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1 / 1)
元妱安静的躺在床上,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想去问。脑海里想起了吴庸的死,想起了司空禄的死。
吴庸到死不承认罪行,以清白之身而去。而司空禄,却清白在世,死后,留一世骂名。
这不是元妱信奉的平等道义,也不是她意料中的事。
她的确有些自负,自傲,承认有些案子她只是想观察入微之后再动手,却忽略了时间越长越容易出岔子。
如今,这个案子,到底是查,还不不查,元妱自己都不知道。
今天早上丑时前后,司空禄独自来到了府衙。
他头戴锦帕,身穿花袄,将自己打扮成了一个乡下来的老婆婆,揣着状纸前来喊冤。
深夜到访,元妱知道没那么简单,所以就请司空禄到书房一叙。
司空禄的身影元妱见过,自然认得,再看那满脸胡乱的脂粉,就知道司空禄心情急乱。手脚也没有白天利索,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岁。
“司空老爷,缘何如此?”元妱一语道破。
司空禄自然知道瞒不过她,叹了口气,将锦帕拿下,有些拘束的站着。像是有话要说,但迟迟不讲。
“您先请坐。”元妱请他坐了下来。
司空禄的目光瞥见八仙桌上的茶壶,元妱却不请他看茶。给他喝茶,可能会把他要说的话给冲散下去,不如就这么看着他。看他能熬到几时。
从丑时初,一直坐到了丑时过半,两人都是不发一言,司空禄有些做不住了,满头大汗“那个,那个,大人,老夫想求您一事。”
“但说无妨。”元妱立刻回到。
“能不能请大人,为我作证,我想将所有的家产,都转给我大哥的女儿,司空沙。”司空禄想起司空沙的时候,声音软了一下。
“哦?司空家族子嗣不少,为何只给她一个?”元妱有些好奇。
“不瞒大人,当年我爹临走,把家产分给了我们三兄弟,我的那份因为我太贪,见此地酒坊经营甚好,就把所有的钱都拿去盖了一间酒厂,结果没想到隔壁酒厂失火,连着我的一起一把火给烧了!血本无归,所以我只能寄居在大哥家中,有一次我运货,被山贼被抓了,山贼让我大哥赎人,我大哥带钱去,我被赎出后,一群官差跳了出来,山贼为保命以我大哥做人质,我大哥与之交手不敌,被杀害了!是我害了大哥!大哥临死前对我说,一定要照顾好大嫂和沙沙,家财可以不给沙沙,但一定要让她快乐。所以我遵从大哥的话,接受了家财,我没有大哥聪明,所以家业在我手上并没有多大发展,这些年也一直都在吃老本。大嫂殉情后,沙沙变成了孤儿,我害得沙沙家破人亡,我当然有这个责任去保护照顾她!钱也是大哥的,自然应当留给沙沙,我即使是她叔叔,有又什么理由来均分她的财产。”
”您言下之意是要让司空沙继承一切,您就不怕您的子女不服么?闹僵起来,谁的面子都挂不住。”元妱一语道破。
司空禄像是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点了点头“所以才请您为我作证,这是我的遗嘱,请您为我破例,加上您的大印。这样这封遗嘱就是真的,没人会对沙沙不利。”
司空禄从袖中取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元妱。
元妱伸手接过,却说“本官不能私用公章,但我会自己的私章加盖,您可以放心,有我元氏作保。”
司空禄点了点头,元妱也没有看内容,取过了自己的玉章,调整好日期,就盖在了信封上,还递了回去。
司空禄将信放在桌边,与元妱攀谈了起来“大人,请问大人对江历之死有什么看法?”
“您是嫌犯家属,与您谈这事不妥,恕元妱无礼。”元妱微微点头表示歉意。
“大人何须如此,大人虽然身为女子,却奉公守法,心如明镜,有知府如此,乃是平安京百姓的福分。只是大人,有些事深查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您,难道不明白么?”
“那司空老爷的意思呢?随便找个凶徒交差?而后,真的凶手逍遥法外?”元妱冷哼了一声。
“沙沙并不是凶手,我早前以为您昏庸,以金钱来换取沙沙出狱,可与您深谈就知您心思细腻,事出必有因,放了沙沙也是因为你不想收容无罪的人。”
“不,我放司空沙,是因为司空沙若是真被我关了起来,那就是真的上了凶手的当。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去杀司空沙,却没有动手,反而只是诬陷她成凶手,原因可能在于,凶手对司空沙有感情,舍不得直接害死她。司空老爷,你觉得呢。”元妱挑眉看向司空禄。
司空禄的脸不停的变色,最后脸都青了。
“其实您也在想,是不是财产引发的杀人惨案,不是么。”司空禄声音不大的喃道。
“您既然来了,并且还提前立下遗嘱,就代表您也有所怀疑,而且害怕还有家人要遭殃,所以把财产直接转入司空沙名下,告知凶手杀谁都没用。”
“并非...”司空禄一阵尴尬,说不出话来。
“您不来,我还怀疑是司空沙打架斗殴引发的泼皮报复,您来了,就等于告诉我,凶手就是司空家的人。”元妱就直说了。
“是,我知道,我知道您抓不住凶手一定不会罢休的。”司空禄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您是挡不住这次的凶案注定要在官府府库中留下臭名。”元妱无法宽慰于他,只能告诉他最后的结果。
“我明白。”司空禄点点头。
然后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要走,元妱见状急忙上前搀扶。
对老人说这么残忍的事她也不愿意,可那是事实,如何逃避?
她扶着司空禄出了门,陪着他走到了门口,一路上,司空禄都在叹气。直到了门口,元妱才松开司空禄,轻道“我就不送您回去了,您一路小心。”
司空禄像是对待自己孩子一样,微笑得拍了拍元妱的手,点头示意。
元妱立刻回头就走,也许再留一会,她就会因为司空禄对待孩子的这份心,而重新对司空府进行评价。破案可以直观,却不可能带入太多个人的情绪。会很大程度上妨碍判断。
“大人,我会帮助您,司空府一定会找出凶手的。届时,还请大人不要再翻查,可以么?”
元妱回头,司空禄已经转身,蹒跚的离去了。
今夜司空禄的到访,让元妱睡意全无,她坐在寝室外的栏杆上,看着天边一轮明月,忍不住的在想,司空禄为何要来府衙这一趟?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做保人么?
人的本性和心态是最难猜透的,即使是元妱,也不能全部猜透别人的想法。
她遥望着明月“若是人性如你般皎洁,也许这世间就没那么多纷争了。”
默默的发了会呆,才横卧在栏杆边上睡着了。
天亮没多久,司空府就派人来,说是司空老爷没了。元妱一个惊起,跳了起来,直往司空府而去。一路都在想司空禄最后的一句话“司空府一定会找出凶手的。届时,还请大人不要再翻查,可以么?”
一到司空府,元妱就楞了,司空禄坐在椅子上,一脸的微笑,十分平静。
手中的瓶子牢牢的握着,身上换了一身没有褶皱的新衣。面前放着笔墨纸砚,上书八个大字“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夫人张氏一直在张罗着,不给别人进去,强忍悲痛让下人去准备一切事宜。
元妱脑袋嗡嗡作响,绕着尸体走了几圈。
没有任何的线索,而身躯还是温热的,身上没有褶皱,说明并没有人碰过他,不可能是他杀。可他自杀又是为了什么?
元妱拿起了司空禄的那叠宣纸,第一张是八个字。
第二张开始,却写了自己怎么杀害江历的经过。这,这不就是承认,自己就是凶手了么?
这是司空禄留给她的,所以元妱将后面的几张折了起来,最后面还有几张是写给家人的。元妱粗略的看了一下,就是说要将一切财产转给司空沙,吩咐张氏若是司空沙不愿赡养,则让她带领子女回归旧居。对司空寿也留了几句话,意在让他改过自新,不要再留恋烟花之地。把后事基本安排了妥当。
元妱看着司空禄的笑意,蹲了下来,看着他,轻道“您这招太妙!以自己的名誉挽救整个家族。畏罪自杀,您也是下的一手好棋!”
司空禄的笑,就是告诉元妱,司空家的事完结了,司空家其他人都是清白的,所有的罪孽他都承担了去,为以后的司空府的太平而笑。
元妱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即使凶手另有他人,可司空禄以自身为子女顶罪,已经有一条人命赔给江历,难道,还要继续查下去,再继续拿命来还原这真相么?
而司空禄留下了八个大字,也许就是告诉子女,只要改过了,就没事了。
若是只犯一次错就要毁掉所有的青春年华,那真是有些不值得。
也许司空禄就是看着这些年轻的孩子,不舍他们未看尽世间繁华就要命归黄泉吧。
元妱想了很多很多,脸色也渐渐差了起来。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查下去了。司空老爷以这么决绝的态度宣告自己就是凶手,就是为了终止这场纷争。
若是再查,不是枉费了他这一番苦心么。
元妱面对这桩算是尘埃落地的悬案,能做的,居然就只有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