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爬行的夜（1 / 1）

当晚志斌并没有回来。我已经预料到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深夜空荡荡的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冰冷的空气中，我脱掉了所有的外衣，披散着头发，只穿了吊带丝绸睡裙，黑着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冬天的深夜应该是很寒冷啊，可是我感觉不到温度。

我的左手已经恢复原状，只是有些涨痛，手指上还粘着些绿色的粘液。

所有屋子，还有阁楼阳台，我一遍遍的来回走进走出。我没有什么意识，也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停不下来的想一直动着。如果是寻找，我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反正就先这么四下找着，遇到了或许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有微弱的灯光从外面照射进来。我不需要光亮。屋子里的所有陈设家俱，全都是我一件一件亲自添置的，此时在我眼里变的很陌生，我不知道它们都是什么，为什么会在我的身边。

是的。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个卧室？这个厨房？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周围？

日常生活的内容离我越来越远。我快要不记得自己是什么了，应该是个年青的女人？是吧？为什么这么难以理解？为什么我会是个年青的女人？停留在这个小小的地方？

更多的时候我还是不停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喜欢在厨房和厕所这两个地方多呆一小会。厨房里有火的味道，厕所有水的湿气，这两样东西都让我迷恋。阳台上我能看到苍灰色的夜空，但我还是更喜欢角落阴暗的地方，那里会让我感到更安全些。

仿佛这么走着，就可以走出去。出去去哪里？为什么要焦灼着出去？我不知道。

直到我忽然扑倒在地上。实木栗色的地板，美丽的纹理就在我眼前。我的四肢，腹部都贴在了地面上，很爽，很舒服。是的，就应该是这样。我不禁用脸颊蹭了蹭地面，四肢紧紧贴到地面上，就像久别的情人。

寻找的焦灼和疑惑消失了。我缓慢的开始在地面上爬行。这种方式真是美妙。前肢和后腿节奏协调，才能更能体会到这种运动带来的快感。

我的长发垂在地面上，胳膊弯曲着向前伸展，又薄又短的睡裙下面，伸出两条白花花的腿，一折一折，向前行进。

在所有的屋子里练习这种新乐趣，练习绕过床角桌子，练习缩进角落，回转身形，练习倒退，倒退到楼梯那里。楼梯的壁灯还微弱的亮着。我仰头看着它，它的亮光昏黄，让我有些着迷，盯着它看了很久，那光芒诱惑，我爬上楼梯，到了灯下。

它像一颗糖，我不能抑制自己，想也没想－－－－－－－－－－－我顺着墙面爬了上去。

我爬在墙壁上，四肢都贴在墙上。终于靠近了那灯光，我小心的绕着它转了一圈，细细体会光芒带给我的陶醉。之后。我离开了灯光，沿着墙壁，爬上了天花板，竟然能倒悬在上面，哈，有趣。

这回，屋子不再是一个方向的了。它成了一个盒子，我可以任意的在盒子的任何一面上，来看这只盒子，世界在我眼里竟然会变成不同的样子，我兴奋的爬来爬去爬上爬下，不宜乐乎。

直到膝盖有点疼，我才在阁楼的地板上停了下来，休息一会儿。膝盖变得红肿，我心疼的冲着磨破了皮的地方吹凉气。手顺着小腿滑下去，摸到了脚踝。

那里有什么东西凸起来了，我一惊，低头仔细看，原来是那个被黑猫咬破的伤口。伤口的形状彻底变成了一只虫子！两只大螯，细细的三对脚，分布在一条弯曲红线的两侧，翘起的尾巴——这个形状的伤口，成为粉红色肉条，已经浮出了表皮，真正的像只虫子一样，活生生的，趴在我的脚踝上。

暗黑的夜里，我轻轻的笑了起来，听起来窸窸窣窣的。这只虫子什么时候形成的？我怎么没有注意？竟然像个纹身，挺漂亮的呢，很喜欢它，嗯，就做我的宠物吧，赐我神秘力量。

我抚摸着自己光滑柔软的腿，如果这双腿用来爬行，实在是太娇嫩了，应该有坚硬的外壳，透明的，最好有些时髦的波点……

歇息足了。接着爬吧。依旧是每个房间一一爬过去，平日里看惯的景物，全都换了角度，变了模样，还有气味，每个东西都散发出浓浓的气味，分别不同，木头的，金属的，化纤织物的，我最喜欢的是地面上淡淡尘土的气味，厨房里火的气味，厕所里水的气味，我的触角，从头顶伸出，轻轻的抖动着，享受着这丰富的气味空间。

爬了几个来回。我的白白嫩嫩的腿，果然变得坚硬了，它们裹了一层薄薄的壳，就像是紧紧缠了几层保鲜膜，不错。忽然想起去照照镜子，就爬到了客厅的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那个样子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我垂在地面上的长发在暗夜中显现成紫色；脸色苍白；可是眼睛变大变突出，闪着绿色的莹光；我的手臂晶莹透明－－－－－－－－明显的变长了许多，甚至比两腿还要长；而本来修长笔直的双腿，却古怪的拧着向外成九十度的弯曲着；而且腿部出现的一棱一棱的透明甲壳也让我很吃惊。

这个样子行吗？明天能见人吗？还要上班吗？我静静的趴在地上，模模糊糊的想起这些事情，没有什么答案没有什么结论，就如同我现在这个样子，趴在客厅的地板上，一切都发生的莫名其妙，却又像早已经安排注定好的。

正在乱想，我感到房间里的味道起了变化。一股刺激的酸烈味道，由淡渐渐转浓，这股味道让我害怕，它们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把我包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刚才还没有，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厨房里有什么东西打翻了？

我向厨房爬去，可是那味道将我逼了回来。我得逃开！到阁楼的露台上去！

我艰难的爬上楼梯，致命的气味辛辣酸苦，将我淹没，被我吸入了几口后，立刻头晕眼花，身体不由的抽搐扭动，缠到了楼梯栏杆上，紧接着浑身发软无力：

我从楼上摔了下来。身体一部分撞到客厅里的茶几上，再整个跌落到地板上。

没有感到外部的疼痛。那味道侵入了我的全部身体内，只有身体内部，如火般烧灼的痛苦：它要杀死我。

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