释半句，只将勺中唯一的一口汤送进嘴里，一饮而尽。
喝完后，也不理朱暊满眼的讶异，只温柔地兰姨说：“看吧，没有毒的，我说过要相信我吧，锦儿怎么会害你！御医也说你身子虚弱，得好好补补，咱们要乖乖听医生的话，好不好？”
那温柔的语气、温柔的神态，就像在对着一个三岁小孩。
虽然自己的处理方式无可厚非，虽然仍不明白她的真实意图、不能信她，但，此刻，在面对这个至少看起来是简单坦然的女子时，朱暊不觉间竟生出了惭愧。
锦颜欲重新炖一锅再送来，又突发奇想。
“这样好不好？我做菜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用了什么材料你都知道，做好了咱们再一起吃，你就不用担心会有毒啦！”
说完不待兰妃回答，便牵了她的手往厨房去。奇怪的是，兰妃竟然没有挣脱。
俗语云“勤母懒女”，因为兰姨的呵护有加，锦颜前世做菜的机会并不多。如今完全是凭着对兰姨做菜步骤的回忆，终于不甚熟练地炒出了几盘卖相欠佳的“菜”，当然，在王宫这种追求极致完美的地方，那几盘东西完全不能被称之为“菜”。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还有机会用兰姨的手法做菜给她吃，已令她感激涕零。
饭菜上桌时，朱暊还未离开。关系母妃的安危，他当然有充分的理由留下来。只是，为何一开始又不阻止她的“胡闹”，他自己也不明白。
每一道菜，锦颜自己都先尝一筷子，再夹给兰姨，卖相虽差，味道还将就，而且，没毒。不知是出于神奇的感应，还是因为相信了她那双盛满爱的眼睛，总之，兰姨不再抗拒，乖乖地吃起了锦颜夹给她的菜。
只余朱暊一人，目瞪口呆，又很无趣。
出于客套，锦颜问道：“要不要一起吃？”
朱暊倒也半点不客气。本就是苦孩子出身，他对吃一向不讲究，当然，那是之前。现在，在吃了几个月御厨出品的山珍海味后，嫌弃起这桌菜来也是半点不客气：“品相不好，味道一般，不过……”
他没说完的是：不过，她毕竟是一国公主，能有这番手艺，倒是挺让人吃惊的。
令人吃惊的还有母妃接纳她的态度。因顾先生太过逾矩，他不得不遣了他去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没个一年半载想必是不能回来向他复命的。这两日他都在忧心母妃，没想到母妃竟那么轻易地让她亲近！
她看起来是很友善、无半分恶意没错，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她披的画皮，她凭什么如此亲厚地对待母妃？那不合常理！
还是那个老问题：她到底是何居心？
反正自己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到答案，不如问问她，是真是假，他自有定夺。
“你可知道太后为何会变成今天这般？”
“思虑过多，刺激过度。”
锦颜给出了身为医者很官方的回答。
“那又是因何刺激过度？”
“您的意思是因为我母后？”
“既已知道，为何还如此假惺惺地取悦太后？你到底有何目的？”
锦颜沉默了半晌，只能像回答羽哥哥那样回答他：“在没见到太后以前，我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我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没有父亲母亲，是一个叫兰姨的女子抚养我长大，十几年如一日。有一天，我在花园里偶然见到了太后，我发现，太后竟然就是我梦中的兰姨……
也许在您看来我对太后是有目的的接近，可我无愧于心，只是想报答她的养育之恩而已。您怎样仇视我、报复我，我都能理解，也不介意，只请您不要再怀疑我对太后的真心！”
这个理由听起来太拙劣，以至于朱暊满脸都是赤*祼*祼的不相信。
“知道说了你也不相信。不过你硬要追问，这就是原因。”
“就因为一个梦？”
锦颜有片刻的迷蒙，那回不去的年代、那久远的记忆啊，难道真只是南柯旧梦？
“对你们来说是梦，对我，不是！”
见对方仍是一脸探究的神情，锦颜只得岔开话题。不过，她和朱暊之间能聊的，无非也只是他的腿疾。
“腿好些了吗？”
朱暊点点头，算是默认。
起了个头，就刹不住尾，医生的职业病一犯，便叨叨个没完：“药都有按时吃吧？别一忙就给忘记。那些敷的药，得一日三次，一次也别落下，我告诉你，甭嫌麻烦，你愈怕麻烦，麻烦便愈要找你。还有按摩，相信我，这是很好的物理疗法，你都有在做吧？”
朱暊神情复杂地望着她，竟鬼使神差地摇了头。
哎，这甭管再好的医生，也怕遇到不听话的病人，锦颜无奈地叹气。
说起来，他还是她的第一位病人，如果不把他治好，以后她还怎敢吃医生那碗饭。治病心切，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处何处，自然地命令起朱暊：“躺到软榻上去！”
“赶快！我说，你磨蹭个什么劲？”
待朱暊躺好，又不由分说地掰过他的腿，因着对他不遵医嘱的生气，力道自然大了些，差点没把腿给掰折了，若不是朱暊自幼能忍，早该哀嚎出声了。
“你肌肉绷那么紧干嘛？”
“放松，放松，对了……”
“喂，我叫你放松……”
--
锦颜双手托腮坐在窗前，似凝神望着窗外景致，入了定一般，一旦走近才会发现，她的目光涣散，根本没有焦点。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令自己很受困扰，又不能两全的问题：再过不久，自己就会和羽哥哥一起离开，到时候兰姨怎么办？如果她是一个普通老太太多好，可她偏偏是尊贵的王太后，且不说能不能从守备森严的王宫带走她，即使能，她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将她带走。这就意味着她和兰姨的相聚是短暂的。
前世，她是不得已才离开兰姨，跌入命运的漩涡，回天无力。现在，她有选择，她可以选择留下，照顾兰姨，可羽哥哥又怎么办？他们明明约定了一起归隐山林，再也不分开……
羽哥哥，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他不愿让她心痛，她明白，可他又怎会知道为他担心也同样令人受煎熬。
锦颜一寸一寸摩挲过胭脂盒。你曾说我的手指有魔力，只要轻轻抚过，伤痛便减轻几分，如今，你宁愿自己多痛几分，也不愿我为你痛一分。如此情深意重，我又岂可辜负？
柳月和洛雪捧了梳洗用具进屋，说要去参加什么宴会，至于为什么要去，解释了几次她也没明白，怪只怪她自己总是心不在焉，就像昨日里太监来宣旨时那样，她根本没用心听。
别说，经两人巧手一拾掇，锦颜还真多出那么几分公主范儿，虽说人家本就是如家包换的公主，可以前那副清汤挂面、脂粉不施的模样，让人不由得怀疑起滇越国是否如传说中那般强盛。
仔细端详了镜中的自己，精致、端庄，更接近二十一世纪那个自己刻意维持的形象。在那里，精致的妆容、得体的套装、优雅的谈吐、当然，还有出众的履历，是加入“白骨精”阵营的入场券，加入一个圈子，冲锋陷阵，再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骨往上爬，到达另一个层次，曾经，她为自己深谙其道而暗自得意。
直至来到这里，过了十几年山野村姑的日子，她才算明白，什么才是生活的意义。不是光鲜亮丽给别人看，不是追逐名利以证明自己，更不是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只是与相亲相爱的人，平淡厮守！就这么简单！
幸福不需要锦衣华服、珍馐美味来加注解，只要真实地在一起，每一天都弥足珍贵。那个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你只要在想见他的时候能看上他一眼，便是拥有了全世界。是的，就这么简单！
她早已褪去浮华，满足于粗衣粝食，而今，如此大费周章又为哪般？
不是不喜欢，是不习惯，不自然，就像当年初出校门，第一次穿上职业装、高跟鞋……
小心翼翼地从锦盒里取出羽哥哥送的珠钗，那是他母亲唯一的遗物，她一次也没舍得戴。细致地□□发髻间，再三确认不会掉下后，才算满了意。
你不在身边，就让这支珠钗代替……
--
在俩丫头片子的催促声中出了门，门外竟有凤辇等候。
车辇径直朝她的目的地驶去，等待她的——是里罗王朱暊以及他的妃嫔、他的宫廷；他的朝臣、他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