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你是说，他剖开了柳姬的肚子？”
“……是的。”
昏暗的书房里，香草战战兢兢地立着，低垂的头颅掩去了满心的惶恐，然而那不断簌簌抖动的裙角却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惊恐和战栗。
岚王的威压令人几欲窒息，昏黄的灯火之下，连岚王脚边的暗影都显得无比可怖，如同蛰伏的猛兽。
香草的声音隐隐带着颤动，如蝴蝶的翼失措地挣扎着：“王爷……我家姑娘……她……她……”
“你下去吧，好好照顾柳姬。”岚王抬了抬手指，云淡风轻地说道：“神医说过她很有可能会醒过来，你尽好本分就是。”
香草连忙告退，直退到门口才敢喘了一口气，而那打开房门时的一缕夜风，让她忽然惊觉背后的衣服都早已被冷汗湿透。
书房里重新陷入了沉寂。又过了半晌，不见喜怒的岚王终于再次开口说道：“巽一，可有查到什么情况？”
蜡烛的灯火无风自动，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地来到岚王面前，呈上薄薄几页素笺：“王爷请过目。”
岚王接过素笺，低下眼睛扫视了一眼，神情中有些浅浅的讶异：“竟然都是真的？”
“正是。蓝沐先生的名字身份重要事迹都很容易查清，他也确实有个姐姐，和太玄庄主交好。”巽一恭谨道。
“那他为何会到王府来避祸？”岚王问道。
“目前所见，他并无仇家追杀。”
蓝沐的活动范围十分简单，所认识的人也很是单纯，都是一些乡野莽夫江湖中人，他武功虽高，最负盛名的却是他的琵琶。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江湖关系出奇地干净，几乎从来不和别人冲突，更别说生死相搏了。
而他处于那七人试炼之中的第六关，能够走到他面前的人又是屈指可数，因此仇怨之事，也是几乎没有可能。加上他们姐弟都与太玄庄交好，江湖中人对他们就算不够敬重，也必然是敬而远之的。
想到这些，岚王稍微有些放心，于是他又问道：“他这几日都在做什么？”
“……与伏琴公子切磋技艺。”巽一的声音里，似乎是隐约的多了些无奈。
岚王目光微动：“哦？”
“他每日都会到伏琴公子那里作客，昨天还把小姐也带了过去。”
岚王沉默半晌，道：“伏琴呢？”
“伏琴公子开始是很讨厌他的，但是他毕竟是琴师。”
伏琴对音乐的执着岚王早已经再熟悉不过，蓝沐会因此和他混迹一处的这种情况，岚王却并没有料到。毕竟伏琴的技艺已经称得上登峰造极，一般的人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在眼里的。可是，蓝沐却获得了伏琴的好感，这真的让人刮目相看。
在岚王看来，蓝沐不过是个乡野粗人，在江湖中来去自由，虽然有着难以形容的洒脱和不羁，却实在是难登上大雅之堂，他和伏琴的个性也实在是相差太多，很难想像他们会一连三天都会相处在一起。
莫非，这蓝沐除去医术，在琴艺上还真的……叫人青眼有加？
“在你看来，蓝沐的技艺如何？”岚王不禁问道。
巽一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说道：“若是技艺，属下是完全不懂的。不过蓝沐先生的一些小调，却是十分有趣。属下在这些年里，从未听过这样奇异的曲子，哪怕是西域和南疆都不及万分之一。”
“哦？”岚王的眉稍轻轻扬了起来。
巽一说不懂琴艺，岚王自然是不信的。他这些暗卫跟随自己多年，耳濡目染之间，就算是从未修习过相关的技艺，巽一的品味也不至于低俗到不可救药的地步。相比之下，他对蓝沐的评价，更叫人玩味非常。
“伏琴也是因此被吸引的吗。”岚王沉吟道。
巽一道：“并非仅仅如此。”
岚王道：“莫非蓝沐还有其他特长？”
“属下觉得，也许那只是蓝沐先生的特0性0吧。他真的是一个非常单纯的人。” 巽一斟酌道。
“何以见得？”岚王似乎不以为然。他还没有忘记在野外林间的种种，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的皇族，竟然被一个小小的草民所要挟，那种滋味可算不上多么舒畅。
“就算是伏琴公子创作的曲子，在蓝沐先生弹奏听来，也会叫人觉得轻快自在呢。”巽一说道。
伏琴的曲子，基调多半舒缓悠扬，时时充满了离愁别绪的哀婉，偶有暴风疾雨般的节奏，也只会叫人觉得孤高清冷，望而却步。岚王喜爱伏琴那些宛如轻风流水的闲适高洁，对那些曲调也十分熟悉。但是轻快自在这样的情绪，真的无法想象会从那些熟悉的调子里呈现出来。
岚王摆了下手，示意巽一退下，然后他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决定还是去实地考察一番，再做计较。
更何况，他的女儿好歹也要过问一下。
这个女儿出生的事，岚王已经派人上报京城，不久之后，天子的回音就会传来。作为岚王王妃故去多年之后，岚王终于得到的第一个孩子，郡主的封号恐怕是一定的。只是柳姬那边……
岚王转念一想，柳姬就算度过了这次的难关，今后怕是也会大伤元气，郡主不可能养在她的面前，又有其他如刘素一般的几人在，柳姬应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更何况，柳姬至多不过是一个侍妾，连正经的名分都没有，皇帝的手再长，也不可能伸到臣子的后宅之中吧？
岚王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困倦，便唤人来打水侍候洗漱，早早歇了。
第二天一早，岚王带了两名侍从来到蓝沐的院子。
之前早有人通报过，因此岚王走进院子的时候，奶娘抱着小郡主和一干侍女以及两个小厮都在院中恭候。而蓝沐虽然也在院中，神情却闲散自如得多，看见岚王还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岚王向他点了点头，便摒退了多余的人，只剩下蓝沐和抱着小郡主的奶娘。
岚王低下头看了看孩子，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孩子，心底有些惊异于她竟会如此之小，娇嫩得好像碰一碰都会折断一般。
蓝沐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是不是很可爱？你要常常来看她才行，每天的样子都不一样呢。”
说着，他十分熟练地把孩子接了过来，一边堂而皇之地亲亲她的小脸，一边向着岚王引诱道：“要不要抱一下试试？”
岚王迟疑了一下，慢慢伸出了手。蓝沐一面把孩子交到岚王手上，一边指导岚王改变姿势和手势：“左手这里，要托住她的头，啊，再往下一点，婴儿的脖子很脆弱，会断掉的……右手放这里，好，好，横过来一点……”
结果就变成了蓝沐手把手地教岚王抱孩子，两人近得都要贴在一起去了。一旁的奶娘和岚王身后的两个侍从都是一脸惊慌，满头冒汗的模样。
岚王的手心却也是隐隐冒出汗来，抱着小小的婴儿，简直就如同抱着一包火药一般，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婴儿黑漆漆的眼睛纯真无邪的看着他，他托着这轻飘飘的小东西，心底忽然间涌起一股异样的柔软。
“她现在还看不到你呢。”蓝沐轻笑道：“不过，你多看她几次，她会记住你的味道和感觉吧。”
岚王不置可否。他架着一双手臂，目光停在小婴儿的脸上，恍惚觉得这孩子的样子和自己还真的有些相像。
“她这两天，还算安稳吧？”岚王终于想到什么，貌似随意地问了一声。
“还好。”蓝沐说道：“人手太多，照顾得太仔细了，没有什么事情。昨天晚上稍微有一点发热，喂了点热水，早上就没事了。”
说到这些，蓝沐难免有些咋舌。他好像才刚刚意识到，这里是王府，王府的一切和普通人家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么一个小东西，一天十几个人照看着，奶娘又多了两个，据说还是因为蓝沐的院子里实在住不开才只添了两个。所以哪怕是半夜，只要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马上就有几个人行动起来，根本不用担心照看不到。
岚王对此还算满意，淡淡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忽然就见怀里的小婴儿皱起了眉头，紧接着小小的脸就涨红了。
蓝沐连忙把孩子接过来交给奶娘道：“她应该是饿了，天不亮的时候就醒了，这大半个时辰过去，自然是要吃了。”说话间，小婴儿便大哭起来，看上去真是委屈极了。
岚王便抬手示意奶娘下去喂奶，很快婴儿的哭声就停住了，岚王悄悄摸了摸手心里的汗，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他看了看蓝沐，发现对方正饶有趣味地望着自己，不禁掩饰地清了清嗓子，道：“先生辛苦了，这……”
还未说完，就听院外有人叫道：“蓝沐你这家伙，到底在磨磨蹭蹭什么啊！你要叫我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