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Chapter10 一度相见(1 / 1)
当天气终于热到不能用温暖来形容时,我就明白,夏至来了,并且是真的到来了。环顾四周,除了郁葱到极点的树木外,几乎与去年无任何差别。我折起厚重的围巾,整洁地往衣柜里塞塞。接着,慢条斯理的合上衣柜。也许,整个夏天,合着换洗的三件衬衫外,除了湛蓝色包裹着浓重洗衣粉味的校服,我想我是不会在拉开衣柜了,应该说,我是不会常拉开衣柜的。因为校服,是最合适宜的衣服,拥有了它,便可以承载着青春到处放荡。
窗台上杂七杂八地堆着的旧报纸,失去了印墨的色彩,一点一点泛黄的积攒着季节的年轮。推的太高了些,窗外本来就不高的树枝只剩下树梢露在空中,染绿了心房。我其实也不是也不是特别喜欢夏天,但也绝谈不上喜欢。
而米夏却是对夏另有一番情调。
三月中旬的时候,我被硬拽着陪她选了几套裙子,都是那种近乎于紫色样子的。裙摆是带有褶皱的。她偏爱于那种裙子,有点小清新的样子。这样我和她挽着手走在大街上就完全把我晾了出来,她算是生得精巧的女孩,穿的衣服也大多素色。而我却常是灰色格子衬衫,休闲裤,裤腿大到可以包住整个脚踝。显然作为同样是女孩的我,仿佛是只开到一半,便被雨水敲打的体无完肤的那种花儿,已经不能用逊色形容,是萎靡吧。总之,很多时候,我都会在照镜子时自己讨厌自己这副样子。
夏夏算是唯一的朋友了,典型的南方城市女孩,也是经过一番周折被父母留在北方城市,我们这个不知名的小镇,天气燥热,灼烧着建筑物的棱角和太阳能板。往往是温度高于三十度时,夏夏是怎么也不肯出门的。她随我一般是自由懒散惯了的,常常没有理由的旷课。记忆中她是不会写假条的,所以老师们也时常忽视她的存在。我也时常不在班里,满大街闲逛的。随后的不久,因为我们是旷课专业户,就不约而同的熟络起来的。
我一向没有什么特别爱好,偶尔挑各式各样的帆布鞋,面料很差的那种粗布大衣。可以一两周不扎头发,直到楼下的大妈实在看不去说,姑娘,你也好歹注意下形象,你不看大街上也有的是人看这样的话时,我才特别不情愿的用黑色皮筋捆在一起。
在和夏夏熟络之前,我所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睡觉,踏马路。
在和她一起穿越无数条大街小巷前,我也真的打算以后,一直这样一个人过。
在和她一起狂街买衣服之前,我认为黑色绝对是最好的颜色。
我从没觉得和她没在一起之前的日子,可以用无聊透顶形容。
安静的睡觉,看书,听歌,踏马路。这是我生活的全部。
夏至到来之前,夏夏说“飘摇,夏天还是要准备些花褶裙的。像你这样黑色裤子在大街上飘来飘去的,不是在拍武侠片。”
我放好一旁的漫画,将杂乱的头发抓了几下,挑了挑眉说“那是在拍什么片子?”
她垂下头,头发顺着额头的弧度一起散落下来。因为是仰头的缘故,有点供血不足,所以脸色苍白得吓人。她缓缓张开那小半嘴唇说“恐怖片”。
接着她做了个鬼脸。
然后许默推开了门,一言不发的进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许默喜欢夏夏,似乎他也从来不想多解释什么。可他却明明对我的照顾稍多些。虽然我们很少搭话,他也总能变着法的弄懂我的习惯。比如习惯了吃什么早点,在那家店,习惯了读什么书,在图书馆坐那个位置。
我与他并不熟悉,却从未觉得远离过。
而这些我也不敢告诉夏夏,她对许默,更多的是占有欲。
也是在某天的清晨,天气很凉的时候,许默在学校台阶前的装饰物前叫住我,他说“飘摇,帮我带样东西给夏夏吧,她和我吵架了,我相信也许她看完会明白些什么的”。还没等我开口询问原因,他便懂了我的意思,“你是夏夏最好的朋友,而且,你总不能看着我和夏夏以后都不在说话了吧。你可一定要帮我。”我稀里糊涂的答道“那好吧”。
他拽起我的衣袖说“跟我走吧”。
我和夏夏是在学校外面和租房子住的。以前只有我一个人,现在夏夏毫不留情地搬了进来,并且占据了大多半空间用来放衣服,我只好把所有书都堆在箱子里。当然,再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许默是和父母住的。直到那一天,和他一起走进他家时,我就知道自己是多么可笑。是一间破旧复古的老宅子,用黄土累起的墙,并且里面只有一间属于他的屋子。前后只够放下一张床,一张写字台。
竟然,我会在他和夏夏吵架时,第一反应去指责他。
人心果然是有偏袒的。
他腾出一个不大的石墩让我坐下,尽管上面已被时间洗礼的只剩陈旧,我还是做了下去,用一贯的方式。石墩发出滋滋的声响。他在写字台第二个抽屉里拿出灰暗色的日记本,很干净的那种,然后坐在短小床铺上说“飘摇,你真的平常女孩子不大一样”。
我静了静,懵懂地抬起头问“为什么?”。
“夏夏来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就头也不回的走了。我不知道她是嫌弃我,还是嫌弃我的生活”。
“她本来就是娇生惯养惯了的。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想了想说“这本日记……”。
“我不会看的”。
“没有,我是想说,既然夏夏拿你当闺密看,那这些对你也就不再是秘密了。我到希望你看看”。
他没有讲太多家里的事,也没有讲和夏夏的事,只是放了几首歌给我听。在停到五月天的知足时,他说“这是我最喜欢听的歌,也是夏夏最喜欢听的歌。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也是你最爱的”。他脸上显现出的开心竟像个孩子,得意扬扬的样子。
我竟会在他身上看到张伊的影子,我想我绝对是疯了,彻头彻尾的疯子。许默推了推我歪斜的身子说“你可以坐在床上,石墩太矮,不舒服的”。
“很早以前爱听的歌了。是为了等一个人。现在已经不爱了。”
我直射着他的目光说“该回去了,在这里呆的太久。如果被夏夏知道,你又该解释不清了”。
“和你没关系的。我和她是朋友,你和她也是朋友,我们自然也就是朋友了。再说,我想她是不会乱吃醋的”。
我执拗地扫射着他的眼睛。明明白白的重复了一遍,我该回去了。他的眼睛暗淡了下来,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总是让人看不透。
他真的很好,对谁都很好。
他真的很好,比张伊还要好。
其实我所有的坏习惯都是和张伊在一起养成的。比如逃课,比如说谎,比如幻想。
张伊是个浪子。他骄傲,清高。只是,我一直欣赏他着他的骄傲,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可骄傲的资本。大概是我这个唯一的朋友吧。他喜欢收集大罐大罐的啤酒和碎花生,然后踏着脚踏车来找我。我们一起坐在学校台阶上,台阶所在的地方是树林深处,用石墩一节一节连接起来的。有二十多阶,并且连接的很不整齐。最上面一层很高,也很宽,足以坐下两个人,并且放下书包。
学校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成了高考的陪葬品,只有几个个别的人回来。张伊是一个,我是一个。
张伊是我见过最自由的人,应该是我安静太久的关系,所以当我看着他单肩背着挎包极不情愿地挪着小碎步进班的那一秒,我的视线就被牢牢地吸引住,是逃不开了。记忆里,他进班第一天,分别被所有任课老师叫出去谈话,我只能坐在课桌前,将目光放在窗外。老师不停蠕动的嘴唇不停地挪动着,而他几乎不正眼瞧老师的。期间有一次我借着透气的名义出去扫了他一眼,他傲慢的从我身上瞥了一眼,然后眉间留露出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他静静张开嘴说“飘摇,好久不见”。
我愣愣。他像张无比鲜活在图片被放大在浅蓝色天空下,我咬咬牙说“你是”?
“张伊”。
这是他第一次欺骗我。所谓的好久不见,就是从未见过。我看着他冷峻的面容,微微一笑,说“等会老师开会,你先进来坐吧。我是班长,出了事我担着”。他似乎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说“你这么腼腆,怎么会是班长”,他看向班里那群活蹦乱跳的积极分子说“他们听你的么?”。
“他们不听。不过,班规都是给老师制定的。总之老师在,从没出过叉就好了啊。”
他笑得像个白痴,应该说他就是个白痴。这样相见方式,平常到我都懒得在回忆。可当许默再次出现,我还是清晰地记起了张伊。
那个想都不想,就以不想耽误我的名义乘着列车去寻找自由的,王八蛋。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什么缘分,不过是我死皮赖脸的僵持。不然,后来的事情也绝不会发生。什么陪伴才是最长久的许诺,陪伴,不过是自己太寂寞了,需要有人陪而已。
许默有着惊人的语言表达力,看完他的日记,夏夏足足哭了半个钟头。她拿起手机拨出许默熟悉的号码。我在旁边,目光暗淡的靠着木板,电话那头出现了娇滴滴女生的声音。她沉默了很久,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安静的一言不发。她穿好刚买好的花褶裙,用粉底沫在苍白的脸上,眉铅描清已褪色的灰棕色,眼睛却肿得难看极了。带上我度数不高的镜框才微微掩住肿出来的眼睛。看起来和以前一样漂亮。不,是比以前更令人心疼。她问我“飘摇,许默喜欢我么?”。我不言语,她接着说“可我喜欢他啊”。
她甩门出去,不用想都知道她是去找许默了。
我翻来很早以前买的一本书,我记得很清楚有一篇是徐志摩写给哀曼抒裴儿的,包括诗题也仍是她的名字,里面有一段是“我与你虽仅一度相见,但那二十分不死的时间!谁能信你那仙姿灵态,竟已朝露似的永别人间?”。
这是我最喜欢的几句。我想起了张伊走时留给我那个冰凉的背影。似乎一击就会碰碎的一切。那有如何,他追求的是自由。他对我有的只是欺骗,或者,我也只是他的过客而已。哪怕他对我有过千言万语的承诺,温暖和煦的付出,也仅不过是三分钟热度。有谁会真正喜欢一个,整天穿着休闲裤满大街诳,闷起来一句话都不说的女孩呢?这样说起来,我倒是万分理解他了。
因为我是个呆瓜,闷葫芦,我喜欢他,依赖他,都不过是喜欢了一个和自己性格完全互补的人。
况且,任何人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渴望完整。
一个人发了好大会呆,静寂是被许默打破的。他平静地叫我的名字。很平静很平静,似乎一下就沉淀在心底,他说“飘摇,夏夏出事了,她来找我,结果被酒瓶子打破了额头。你最好来看一下吧”。
我按掉手机键盘时,平静的异常,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安静的很安详。我穿好外套,随意把头发揽去后面用皮筋捆起来,一步步缓慢地下了楼。隔壁家的小孩一直嚷着我要吃糖,甚至在期间我还蹲下身系了一次鞋带,楼下是许默枯干的表情。
他说“你怎么不拦着她来找我”。
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不想得到任何答案,他上前一步紧紧抱住我说“飘摇,我就是个混蛋,一开始我就该告诉她,我和她接触都是因为你的。现在完蛋了,全部完蛋了”。他的眼泪顺着我衣角缝隙粘着皮肤滑下来的。然而我什么都没有回答,也什么都没有想。
我推开他姑凉的身体说“你有事就说事,别有的没的往我身上扯。从我们认识到现在,说过的话不超过一百句好吧”。
“我认识张伊”。
我定了定神,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催着泪水一滴一滴砸出眼眶。这是第一次在许默面前面前表现出这么失态的样子。其实,张伊一直都埋藏在心底深处,没有人问津,我天真的以为我真的忘了。而今天,只不过是被旁人提及。大概一年后第一次听到有人重新叫起他的名字的时候,所有的曾经,便一举慢上心头。在曾经,我一度把张伊当做生活中的另一种习惯,除了吃饭睡觉看书外。
“你们的事我全部知道”。许默的眼睛暗淡了下来,像一口深沉的谭,里面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是个王八蛋”他淡然地下了这个定论。
“恩。他是个王八蛋,那你就是个混蛋。对我而言,都是同一种人”。的确,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间蹭出的那样一句话,潜意识几对他之前说的和她接触都是因为你,产生了巨大的抗拒。甚至,我都没来的及反应张伊和许默认识这叫事。
许默伸出手慢慢挪到我的脸庞上,在眼窝处滞留了下来,一点一点擦拭掉粘在皮肤上的泪水。我没有拒绝,反而对之前做的事充满了无比的歉疚,树影在阳光的照射下,在间隙的部位显出小圆斑倒影在地上。
“你要去看她么?还有他。”
“不用了”我淡漠地转过身,换上格外沉重的步伐走进屋里,像是走向巨大的深渊,黑暗,欺骗如潮水一般涌入并充满了整个楼道。然后一起压入眼中,脑中。
张伊来找我时,还是吃了一惊。在他挎着包决定要离开的那个瞬间,我就从没想过他还会回来。
可是他回来了,这是个事实。他依旧穿着那条褪色的牛仔裤,不伦不类的配着一双皮鞋。用黑色的大衣裹住了大半个身子?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多了支眼镜。黑色的镜框搭的鼻梁上,遮住了眼睛下未愈合的伤疤。他看起来成熟了很多,我说的是衣着。他就那样靠在用蓝色油漆粉刷过的门框,嘴上叼着支吸了大半支的烟,烟雾把他包裹的像是成了仙一般。
我盯着他依旧锋芒的眼睛的目光,没有像以前一样没出息的随意让泪水倾倒出,而是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洗脸,刷牙,梳头,每一样都格外仔细。甚至中途我还跟他说了一句,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他轻声叫了一遍我的名字,飘摇。
——飘摇,我好想你。
——飘摇,我真的死都愿意和你在一起。
——飘摇,你原谅我吧。
——飘摇,我会一直等你的。
我微微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还是嘲笑他。总之,我笑了。我自己都被这样笑下了一跳。只是那句滚自己都没意识到,就从口腔里发出音来。通过声带准确无误的被念了出来。我也不想这样,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想起之前许久一把被夏夏推倒在雪地里。许默穿着一袭黑色大衣,跟着我和夏夏。打着送夏夏回家的幌子,一路看着我跌跌撞撞的身影。记忆中我躺在雪地里特安心的笑着。许默立即脱下身上的大衣裹住了我沾满雪的衣服。他的动作太快,让我来不及思考或是抖掉身上的雪花,就这样像个雪人被隆重的领会了家里。
雪融化放热,虽然如此,那次以后我还是不可避免的大病了一场。
我甚至觉得自己很可耻,曾经那个我爱到要死的人,并且一直以为会爱一辈子的人站在我面前说会一直等我这样的话,我非但没有一丝感动,甚至想到了许默。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许默那张伊无限悲伤的目光总是盘踞在我的脑海里,围绕在血管,像是要用大气压强压榨血管似的感觉。我不知道张伊经历了什么,但时间也的确冲淡了我对他的爱。
他不舍的再次唤了我的名字,最后还是默默转身走掉了。
被卷入了一个更大的黑暗。
我按过许默的电话,是夏夏接的。
“我们要去广州了,他没告诉你呀”。夏夏轻佻地问我,尽管声音甜美,字字都如利剑插入我的心房。
“是这样啊!那你的衣服还要么?我看这些也值些钱,你可以带去穿”。
“不用了,你拿去丢掉好了”。
“许默呢?”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声,声音小到我自己都听不到,夏夏却听到了。她放了外音说,许默他在换衣服呢,不方便接电话。我听到了水杯落地的声音。我想夏夏也一定听得清楚,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快挂断电话。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我翻下床去翻看许默的笔记本。
开学的第一天。我看到了一个女孩一个人拖着很大的箱子在路上走着,街上没有人帮她。我多想去帮她,可是司机就是不停车。
听说一个真性情的人只会用一生去爱一个人。就像张伊说的那样他用了一生去爱飘摇。我也会用一生去爱夏夏。恩,一定会。
看到这些就足够了。他的心里还是满载着夏夏。
甚至在他心里我都找不到一点自己的影子。
包好夏夏的衣服,还是想送去给她,我的确是喜欢她。
在夏夏住的酒店门口。看到许默躲在树影下嘴里叼了烟,面容憔悴。他看到我后立即站起生说“飘摇,好久不见,我,很想你”。他弄灭了烟随意扔进垃圾箱顶上,上前紧紧抱住我。
“我好累,飘摇。多想永远和你这样在一起一辈子”。
“你知道吗?人这一辈子凡有真性情的,只会用真心去爱一个人”。
“我知道你爱张伊”。
“可我爱你,我爱你”。
我挣开他的胳膊说,你爱爱谁爱谁去。还有,我和张伊的事你别瞎操心,我和他已经都是过去了。
夏夏下来时,戴着黑色的鸭舌帽,还是没能遮住额前的伤痕。
我看着她牵起许默的手进了出租车。
这段不属于我的故事也终于结束了。
我不知道张伊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想知道。
不知道许默之后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原来爱情不过是,我想你,你想我而已。
许默,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