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缘之亲(1 / 1)
坐在窗前,凝视着手中的笔记本,想来书页肯定都泛黄了,皮质的封面上多处破损。覃嘉音小心翼翼的轻抚着,却始终没有翻开。
“对不起,您用生命守护的我,至今才知道您的存在。”眼泪啪嗒落在封面上,冥冥中或许真的能够察觉到的吧,就像此刻,能感受到她母亲灯下提笔的心情。
“明天,我就去看您好不好?”明明不会得到回复,她的眼神却比什么时候都要认真,好像下一秒就会等到回答。
抱着它靠在窗边,身下的地毯很厚,覃嘉音也懒得动,直接迷糊的睡了过去。
覃嘉弈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又难以明说的复杂,第一反应竟是惊喜,至少他们之间没了那层束缚。这辈子都无法言说的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即便没有血缘,你们也不可能。”覃母生生打断了他心中刚涌现的希望。
“……”
“撇除名门之家出现这种荒唐事情的舆论之外,你觉得嘉音能承受的起吗?别人不会关心你们到底有无血缘,他们只关心你们曾是兄妹,届时你在这能立足吗?”覃母抛下一个个问题。
“我只知道,如若她愿意,我又有什么不可以!”
“再说了……”接下来的话被覃嘉弈打断。
“够了,生在名门,我从来不认为是什么幸福的事情。我想做的事情什么都不能做,你们的安排我不得不服从,自己的意志从来没有顺遂过。所以……”覃嘉弈很决绝“不要逼我,起码,我自己的幸福,自己来守护!”
拉开门,留下无奈的覃母。
最终停在了覃嘉音门外,轻轻地敲门,没有回应。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见靠在窗前睡着的她,俯身抱起她放在床上。
慢慢抽出她手中的笔记本,盖好被子。
“本来假装洒脱的放手,现在却给了我希望,我后悔了,怎么办?嗯?”
“如果你要走,我就陪着你,好不好?”
看着她熟睡的脸庞,喃喃不止“丫头……小丫头……”
天刚亮,覃嘉音就醒了,昨天晚饭都没吃,肚子空空的,只好打起精神起床洗漱。
“嘉音,我们已经订了去日本的票,跟我们去见见他吧。”
“我……”
“是有什么事情吗?老先生说生前的最后一个愿望就是能见见你。”覃母努力说服她
覃嘉音还是有些犹豫,低头吃着早餐。
“嗯”覃嘉音闷答。
“妈,要不我陪嘉音去吧?”覃嘉弈看着覃母。
“你不是还要去上班,就别担心了,我们去就行了。”很果断的拒绝。
“是啊,哥,你放心吧。”覃嘉音抬头冲他安慰的笑。
“好。”
饭后覃嘉音拨了电话给陆一:“一一姐,我这几天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帮我请个假呗?”
“哟~你为什么不直接向上级请假?”陆一郁闷,这不是和辜靖昀相处的一大机会嘛。
“呃……”覃嘉音想了想轻松道“我这不是欲擒故纵呢嘛。”
“好吧,还真有你的,年轻真好啊”
“拜托,你也不老嘛。”
“得了,你需要几天?”
“四五天吧就。”
“好。”
“那就麻烦一一姐啰。”
“小事儿,我可还指望着靠你的关系,以后可以有个强有力的后门呢!”陆一揶揄。
“呵呵……我尽量。”覃嘉音看到车里的招手:“那我先挂了,回头见面聊,拜拜”
“拜~”
五个多小时就到了日本的名古屋中部国际机场,直接就被接去了青木家。
穿梭在名古屋的街道上,覃嘉音静默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街道上纷纷扬扬的樱花柔和了覃嘉音心中深深的忐忑。不知为什么,这地方她心中无由地排斥。
最后停在市中心的一座高楼前,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欢迎回来,青木小姐。”年纪中旬的青木管家对覃嘉音毕恭毕敬的说道。
“你会中文?”覃嘉音来之前还想过这个问题呢。
“我只会些简单的。”其实这位老管家一直在青木家呆了不少年了,刚才第一眼看见覃嘉音的时候,他就震惊了,真是太像了。
“请跟我来。”一行人走进了电梯。
“这是我们老爷特地为小姐准备的住处,希望小姐喜欢。”老管家低眉颔首。
刚才没注意看,覃嘉音只知道这应该是个挺高的楼层了,“不好意思,请问这是在多少层?”
“在三十七层。”
果然,进去之后覃嘉音以为这会是酒店,如果说覃家庄园是古朴的话。那么这里应该是豪华了。
“先把行李放好,小姐就跟我去一趟医院吧。”
“好,现在吧。”
医院偌大的病房里,青木老爷子已经没什么意识了,苍白的唇,眼睛也无力地闭上,身上挂着各种药水,接通各种设备,他想只是为了等待她的出现,他想留住最后一口气。
会向她说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一直以为不存在的血脉一直存在着,身上流淌着的是他们青木家的血。
当年若不是自己的固执,最后又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想叹一声气都没办法了,只有略微的呼吸警示自己还活着。
覃嘉音推门而入,就看见病床上的老人,身上全都是管子,脸上一片苍白,但是很祥和,要是覃嘉音以前见过他,应该是不会用祥和来形容吧。
老管家靠近床头告诉他“小姐来了。”
老人依言睁开眼,眼里止不住的震惊:和她长得真像啊,她的母亲,那个自己始终不愿意接受的女人。
想说什么,老管家用耳朵贴近他。
“对不起,始终还是对不起,不论是对你还是你的母亲。”管家直接翻译道。
“……”覃嘉音没有说话, 但心里似乎有什么逐渐清晰,母亲在中国过得并不好,父亲最后出了家,想必她的这位爷爷应该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力和磕绊吧。
“生命的最后之际还能看见我的孙女儿,我已经知足了。”
“爷爷”覃嘉音知道他听不懂,或许听不懂也好。
老人本就很模糊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潮意更重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老管家带着覃嘉音退了出去。
“老爷一直对当年自己做的事情耿耿于怀,老爷没要求小姐您的原谅,我也更不敢要求,只是他的时日不多了,医生说最多撑得过今晚。所以,我冒昧的请求小姐先留下来。”老管家弯着身子等待覃嘉音的回答。
“好。”
覃嘉音想或许她该恨他,可是生命之光渐逝,她却做不到。恨,这个字眼蕴含的感情太过浓烈。
覃嘉音没想到竟然会接到辜靖昀的电话。
“喂?”辜靖昀觉得有些别扭,昨天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今天回来陆一句去他办公室给她请假。
“嗯。有事吗?”覃嘉音抑制自己的惊喜。
“你……昨天,是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了”
“哦。”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辜靖昀觉得是不是该挂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的?”覃嘉音问,不是出差了吗?
“今天早上。”
“哦,我……”覃嘉音还想说什么,突然不知道从哪间病房里传来叫声和哭喊声,覃嘉音看过去,心中一怵。
“好,那我先挂了,再见”覃嘉音匆忙跑进去。
覃父覃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覃嘉音看到床上的人已经被盖上了白布。
脚步沉重的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只见过一面的爷爷,覃嘉音没有太多的伤心,但是心口的闷确实无法忽视的,毕竟是亲人啊。
青木家的宗系趴在床边哭泣,覃嘉音却没掉一滴眼泪。“好好走吧,爷爷,我已经原谅你了,所以……安心走吧”覃嘉音闭上眼睛,心底默念。
从她来的那天拿到爷爷一面,到现在火化入葬,覃嘉音都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那样刻骨的恨吗,覃嘉音站在目前,一身黑衣,天空中偶尔飘下点点雪花,无声息的唱着哀歌。
“请问,我父亲在什么地方?”覃嘉音问老管家。
“宁音寺”
“劳烦带路,我想去见他。”
“好,请跟我来。”
从墓地直接驱车去了郊外,那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村落,走进田野间隐约可以看见半山腰上的屋角。
老管家也跟在覃嘉音后面徒步往山上走,很窄的一条山路,大概走了半个小时终于到达了寺门口
这里的环境很清幽,背靠山体的三间屋子,门前是木制的地板,放置着一个大鼎炉,里面的香火不多,想来应该是太偏僻了少有人至。
覃嘉音见没人继续往里走穿过大堂,来到后院。
院子里很宽敞,覃嘉音还以为就只有三件屋子,到了这才看见,这后面还有两间,用走廊全部连载一起,恰好是一个五边形的形状。
似乎听见有沙沙的扫地声,覃嘉音循声找过去。
“你好,请问……”一身土黄色僧衣的僧人闻声回头。
忘了回答,只是痴痴地看着覃嘉音,虽然不问世事很多年,早已心如止水,但是在见到她的瞬间,有什么东西猛然破冰而出,眼里由震惊转为哀戚。
“你……你……”
覃嘉音还没问出来呢,就被这人眼里的震惊给止住了,看样子应该是自己的父亲吧。身形消瘦,看这里的简陋就知道她过着苦行僧的生活。
从没有见过自己的生身父亲,没有像一般的僧侣那样剃光了头发,即使是这样年纪,也已然藏不住眉目间的清雅。
“这是小姐。”管家说道。
僧人一步步走近,想伸手触碰她的脸,手止不住的颤抖,最终还是放下了。脸上渐渐浮现了然的笑意,原来她在延续他们的爱情。
手下手中的扫把,抱住覃嘉音。
青木流英知道这一刻才明白,为什么寺里的主持这么多年始终不愿给他剃度了。他那所谓的放下,不过失一时的心如死水罢了,这么多年自己仍然耿耿于怀,在听见自己父亲逝去的那一刻,心中还是会有波澜。
管家悄然离去,或许这就是他解开心结的日子吧,嘴边慢慢溢出一抹笑意。
“真好,知道你还活着。”青木流英引她到长廊里坐下。看到覃嘉音有些惊奇的眸子:“我的中文是你母亲教的,你……想知道吗?我和你母亲的故事?”
“嗯。”
青木流英的目光转向寂静的山林“你母亲是个很漂亮温柔的女子,你很像她,出奇的像。”他线上逐渐的柔和,眼睛也似迷离:“像童话故事的开场一样,那年的樱花很美,我遇见了比樱花更美的女子,在校外一家咖啡厅里的角落里安静地弹琴。我以为她会每天都在,隔天她就不在了,我想老板打听了情况,原来她是一个兼职的学生。于是……我在她上班的时候提前定下角落的那张桌子,就那样持续了一年。”
“就那样看了她一年?”覃嘉音瞪大眼睛。
“嗯。”低头一笑,似乎回忆起来都是甜的。
“就那样看着,都能过一辈子。” 说完有些难过的皱眉“后来的一个月再也没有出现。我循着早前跟踪她回家的路线找过去才知道,她辞了那里的工作。等到晚上她才会来,那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照面。”
“后来呢?”
“可是我们已经是熟悉的陌生人,看到我的时候甚至是欣喜的。她一个人生活,是个中日混血,但是父母早亡,一个人艰苦的生活着,那时才十九岁,还在上大学,一边兼职一边学习。而我是个从来没有为钱而皱过眉的人,那天我们在一起了。瞒着父亲,敷衍他要求的婚事,我们交往了一年,我们过得很幸福,直到我父亲找到她……”
“那时你母亲已经怀孕了,我们都没有告诉我父亲,在父亲的百般阻挠下,我不得以将她送到中国,我会在这里处理眼前的事情,之后被父亲知道,我被迫留在日本,等我终于要去找她的时候,就传来了你母亲和你的噩耗……”说到这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覃嘉音轻轻握住他的手,看着他仰头望着天空九九怒能回神。
所以才会那么恨爷爷吧,母亲走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所以爷爷走的时候,才没有去。覃嘉音心中一酸。将肩膀靠着他的肩上,一齐看着天空……
这个故事一点点都不俗,覃嘉音想。这世间的因缘际会就是这样巧妙有充满无知,永远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也许下一秒他就会离开你,也许下一秒,她会爱上你。
“父亲”覃嘉音突然叫他。
青木流英有些愣住。
“父亲,母亲已经走了,爷爷也走了,以后……就真正的放下吧。不要让自己始终活在歉疚里和仇恨里,好吗?”
“好”青木流英重重点了头。
“您回到青木家吧,那里还等着您杀伐决断呢,作为一家之主,我希望,您能挑起这个担子”。
看他还犹豫着,覃嘉音劝道:“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但是生活就是这样,不定每件事情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但是也必须要去做,因为这是你的责任,无法逃避。”
“我明天就要回去中国了……今天一起下山吧?”
青木流英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我们才重聚,你就要走吗?让父亲以后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吗?”
“我……”覃嘉音语塞,她在雾城有太多舍不下的东西了。“你和主持交代下,我们下山吧。”
“好。”青木流英知道她舍不得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