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似曾相识（1 / 1）
天才蒙蒙亮，珍珠灰色的天空整个儿罩住苏黎世，太阳此时还如一枚蛋，在地平线下等着跃上来。
真早啊。这才几点？叶修揉揉脸，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摸摸裤兜——唔，烟该没了。
还处于倒时差的叶神怔了一下，脑子才清明起来。
“厕所抽去。”
处于时间错乱状态的不止一人。王杰希竟然已经起了，从洗漱间出来，瞪着叶修，以及手里的烟。
“啧，大眼儿不厚道啊。”叶修摇头叹息。还是先按下烟，把被子一折，去洗漱间鼓捣了一会儿，神清气爽地出来，“哥出门抽。”
虽七月，苏黎世的清晨还是有些凉意的，只穿件短袖出门的叶修打个寒噤，穿过薄雾，快步到便利店找服务生。一溜的外国牌子，有点眼晕。
“就希尔顿吧，红白软装。谢谢。”叶修说。
服务生小妞蓬松的卷曲金发低下去，打旋儿。
“那烟很烈啊。”很清楚的吐字，很干净的声线。中国话。
“唔，还成吧。”叶修根本没回头，接了烟塞进裤兜。
再转身——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记得，你以前不大抽烈的。”来人轻声说。
——这他妈是
“苏沐秋？”叶修仿佛卡机，手却不受控制得颤抖起来。
“要箭牌，两盒，谢谢。”苏沐秋说。
“这个还好，你试试。”苏沐秋递给叶修一盒。
一双同样白皙、修长的、柔软的手。
叶修干涩地嗯了一声，接过箭牌，心里突然拨云开月——
老妈奇怪的言语。
无比熟悉的操作。
全都明了了。
他妈的。
操。
“吃了吗”
“没有。”废话，这个点，离吃饭还早着呢。
“……去转转？”
叶修表情莫测，转身动作机械。
这附近有个花坛。苏沐秋依稀记得有开的正艳的塔西提和杰尼鲍斯。恣肆的艳粉和嫩黄打在一起，洋洋得意得很。
叶修叼着烟，慢慢的走。身边人记忆里的样子由模糊到清晰。
琥珀色的眼睛，比沐橙的要浅，晶莹明亮的像玻璃珠子。
柔软细碎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可以透过阳光。
白衬衫永远一尘不染，带着薰衣草味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有那么一瞬间，叶修以为他还在梦中。下意识把手摸向裤兜掏一支烟，才发现嘴里已经叼着了。——晕了吧？叶修一哂，甩甩头，恍然发现两人身高已经相仿，转身能清晰看到苏沐秋透明的耳垂，还有记忆中从发际到下巴柔顺的线条。
呼吸匀和了。
张开双手，它们已经停止颤抖，就像以前一样稳定有力。
“怎么回事。”这是平静的询问。
“他们居然没有告诉你？”苏沐秋的唇角拉起一个刻薄的弧度，“他们的好儿子。”
“略微猜到一点。但完全搞不清怎么回事。”叶修冷静回答，侧头看着那令人心惊的冷笑，但心里没有一点担忧的意思，反而有点想笑了。
记忆碎片一闪而过——
年轻的、带着轻浮调笑的语调。
“你这样就敢跑出来？”
“会不会做饭啊，大少爷。”
真是一模一样啊。
“谁知道你亲爹娘怎么想的，看起来车祸死了一个人的样子，我就被莫名其妙送到英国了。”当然，我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苏沐秋心里补充。
“包吃住，上学，也允许打游戏，怎么样，爽吧？”苏沐秋笑，点燃一支烟。
叶修偏头，让烟灰自然飘落。
无非是叶家察觉到了彼时被内定为继承人的大少爷离家期间，居然交了个男朋友，还是个没什么家教的孤儿。做个局，干净利落地把苏沐秋踢出叶修的世界。粗暴，却有效。
至少，十年来，叶修是真的以为苏沐秋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这场世邀赛，真是天衣无缝。叶修摩挲裤兜边线，他的段数还是不够么。
“你是FALL？”问句，肯定的语气。
苏沐秋含笑看了叶修一眼，专注地吸烟。叶修瞥了一眼对方泛青的指尖，轻笑出来，也没那么镇定嘛。
两个大男人，蹲在花坛子边上抽烟。
尽管如此，叶修还有些摸不准苏沐秋现在的心思。十年了，又加一变故，这足以改变一个人太多的东西。可能在表面，也可能在内质。
那些记忆里的镜头破碎着逼上来。
汗湿的衬衫，交叠着仍在矮凳上，狭小的床紧挨着墙，压抑的少年的喘息，和明媚到刺激人流泪的天空。
都冲撞着，令人头晕脑涨。
太阳完全出来了，有些回暖。
两个人影重合在一起，投进花坛里，长长的。
“沐橙在用那个沐雨橙风的号，联盟第一女神呢，厉害吧？”叶修说。
“不看看谁的妹子。”苏沐秋有点得意，翘着嘴角，“知道啦，你妈每个月都给我发沐橙的照片。睹物思人，懂不懂？”
“……不错。”叶修说，“还知道睹物思人了。”
“你……弟弟的。”苏沐秋无语。
“那你也看到千机伞咯。”叶修轻笑。
“你瞧君莫笑那一身给整的多恶心。”苏沐秋呛了他一句，“难看死了。”
“真搞不懂你这妹子般的审美观是哪来的，那一身绝配了性能上讲。”叶修摇头。
苏沐秋慢慢的说，“赶明儿，有空了，我自己做好看的，给你。”
“便宜你了。我再没做过千机伞那样的。”
这话，有点疼啊。叶修很想说“你不需要这样”，但其实他很明白，他不应该说“你不需要”。
他应该，他应该说，“够意思”，更甚，他想像以前那样。拽着对面人的衣领，拉近自己，然后咬上去。
对面的人会一脸嫌弃的捂脸，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
但是现在，他只是沉默。
他知道对面的人也会。
苏沐秋有点烦躁。
他想凑过去，然后拽着叶修的衣领摇上一万遍啊一万遍，老子对你这么够意思你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妈蛋叶修这么矜持了吗现在……
然而他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
他知道他不会这样做，对面的人也不会。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突然出现在叶修面前，然后看着他震惊的表情得意大笑。居高临下地对现役的年轻选手们评头品足，顺便对叶修露出熟稔的姿态。秀他们一脸。光明正大。
现在呢。他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就想退缩了吗？
害怕个毛啊。
苏沐秋恶狠狠瞪着手里的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你终于成功惊吓到我了。”叶修说。他绝不承认他是故意的。
“什么叫终于？”苏沐秋脑袋一空，血液一下子涌到脸上，“明明该给跪的总是你吧，叶，不，修。”
不错不错，还是原来的样子。叶修悄悄呼出一口气，强自镇定，“我们单挑记录多少？”
“丢了。”苏沐秋回答干脆利落。
叶修笑，手掌对着搓了搓，已经这么紧张了么。
不管怎样，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就好。
“去吃饭吧我说？”叶修站起来。
“欸，”苏沐秋有点犹豫，“你说会不会吓到沐橙啊。”
“不会一碰就碎的。”叶修笑，“还近人情怯啦？整这文艺范儿？”
“滚。”
……
“你会不会看表？现在哪是吃饭点啊。”
“啧。你真机智，反应太快了，在下佩服。”
“嘴硬吧，哼哼，看见英明的我紧张十分正常，别害怕。”
“你脸皮厚了，沐秋。”
“都怪你会给我贴金，承受不起。”
“呵呵。”
“少来这两个字——你没用这个挤兑过沐橙吧？”
“沐橙啊。”
“嗯？”
“跟你说个事儿。”
“嗯。”
“你哥没死。”
“嗯？”苏沐橙表示没听清。
“你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