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 第 173 章(1 / 1)
一个人失去记忆,会痛苦,会用尽全力去寻找。会逼迫自己用力回想。可若是多出记忆呢?或者,记忆错了位?
眼前一切仍很熟悉,只是想不起一些旧事是怎么发生,何时发生。不止是记忆错位,似乎还凭空生出许多记忆,让人难辨真假。
惹欢醒了,头脑清醒,吃了太多补药,让她精力充肺,即使身上有伤,她也坐不住。三月仍阴凉,她浑身燥热,穿着薄薄的夏衣,游走在平安京的大街小巷。
她记得那些花草树木,记得元廷,记得贺谣司空沙,记得钟耿钟直,记得叶澈叶斯容,记得所有的人,只是想不起是如何认识。
唯一深刻的,是知府元妱,第一次初遇的酒馆,第一次在公堂相对。第一次被女子惊艳。第一次跟踪她,第一次找到目标,希望能把自恃美艳到让她无比讨厌的知府给下马来。
可后来的事情,她真的分不清,那紫衣沾满血污,手持利刃,狰狞面孔,让她害怕。她不知道那是何时发生的事,却知那应是真实发生过,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杀。不明白有什么事情不能说明白非要下这样的毒手。
元廷她也记得,记得和元廷在花市,还是她主动亲了他,可面前还站着谁,她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那轮廓。
在山中遇险被蛇咬,也记得是元廷为她吸毒。可她明明另一处也受了伤。明明记得自己衣裳尽褪,篝火昏黄,有人抱着她。如此让人害羞的场面。可只要想着眼前人的脸,就会模糊一片。
努力回想,越来越多不曾有过的回忆就会通通跑出来。元廷在她昏迷时的话,她有听到,谎言千遍为真。元廷添油加醋说的事情,就像是真实的发生过。
渐渐的她的脑海里竟然出现元廷脱下她的衣服为她清创的场景。
她可以看到,元廷为了她不顾一切的找解药,在她迷糊的时候守在她身边,伺候她,喂药,擦汗。在西宁村,她跳入湖水,是元廷奋不顾身的跳下来。在森林中,元廷为她下金汁池,扛着她度过满是锈刀长针的腐池。
在她被闵雅从高处推下时,是元廷随她落下,红绸一卷,卷住她的身子,将她拉在怀里。
她依稀可以看到元廷的血,手上因为用力而被绳索蹭掉了皮,血染红绸带,仍紧紧不肯松手的抱着她。
她虽一直假死,仍残留些许意识,她知道为了解药元廷尽了力,虽然元廷没有告诉她解开玉缕金带枕的谜题的是谁,可听说知府元妱已经陷入昏迷,贺谣又在榻养伤。
府衙里有那个头脑能解开谜题的就只有元廷。偶然中听路过的衙役提起,解谜的时候,解题人因为太过用心,耗费了极大的脑力和精气,一度鼻血不停。
为了她,元廷做的太多。她还记得和元廷的约定,只要元廷救她,她会嫁给他。
可元廷没有提到这事,惹欢知道,元廷是在等自己开口,他给她时间考虑,没有逼迫,也没有给她压力。
一个人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她不感动,是假的。自己现在的身子,元廷贵为元氏继承人都没有嫌弃,她,还有什么可顾虑呢?
惹欢走着走着,又想起了元妱,从清醒到现在,她没有见过元妱一面。很奇怪,她总觉得和元妱之间有什么事情,让她不能忘怀。可若仔细的回想,就会想起自己曾经死在元妱的刀下。
断断续续的想着,又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元妱似乎万分痛苦,歇斯底里的对自己吼“你要我怎么做才好?怎么做,你们才会都满意?怎么样你不会痛苦,元廷不会痛苦?惹欢,是不是我给你我的命,你就不会痛苦?好!好!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而后是元妱满身是血,蹒跚的向门口走去,还没有到门口,就轰然倒下。
惹欢多么希望记忆能够重新组成,她想到这件事,就会觉得心口很痛。痛到无法呼吸,痛到只能用力的锤着胸口。
她不顾身上有伤,如风般的在大街上疯跑起来,腿上被针扎过的伤口向外渗着血,她反而觉得开心,只有累了倦了痛了,心才没有那么难受。
那么想要知道事实。脑海里的这些记忆,要是能统统洗掉,该有多好。
元廷,元妱,她总要做出选择,元廷让她感动,何况赌约仍在。
想到元廷,就会想到他的活泼和儒雅,想起他在雨中长亭为自己敲打的小曲,和他在马车里的亲吻。
对于元妱,惹欢却总能想到,她的毒舌,她的鄙视和不耐。
她本该只想着元廷,可脑海里都是元妱的脸,即使是狰狞面目,她仍是忘不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那是前世的记忆?还是自己幻想出来?是不是梦境太过于真实所以让自己不能分辨?
如何辨明是非真假?那被元廷所救的记忆,被元妱所杀的记忆。
在一生一死间,难道她要选择杀她的那个人么?
她跑累了,随意的坐在街角,双腿伤口裂开裙摆渗出殷红。冷,突然感觉好冷,她抱紧双臂,蜷缩了起来。
她不知道该不该恨元妱,也不知道该不该爱元廷。
明明应该对元廷动心,可感动始终是感动,它成不了喜爱。
明明不该对元妱上心,可在乎毕竟是在乎,它做不得虚假。
身边有人停下,为她披上一件外衣,扶着她站起来,手指抚摸着她的脸,很是心疼的抱紧她。
“伤还没好,这般为难自己,有人会心疼的。”身旁,有一女声传来。
惹欢侧首去看,才看到是贺谣,脸色不佳的坐在轮椅上,看着她。再看抱着自己的人,正是自己的好友司空沙。
“师爷,我...”
“我们去问过大夫,大夫说了,你沉睡多日,思绪不清,又喝下大量药剂,记忆有所损坏,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事情想知道,但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了解这些,不如你休息几日,等身体养好了,我再一一说给你听,如何?”贺谣叹着气说道。
并非是大夫所说的记忆损坏,而是记忆破碎,凭空生出了虚假记忆,记忆错觉。导致惹欢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她爱的究竟是谁。
脑海中元妱痛苦的模样,挥之不去。能让冷静自持的元妱在她面前这么痛苦,可能,真的是很让元妱不能接受的事吧?也许,元妱根本就是讨厌自己,否则,否则怎么会那番模样?
“如果你在想元妱,我可以告诉你,元妱对别人的确不好,但是对你,她不曾伤害!如果你记忆中她对你做了什么错事,也一定是情有可原。”贺谣对于元妱和惹欢的私事知道的不是太清楚,但是元妱对惹欢的付出她看的很真,不是装出来的,这样的元妱,不可能伤害惹欢。
“情有可原,包括,包括杀我么?”
“惹欢,惹欢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司空沙听惹欢胡言乱语,急忙想要护着,她怕惹欢激出病来。贺谣又有伤在身,不能生气。
“你睡糊涂了么?你以为你的命是谁救的?有人为你舍生忘死,甘愿为你做任何事情...你不曾看她一眼,她现在怎么样了,你也根本就不在意,她真的是瞎....”
“惹欢,惹欢你没事吧?”元廷急匆匆的赶来,后面还带着大夫,急忙从司空沙的手里抢过了惹欢,没有让贺谣把话说下去。
“你把话说清楚?说清楚!我的命是谁救的?不是元廷么?元廷你告诉我,是不是你救得我?我认识你以来你没有说过谎!你告诉我,究竟是不是你救的我?玉缕金带枕是不是你解开的?你说!!”本来是面对贺谣的,说着说着惹欢就揪住了元廷,情绪十分激动。满头大汗,泪水混着汗水不停的滚落。
“元廷,元廷你先回去,我送惹欢..”眼看着惹欢脆弱,司空沙不想让事态再乱,只好将元廷向后推。拉住了惹欢。
元廷脸色发白,不敢说话。惹欢几次想要上来,都被司空沙揽住。她真的太想知道真相“告诉我救我的是谁?告诉我爱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你没有骗我,我们的赌约你赢了!告诉我啊!告诉我真相!你不是在我昏迷时说了很多话么?为什么现在不说了?你不是有很多故事要讲给我听么?你不是爱我么!你在骗我吗?你说话啊!说话啊!”
“够了!元廷,你自己说。”贺谣阴沉着脸,等着元廷开口解释。她也没有料到惹欢醒来后会发生这样的事。但是总归还在能控制的时候。幸好元妱现在昏迷着,若是她醒着,知道惹欢快疯了,一定会担心到吐血。
“我...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我..我陪你跳下湖,我在你被推下银池的时候随你跳下。给你熬药,寻找药引,大夫们说要瑞兽的血我找不到,我就用了我自己的血...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喜欢你!怎么可能骗你。”元廷也急的快哭了,卷起自己的袖子,拆掉手腕上绷带,一条很长的血口露了出来,因为激动而紧握的手腕又渗出血来。
一看见血,惹欢的心神就晃了一下,她又想起元妱,在她面前用碎瓷一下一下的划着自己的手臂,血啊,全部都是血!
“不要...不要...我错了...我不该逼你...我不该逼你...我错了...我错了...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自己...我...我...”惹欢像是在虚空看见了什么,对着没人的方向大哭了起来,司空沙怎么都拽不住她,只能任由她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爱元廷...对...我爱元廷...我要嫁给他!我不喜欢你...我对天发誓我喜欢的不是你!我爱元廷...元廷...”惹欢言语凌乱的伸出手,不知道在抓什么。
元廷急忙跪下抱住了她“难道真是我让你这么痛苦么?真的是我让你这么难受么!!”
惹欢哭着哭着,笑了起来,抓住了元廷的手,笑嘻嘻的说道“相公,快看,快看,咱姑姑站在那里...”
哪里有人,街角一片安静。司空沙看出元廷此刻的慌乱,她一把抱起惹欢,径直往鱼府去了。
贺谣看着跪在地上的元廷,轻叹道“赌约是你赢了,你救了她。可赢得一个疯子,真的,是你所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