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Chapter9 蒹葭(1 / 1)
葡匐在殷红的血泊中,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清晰的刺穿到雪亮的眸。泪冒上眼眶,翻滚的雨水,砸起层层的涟漪,和着股腥味粘满修长的睫毛。藏在石墩后的离落,一袭紫裙贴着被雨水浸泡后疏松的泥泞小路,着魔的雨水疯狂的滋长着,无数白色的气泡折痛了殷勤的天空。棺蒹闻着鼻间血的味道,安静的抿着嘴笑了。
这无疑是最好的结局,他认为。
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做自己最后的归宿,是命中注定。他张望四周,没有出现离落娇好的面容。此刻,她定是卧在床塌上睡着,他最不愿离落看到现在这副模样,最不愿应他被杀害而连累到离落。当他看到静密的一切后,慢慢合上眼,在眼角处,流落了一滴泪水。
离落慢慢站,起身,湿了半截的裙摆在泥水的浸湿中显得很难看。她惨白的脸上充满了厌恶与不舍。她在棺蒹面前停留了一会,默默走开。远处,是被朝阳吞没的天空。殷勤诡异的笑着。它看着被时光注入巨大痛苦的他们,没有一丝同情。
澈蓝的天空下,撒满蒲公英的种子,蟾荡着春的脚步,舒缓的倾入卧土,渐还渐离的朔冬使流霏不禁耸了一下肩膀。秦柯在一旁拿着手稿,心中像是要喷出血液一般,不断翻滚着。爬满在石凳上的蚂蚁,被团团腐烂的食物所吸引着。
“为什么不说话。”
无端的云彩零零散散浮动着,被映衬出五彩的颜色,熙熙嚷嚷的街区小巷堆满了变形的易拉罐,凸显出的奇异像是把利箭扎入流霏的眼中。
“怎么一直不说话?”
秦柯的声音穿入被易拉罐围堵的墙,被生硬的反弹回来,震在流霏的耳边,错综复杂的时光锁盘剧在记忆的上端,无暇顾及这些被它摆弄的可怜的人儿。
“我以为,你懂我。”
流霏艰难的呼吸置入低空中令人做呕的空气,狐疑的笑笑,嘲弄着自己,她以为他会是她的钟子期。荡在她嘴边致命一击的言语,这就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友情么。她忍了忍终是没有说出口。夜慢慢潜入大地,不在能看清谁的浮影,小心易易的泪闯入流霏的世界,她曾一度挚爱的文字,挚爱的友情,无声无息的都刺痛着她的心房。杂七杂八的记忆腾出她清晰的脑,零乱的无法先钩连的曾经,一击即碎。
城市的恋曲轻而易举伤痛了幻想的美。
流霏脸上显出的悲伤,在学校忽强忽弱的广播声吞噬着,缴着秦柯喉咙里像是卡住鱼刺般的难受。他在那一刻,希望自己是个聋子。他已经把所有自己认为能给她的都给了她。可这些也仍是抵不过他的一句许诺。
他将双手轻轻搭在学校前方的栏杆上。用那双充满着无线悲伤的眸子静静盯着被定格的四角天空。
他听说,人在孤独的时候,总是喜欢默默的看天。他终于明白了,孤独是这样的苦。
哪怕背弃全天下,也要紧紧拥抱你,保护你,守护你。可你偏偏从不懂这些。秦柯叹了口气,迈着碎步走进班里。他没有抬头,但他知道流霏同样在注视着他。她要的不过是解释,可他没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只是慢慢走到最后一桌,爬在桌上,合住双眼。
冰凉的泪水打湿了身下压着的作业本。墨迹随着水的渗透散开来。紧紧粘住在秦柯宽大的校服上。
冬日里高照的耀阳,搁浅在真空中,冷漠的向人间洒入丝缕暖意,天依旧阴冷,穿着厚重的衣袍上蜷这丝织的围巾,七彩相交织错出零乱的色彩,点缀在空荡如死去般的冬季里。
若大的湖中央,离落双膝跪在散发着寒冷的冰上,牵强的假笑挂在脸庞上,冻的通红的双手置在冰上,虔诚祈祷的眸,仍是无法解冻寒冷。
棺蒹的病越发严重,孤苦的他嘴角溢出无法言语的痛和吸入无尽的黑暗里,一起深沉着。泪水漫上了眸子,他嗓子里难受的咳不上一口气。也许,他该相信她的,她终于用尖锐的刺扎上了他的身上,不留一点痕迹。
棺蒹看着离落散开的发,柔软的摆渡在腰间,轻微的刻了两声,安静的在阳光下抿嘴笑了。
原来幸福可以这样简单。只要是她一个淡淡的微笑,竟就会觉得拥有了整个世界。他多想这样的时间就此定格,两个人就这样一辈子相依相偎的渡过余生。
他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背负着太多的仇恨,也从未有过一丝怕死。可当看到离落的身影,他怕死了。怕他突然消失。
他想握住离落的手说,想如果能这样一辈子该有多好。他看着她脸上的轮廓,看的出了神。
夏至之日,他们终于搬了家,花瓣一路铺开到湖畔,簇拥着争执美丽芳艳。棺蒹却越发苍老起来,惨白的脸色没有一丝血色,和着芳香的夏配合的杂乱无章。他坐在石阶上,芳香的夏与活力的离落在他心中抹不了一道绚丽的往事。他是活不过下个冬了,他们都知道,却都不言语。
似乎只要不言语,就能保持原样。
屋里总是漏雨,陈设都有写发霉。他看着被雨水冲洗过已褪了色调的窗栏,对离落说,我不在以后,你就当我没来过,不要在记得我了。
离落摆弄了桌上的石墨,韦心的点点头说,就当你没来过。
她别过脸,依旧是花朵的世界。
花太美,缠绕着枝干一点一点爬上浅层用灌木遮住的草面。
她用手在桌台上一遍一遍的画着菅廉的名字。她默默对自己说,我会用所有能拥有的时间对你好。不管结果是怎样的不公,至少我在你生命驻足过。并且,我会让你永远记住我。
王铮亮的时间都去哪了,像是春风抚过每一个不光彩的角落,洒落之处便是芳飘逸。秦柯还是没能听懂,只是淡淡的在元霄花灯上抹开细沙,画出了腼腆的笑容。流霏静密的站在旁边,用围巾把口鼻遮的严严实实的,盯着细沙上的图案,心里泛起了甜甜的浪。
他们在艳彩的灯光下笑得格外灿烂,对面是市政府大楼里星点菊黄色灯光,映衬着城市的背景,天上的浓密的孔明灯。
秦柯问,要买一个么,她摇摇头。再次看向细沙抹出的笑脸,对着对面同样笑脸的秦柯说,我要走了,但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声音微小的只有自己听得见。他问,流霏,你说什么?大声些。他看着她挪动的嘴唇,却怎么也拼不出完整的语句。她忍住要流出的眼泪,努力微笑着说,我今天很开心,你要记得我。
秦柯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刘海说,流霏,有些事该说清了。
他说,流霏,我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叫了那么久的爸爸,他为了你不惜视我们之间父子情为一张法律证书。我不理解为什么他可以为接你回家一直把妈妈逼到抑郁症跳楼。
他说流霏,我就那样看着我妈的影子重重的从我面前摔下去。她血肉模糊的模样一直存在在我无数个夜晚的噩梦中。她的眼睛那么悲伤。这一切都不该是她应当去面对的。她是那么善良的女人,和你一样,甚至想把所有的过错归结在她自己身上。我有多心疼那个笨女人。
他说流霏,从那一刻我就决定我一定要把遭受在她身上的痛苦千倍万倍还给你。我想她死后可以不用在受任何折磨。我爱她,可你逼死了她。要我能怎样。
他说流霏,我一直特别害怕有一天你会想我妈那样,以一个让我连同情都不会给予的方式永远离开我。我想那时,我一定会去死的。陪你一起,在看一眼妈妈。
他说流霏,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回家里,放下你一沓的手稿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厌恶你。
他说流霏可我却是那样在乎你,那样想保护你。流霏,我没有什么承诺一定要给你。你知道吗,你带给我的痛苦永远多于你带给我的痛苦。
他说流霏,我有多想以另一个身份陪伴在你身边。不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不是有着血缘的亲兄妹。我就想每天一起床就可以看到你甜甜的笑。可以在任何你需要的时候借你肩膀靠。
他说流霏,我爱你。我到死都愿意在你身边做那个可有可无的人。不求你同样的付出,只要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爱,去关心你好。
他说流霏,可是我不敢这样做。我也不能这样做。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并且,什么也不能给你。
他说流霏,明天开始我就搬出去了,我们以后就别在见面了。和你住在一起相处的这两年我很开心,但我不会一直记得你的。我最怕再次看到你,就又忍不住想去爱你。我身上已经背负了我妈的以死证明她爱情的女人的生命,我又怎么能爱一个将我妈,我生命最重要的人,推入无尽黑暗的人。
他说流霏,我恨不得你去死,可我又舍不得。
他看了看手表说,还有两分钟,让我最后完整的叫一次你的名字,秦流霏。
流霏最终还是哭了出来,她问,我可以在抱抱你么?
他拥她入怀,清晰的感觉要泪水粘在他的皮肤上,悄悄的哭泣。他推开她,慢慢像远方走开。
他知道这是自己真的要离开她的世界,并且是永远的一次。他的泪水模糊了整个街道。暖红色路灯把他照的那样美。
两天后,父亲打电话给秦柯,说,流霏走了,她留了一封信给你,来看看吧。秦柯翻开稿纸,题目是,流殇。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立即翻在结尾一段,只有一句话。
时间没去哪,它只是沉淀在我们的记忆里,肆意飘香。
秦柯才回想起在无数孔明灯下流霏说的话,是我要走了。
他咧开嘴,蹲下身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