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第 181 章（1 / 1）
贺谣捧着圣旨，走入元妱的寝室。
霍彧的两个侍从，一个抱着个檀木箱子，还有一人拎着大铜盆和火油。
本不该让男子进入元妱的寝室，可霍彧是从五品侍讲学士，官职在贺谣之上。又是来传旨的人，不让他进也不可能。贺谣只好依照官员的等级制度，恭敬的虽在霍彧身后。
霍彧让人搬开屏风，得以看见躺在榻上的元妱。
他官职比元妱低，一看见元妱，他立刻恭顺的跪了下来，三跪九叩，简直把元妱当成大员对待。然后才站起来，端起架子拍了拍手，侍从立刻将箱子抱过来，放在贺谣面前。
“这是作何？”贺谣低头撇了一眼，问道。
“陛下有旨传于元知府，自然要在她面前宣读。可宣读之前，还有事要做。”霍彧轻拍手掌，侍从立刻打开箱子。
贺谣凑近一看，里面放满了她呈上去的折子，和关于柏仇一案的资料。还有涉及此案所有官员的名册。以及一堆玉缕金带枕的碎片。
正当贺谣疑惑不解的时候，仆从伸手，将箱子搬进铜盆里，霍彧伸手，潇洒的将一桶火油倒在其上。
贺谣这才大惊失色，刚想伸手阻止，只见霍彧接过侍从手里的火折子，直接扔了进去。一瞬间，火光冲天。
贺谣差点被烧伤，她急忙退了三步，瞧着火里的东西发呆，然后，竟然想要上去抢资料“这是要做什么！这是用多少人命换来的！付之一炬你知道要放过多少贪官污吏么！谁给你的胆子，为什么要烧这些资料！”
贺谣的袖子被烧毁了一半，半片纸都没有捞的出来，被霍彧给牢牢抱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的资料和努力，都随着这火，化成了灰烬。风一吹，飘了满室。
直到全部烧成了黑灰，霍彧才松开贺谣，贺谣立刻无力的摔坐在地上。霍彧正了正衣冠，翻过身对元妱轻施一礼，而后，对贺谣说道“贺大人协同元知府管理平安京，既然知府不能亲自打开圣旨，那就由贺大人代劳好了。”
如此说着，示意贺谣可以看圣旨了。
贺谣眼看着资料成灰，想哭也哭不出来，她急急忙忙的打开了圣旨，看到上面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她从不会慌乱，可此刻，她慌乱了手脚，想要将圣旨卷起，都没有力气。
她只好将圣旨抱在怀里，像是怕被元妱看到。
“旨意，已经传达到了。两位大人，应当遵从上意。”霍彧举手，十分恭敬的朝京城方向拜去。
贺谣脸色惨白，不停的发抖，抱着圣旨，也不顾铜盆烫手，将铜盆拉到了自己身边。即使是化成了灰烬，那仍是她们的心血，她不想再让这些落在他人手里。强忍着眼泪，轻轻回了一句“谢主隆恩..”
“好！那本官就不打搅知府大人了。”霍彧说着，如沐春风般的朝元妱笑道。然后低头看着贺谣，说道“上意不可多加揣摩，贺大人，好自为之啊！”
说完，霍彧带着仆人，退出了元妱的寝室。
贺谣发呆良久，才缓缓的站起来，走到元妱的床边，看着她的脸，忍不住哭了下来“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能够赏善罚恶，可以明理公正，可以相信朝廷，可以相信陛下....”
贺谣捂着圣旨，沉默良久之后，才将圣旨朝着元妱打开，上面，只有四个大字“适可而止。”
这意味着，她们所有的努力全部白费，朝廷不追究她和元妱的责任，也不会追究她递上去的名册里的任何一个人。更不会追究西宁村的惨案。
所有人的死亡，都得不到一个公正的结果。就连元妱的昏迷，自己的重伤，全府衙的努力都成为了一个笑话。只是朝廷眼中一个轻易抛弃的对象。
“为什么啊！为什么！寻求公正真的错了么？死了那么多人，就不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么！我们死里逃生换来的名册，简简单单的就被烧成了灰！用你的命破解的案子，却要成为永远的谜案....”
“究竟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真理，什么才是善恶。我当这个女官，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得到适可而止这四个字么！”贺谣站了起来，一把捧住残留余温的黑灰，对着元妱喊道。
一直没有反应的元妱，脸色，此刻却显得越发的苍白。
贺谣复又坐了下来，将圣旨卷起，轻放在元妱的身侧“如果这就是朝廷，那，王朝将倾...这个女官...元妱...元妱...我们还要继续当下去吗？黑白颠倒，官官相护！以为这次可以肃清一片贪官...天下清明，清明，如何能做到啊！元妱，元妱你醒醒，你醒醒啊，你起来看看，你起来看看，这就是我们一直拥护着的盛世嘛？”
“元妱，你为什么还在睡？你在逃避什么？你起来啊！你的命只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补品，我也只换了一句不要揣摩上意！元妱你起来，没了你，这个女官，我不知道当的有什么意义！你起来！”贺谣又怒又急又难过，哭花了脸，拿手不停的锤着元妱的肩和胸腹。
直到，外面有人敲门。每隔一段，便敲三声，而后静候。似乎已经等待了很久，却没有贸然闯入，贺谣的动静甚大，外边不可能听不到，只能说，敲门人是个十分有礼的人。
贺谣这才回身，惊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急忙擦干净了自己的脸，将铜盆放在一边，确定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后，才打开了门。
一打开门，却见门口站了一对中年男人，长相皆是出类拔萃，因为太过于闪耀，居然将站在后面的元廷的锋芒都抢了去。
那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人长相妖美，媚眼比女人还漂亮，穿着一身朴素的衣裳，长发束在脑后，简单大方却又让人不可小觑。
另一人浓眉俊目，自带威严，身上穿着也很简单，黑色长袍，竹簪束发，面部虽有皱纹，却看起来更为迷人。
“姑娘有礼。”那黑衣男子向贺谣行礼。
贺谣接受别人行礼已成自然，可这男子向她行礼时，她居然觉得于心有愧，急忙和那人对拜。
“不知在下是否可以进去，看看我的...妹妹..”那黑衣男子轻道。
“妹妹？”贺谣刚说一句，元廷就挤了上来，将她拉到一边，对黑衣男子说道“三叔，三叔您快里面请。”
那黑衣男子十分有礼的让另一人先进，而后，自己才走了进去。
人家兄妹相见，贺谣和元廷这个小辈在侧自然不好，所以贺谣立刻拉元廷出来。
“你三叔？”
“是啊！很多年不见了，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消息，第一个来的。”
“他是你三叔，那另一个呢。”这才是贺谣最好奇的。
“诶，我只能告诉你，我三叔，没娶亲，一直和好友游走天下..”元廷很隐晦的提了一句。
“好友？龙阳之癖！！”贺谣还是第一次真正见到成双的男子。
“你似乎没资格说别人，那你和沙沙姐呢？”元廷好心提醒她一句。
这么一提醒，贺谣才猛然惊觉，自己和司空沙的关系，已经几乎是在府衙内部传开。
本来身体不佳，能想到的就是司空沙能在身边。可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地，真正的提起这件事来，却让贺谣心里有些凉意。
她本不是这样的人，她刚才看那两个中年男子的眼神应该是有些异样的，这连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当元廷提到她和司空沙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的时候，她突然有了一种，本不该如此的感觉。
她是个正常人，受过最好的教育，出身世家，她一直没有往心里深想过以后，可当霍彧出现，她的心就立刻乱了。
她还有家世，还有家族牵绊，还有这未婚夫，霍彧她得罪不起，龙图阁大学士的三公子，她本来是有意将成亲日期后延，才选择当官。
当官了之后就跟司空沙纠缠不清，让她从头到尾就不记得还有霍彧这么个人。
可现在霍彧出现在眼前，她不能当做看不到。也开始不确信，自己和司空沙究竟属于何等的关系。
“我三叔这次来，可能会带走十三姑。”元廷提了一句。
贺谣本想着自己的事情，却被这句话给惊的回神“你说什么？她可是知府!谁能带她走？”
“朝廷派来了新的女官，不就是让她先熟悉下情况，而后再罢免我姑姑的官职么。她现在昏迷不能管事，朝廷可不会养闲人。”
“是啊，不养闲人，只会养贪官污吏！”贺谣愤道。
“什么意思啊”元廷不知道圣旨内容，自然不知道贺谣为何生气。
“要带走元妱那不是要留下她的官印官袍么？这是属于辞官啊。要是她一走，官职就没了啊！”
“其实我们家，当不当官都无所谓。”元廷有些不以为意的说。
“你们不是元妱，凭什么替她做决定！”贺谣话一出嘴，就懊恼了起来，关于惹欢的事，她们也是未经元妱的允许，做出了决定。
现在是元妱的族人要为她做决定，自己又凭什么阻止。
“就没商量余地么？”
“你看我三叔那样，你敢跟他商量么”元廷问了一句。
“不是，你这不是要跟惹欢定亲了么，此事就不能在你定亲之后再谈？”
“我三叔会代替我爹去跟鱼镖头谈的，但是我姑姑怎么说都是元氏宗长，她的存在才是最重要的。我三叔会将她送回元氏祖宅，那里都是元氏族人，方便照顾。”
元廷说完，里面的中年男子已经走了出来，显然是因为看到元妱的样子，所以神色有所改变，可一看到两人就立刻恢复了刚才的冷漠“廷儿，妱儿留在这里得不到妥善的照顾，满屋子都是飞灰，对她的疗养不好。你准备准备，晚上，递个拜帖。我去鱼府见见你老丈人，把你的事情，定下来再说。”
“知道了，三叔。”元廷说着，抬头，瞧见了那狐媚男子的眼光，一直看着楼下。他急忙也转个身向下看去。
红衣烈焰，让人不可忽视。艳冠群芳，远远看去，如同仙人静立空中。
贺谣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几天，惹欢就直接变成了这样。原先只是神色苍白，还能看出些生气。现在已经不太像是活人。
虽然美颜异常，却让人只敢远观，就像是活在画里的仕女，美则美矣，空洞无神。
惹欢站在楼下，也不知站了多久，眼光一直看着元妱的寝室，若所有思。
那狐媚男子在黑衣男子的耳边，轻轻的说些什么，黑衣男子看了惹欢一眼，点了点头。
对元廷说道“楼下何人？”
“她就是，就是我想娶的人。”元廷有些不好意思的回。
两男子皆是一楞，那狐媚男子转首瞧了瞧元妱的寝室，回头，轻问元廷“请问，那位姑娘的心上人，是你么？”
“....”元廷说不出话来。
贺谣知道人家年纪比她们大，阅历多，肯定是一眼看穿了什么。再看惹欢那泫然欲泣的样子，猜也猜出个几分来了。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惹欢和元妱的关系，否则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是啊！怎么不是，惹欢和元廷感情好着呢。元妱也很疼惹欢，这不你看，元妱昏迷到如今，惹欢也是茶饭不思的。诶，这不正好要定亲么，就等于是给元妱，冲喜..对，冲喜了！”贺谣真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才思敏捷没有说错话。
“但愿如此。”黑衣男子说着，一言不发的下了楼。
路过惹欢身边时，特意停了一下，握了一下身边人的手，在惹欢有些惊讶的目光中，飘然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