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现形（1 / 1）
北高峰海拔并不高，只有区区三百多米，但是迂回曲折的台阶，却很是漫长：这些台阶就在我眼前飞快的掠过。谢风拉着我，从台阶旁边的树梢上，像鸟儿一样的一起一落，逐渐升高，到了山顶。
山顶光线昏暗，月光被周围的大树灌木遮蔽，只有片断的明亮散在局部。这里平坦的部分不大，就这不大的面积，被一座小庙占具了大部分。这是座财神庙，白天游人众多，香火鼎盛，到了深夜，阒无人声，香炉中厚厚的灰烬，和烛台上燃尽的一堆堆红泪，散发着浓重的香味。
我们停在庙门前的平台上。谢风俯头看着我，用手拨开我额前被风吹散乱的头发，柔声问：“累吗？”
这一切像是梦。累是不累，我又开始有些晕眩了。
“你看。”谢风目光引着我，指向山下。
山下远处，是灯火辉煌的杭州市区，整个城市五彩灿烂，光彩熠熠。
“真美！”我惊叹。
“那是人类聚居的地方。”谢风说，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们属于黑暗和荒野。”
“我们？”
我们据在高处，身下是无尽黑影的山林和远处璀璨的城市，头顶是浩荡的月色和夜空。
谢风把一只手臂伸到我眼前，这是一只很普通的人类的手臂，只不过这皮肤很细腻而已……
可它很快在我眼前发生了变化：皮肤上泛起层层的蓝色鳞甲，手上的五指合拢成一体，同样被鳞甲覆盖，变成细细的末梢，轻微的摆动着。
“不要害怕。”谢风的声音。身边的他不见了。我的胳膊上一丝冰凉。赫然一只蓝色的小蛇，缠绕在我的胳膊上，头向我仰起，红色的芯子从嘴里吐出来，发出丝丝的声音。
我没有害怕。一点儿也没有害怕。我笑了，用手指在这条可爱的小蛇头上摸了一下，它仿佛是陪伴我很久了的宠物一样，对它是满心的喜欢和怜爱。
小蛇顺着我的胳膊盘旋而上，绕过我的脖颈向下，胸，腰腹部游去，转瞬又消失，一阵蓝色烟雾般的旋风，环绕着我飞快的旋转着，我的裙子被风撩起来张开，整个人慢慢的从地面升腾了起来。
我被蓝色的风带到了半空中，衣带飘飘，长发飞舞，我很熟悉这样的状态，一点也不惊诧它是怎么发生的。我俯视着的苍黑、冒着热气的的大地，心中想到了以前的岁月，竟然又过去了那么久的时间，恍然一梦之间。
此时的月亮雪白悬挂在头顶，如水的月光将我浸泡其中，慢慢的晶莹冰凉的月光侵入我的体内，我被点亮，通体光明，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涨开，一种力量在体内涌动着，想要冲破出来，浑身的肌肤变得撕裂般的疼痛。
风卷着我，将我从天空中坠下，我的赤着的脚，落到了实处。我放眼看，眼前一片金黄色的瓦片粼粼，自己竟然落到了庙宇大殿的屋顶，只是，原来只是一幢小小的殿宇，此刻在眼前变得很是广阔宏伟，本来是只是手掌大小的瓦片，此时竟然大如半张双人床那么大——我意识到是自己的身体变小了。
金黄色的陶土瓦片，向我身体内凸起伸入——是一股坚实，温暖的力量从脚心涌入，直冲腹部，与体内另一支激荡的力量相遇相击，我感到脊背上忽然迸发出尖锐的刺痛，一对透明，有着纤细脉络的翅膀，从身后扑动着闪到了我眼前。
我不能控制不能停止这对翅膀的扇动，它们还潮湿着，带着草木的香味，越来越坚硬，越来越有力了。终于借着翅膀，我重新飞了起来，我不敢离开屋顶的范围，
当我俯视这片黄色的屋顶，看到蓝色小蛇，正盘据在突出的龙头飞檐之上，冲着我的方向，仰着头。
我止不住的笑出了声，我能听到自己的笑声像鸟儿鸣叫一般，在夜空中回响。
很不容易控制自己降落，我几乎是跌倒在地上，脸向下马上就要啃到瓦片，一只臂膀扶住了我。
谢风双眼闪亮，看着我，笑意盈盈。
“我是个什么？”我们俩并排坐在大殿顶端，我问谢风。
“你经历了太多，已经不是本来的你，已经没有特定具体的物种了，不过，我遇到你的那一年，你告诉我：决定部分变成一个女人，所以，你的主要部分，应该是个女人。”
“哈！”我做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鬼脸。
“你奇怪么？你对自身觉得奇怪吗？”谢风问我。
我摇了摇头：“到了现在，还能有什么奇怪的？你告诉我，我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受了伤。被人做法关进笼子。还记得王老太太家后院井里，那只碧玉的匣子？你在那里关了有三百年的样子。”
“啊！”我惊叫。
“我几次企图救你出来，可是守护的人太强，我没有办法胜过他们。”
“哦？”
“王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情绪不稳定。我想办法让她丧失神智，一天夜里……”
“她穿着一身红衣，冲天而飞了。”我说。
谢风笑了，露出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表情带有一丝羞愧。
“但我还是失败了，她太正直强硬了。”
“可是，那天傍晚，她让我进了家门，让我打开古井，放了虫子出来，难道她变了？”
“那个老太太不是她，是我。”谢风说。
“啊！”
“她在你回家前就死了。本来她在后事中交待了后人，处理这只石匣子，到时候，他们又不知道将你带到哪里。这期间有个时间差，我就直接让你去了。”
“哼——我。”我鄙夷的说。
“兰侠就是你。当年，你决定做一部分女人，兰侠就一直是你。”
我叹了一口气，轻声喃喃着“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子？”心中很是茫然伤感，随着我情绪的低落，身后的一对翅膀，俶忽间缩小了。
仰望着黑丝绒般的夜空，月光轻柔，星汉低垂，无尽的悲凉涌上心头，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不停的滴落在祼露的胳膊上，膝盖上。
“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