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绝(1 / 1)
琴绝
六根盘龙柱支撑起整个笙歌楼,千万支蜡烛燃烧出的烛火将楼内照的亮如白昼。
皇帝轩辕宏盘坐在绘龙屏风前,皇后跪坐在一旁,文武大臣则按品级依次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公孙无痕端起酒盏浅尝一口,说:“父亲,你说楚瑾风献上这个叫炸药的东西能换个什么官?”
“不可妄自揣测圣意。”公孙长压低声音警告,这皇帝的想法可不是随便哪个人能猜到的。
老古董。愚忠。公孙无痕在心底感叹。为什么聪明能干的他会有一个这么迂腐的父亲。还说不要揣测圣意,等会仇人可能就会和他平起平坐了。
看着唯一一个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公孙无痕幸灾乐祸的勾起嘴角。这就是所谓的父“债”子偿,楚蠡干的伤天害理的事都报应在他儿子身上。
司徒娜穿着鹅黄色的舞衣,晶莹的亮片点缀着衣襟、袖口与大摆,纤细的手腕上系着鸿毛般的丝带,金色花钿贴在眉心,两鬓各留下的一绺细发轻轻飘荡,此时的她比往日多了几分妩媚和妖娆。她站在舞池中央,行礼后问轩辕宏,“皇上,我能否用自己的乐师?”
“哦,司徒丫头自己带了乐师?”轩辕宏捋着胡子说:“既然带了岂有不用之理。”
“谢皇上恩准。”跳下舞台,司徒娜跑到乐师席对濯莲和公孙无心说:“替我弹《一曲飞天》吧!”
“好。”公孙无心点头,这首曲子她经常和濯莲一起练习,不算难。
一曲飞天?濯莲惊愕地抬头,不是她不会,而是她受伤的手无法演奏这种长时间入破①的曲子。
琵琶已经开始弹奏,濯莲咬咬牙。废就废吧!既然答应了司徒娜总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反悔,琴不能弹她可以改吹篪②。
纤细的手指掠过琴弦,拨出一串音律,指尖跳跃,单音成曲。
“好曲。”轩辕宏闭眼聆听,手指跟着节奏敲着桌面。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能让他产生共鸣的曲子了。
这曲子?公孙无痕挑眉。
“是濯莲。”搁下酒盏,他就要起身。这一定是司徒娜让她来的,他了解濯莲,她是那种不懂拒绝的人,只要司徒娜开口请求,她无论如何也会帮忙的。
“坐下。”公孙长喝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因冲动而惹怒圣颜。
“可是父亲……”公孙无痕担忧的说:“濯莲的手还有伤!”
有伤又如何?废一只手总比送一条命来的合算。公孙长抿了一口酒,说的却是,“皇上正在兴头上。”
“你!”公孙无痕不可思议的看着公孙长,好似第一次看清了他。
衣裙飘曳,裙摆与手上的飘带同时飞起,宽广的水袖宛如蝴蝶飞舞,头上珠环急促的玲玲摇晃作响。司徒娜眉目含情,眼神美丽而又妖娆。
手心一阵刺痛,濯莲知道是伤口裂开了,她闭上眼睛,忽略传来的痛楚。琴音愈来愈急,痛到麻木时弹奏几乎成了本能。
水袖破空一掷,尽兴挥洒自如。司徒娜如仙女般翩然起舞,让舞蹈看起来有羽化升仙的飘逸。足尖一点,司徒娜跃起,凌空摆出飞天的姿势。
琴声骤断,惟留琵琶清音独奏。余音不绝,痴音缠绵,但最终依旧还是消匿在风中。
琴身上出现一个黑影,濯莲抬头,看见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是他,那个庭院中种满扶桑的男子。他怎么会在这?
扣住她的手腕,苍璃咬牙切齿的问:“手不想要了吗?”
濯莲挣扎了几下,可苍璃的手劲比她大,她根本挣脱不了。她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受伤的是她,他为什么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就好像,就好像是他自己受伤了。
“跟我走。”苍璃不由分说地拽她离席。
诶?濯莲被迫起身,雁行琴摔在地上,异响引起了附近几位官员的注意。
“国师大人这是要去哪?”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挡住苍璃的去路。
国师!濯莲诧异的看着他。他就是哥哥和舅舅常说的那个妖孽国师?
“滚。”苍璃一甩袖,男子连同他的轮椅瞬间被移出数米。
昏暗的花园,苍璃将濯莲推到墙上,双手撑在她的颈项两侧。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他异常沉静地望着她,一双沉黯的眼眸里有愤怒、有阴鹭,还有更多的是哀伤。
哀伤?濯莲没看错,他眼中的确有哀伤,为了她这个不算陌生的陌生人。
“池苍璃你放开她。”守在濯莲身边的青枫怒喊,手中迅速燃起银色火焰抛向他。
“不自量力。”苍璃轻蔑一笑,抱着濯莲闪开。
他看的见青枫!还能避开攻击!濯莲不禁疑惑。他,到底是什么人?
银焰撞上宫墙,墙面立即被灼出一个洞。
红影飘落,携带着纷飞的叶,是公孙无痕的守护者──眠守。眠守在青枫抛出第二个火焰前拦住他说:“你疯了,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火焰掐灭在手心,青枫垂下手,衣袖遮住紧握的拳头。
“苍璃上仙。”眠守拱手行礼。
上仙。他是上仙!
苍璃、眠守面对而立,两人皆是红衣散发,不同的是苍璃的绨袍是红的诡异,而眠守的衣服是红的妖艳。
“我早已不是上仙了。”苍璃纠正眠守的称呼。
“如果不是一千多年前你随她跳下……”
“闭嘴。”苍璃打断他的话,说:“你不是来找濯莲的吗?她就在这,你带走吧!”
“苍璃上仙……”眠守欲言又止。
把金创药塞入濯莲手中,苍璃叮嘱她:“一天两次,伤口不要沾水。”
瓷瓶上残留着他的体温,濯莲似乎又闻到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扶桑花清香。
‘谢……’
手语打到一半时手被苍璃握住,他将她搂在怀里,脑袋搁在她肩上,“不需要说谢谢,感激并不是我想要的。”
灼热的气息喷在耳际,濯莲脑中一片空白,僵硬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除了舅舅、哥哥和守护者之外的男子,此时的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心跳得飞快,好像马上就要破膛而出了。
“够了!”青枫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把濯莲从苍璃怀中扯出来。他承认他们相拥的画面很美,可他也觉得很刺眼很刺眼。心里莫名的难受,不甘与妒嫉齐齐涌现。
“你,你们……”这个场景多么熟悉,眠守又回想起了一千多年前,相似的事件、相同的两个人。
“呵!”苍璃笑得邪肆,他转身离开,黑暗中红色的衣袖左右摆动。
树叶摇曳,桃花飘洒,地上花木的倒影张牙舞爪。
耳边异风掠过,鬓角的几缕青丝拂面。
青枫。濯莲下意识地想追上去。
“不用追。”眠守出声制止,他说:“青枫需要平静一下。”
她也察觉到青脾气有些暴躁,可是,他到底在气些什么?
似乎明白濯莲的疑惑,眠守用怪怪的语气感叹:“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情敌?怎么会?眠守的话犹如霹雳击中濯莲,她脚下一软,连忙扶住身旁的桃树。他有喜欢的人了!青枫有喜欢的人了?濯莲低着头,眼中有泪水闪烁。那她怎么办?他会离开她吗?指甲陷入树皮,发丝挡住她的面容。
眠守没有注意到濯莲的异常,他说:“走吧,无痕很担心你。”
濯莲点点头,率先走在前面。
心,乱了。
原本一直以为会属于她的爱情突然发现早已经给了另一个女子,没有愤怒、没有埋怨,只是似乎少了些什么,她从未如此迷茫过。
①入破:大曲专用语,进入“入破”阶段,乐曲节奏急促。
②篪chi:古时竹管乐器,像笛子,有八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