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灼灼其华(八十)(1 / 1)
王府后门,一辆乌漆马车迅速驶过,穿过几条街,停在了街道角落。角落很僻静,亦很黑暗。关玉初率先从那车上跳下来,走到墙壁末端,伸出手如敲门般叩了几下墙壁。很快,墙壁那边亦传来了相同的声音。三长两短,缓急刚刚好。关玉初朝坐在车辕的纪阳使了个眼色,继而朝边上让开了几步。纪阳拍拍手站起来,手中马鞭一挥甩在马屁股上,马儿竟然不嘶鸣,径直朝墙壁撞去。马儿的速度很快,却并没有撞到墙壁。因为,墙壁自行从中间分开,开出的缝隙刚好是马车能够过去的间距。
静夜无声,风冷冷,无月。
关玉初拢着衣袖在外面把风,耳朵在听四周围的动静,心里却是在想着颜青青。出任务之前,颜青青便被花悠然带走了,跟着花悠然走的还有她的六位师姐。花悠然的表现是平静无波,说辞是有备无患。可是,关玉初很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有风险的。她们十二月中随便走出去一个都是人中龙凤,如今救颜青青却需要六个人守着,可见花悠然之重视。她不在花悠然要求守护的行列之中,原因是什么她自然是清楚的。有些事情,是不适合最亲近的人守在身边的。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心道:“既然不能守在阿青身边,那便要办好师父交代的事。”
思及此处,她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倚在墙边,耐心等待着纪阳。说来这次任务并不太难,王府有她们的人,怀安王把齐王引走后基本上便是她们说了算。账本很顺利的带出了王府,可她们却在收拾账本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秘密。藏着账本的屋子里还有一条通道,具体通往哪里,藏着什么秘密,要等未央查探后才知道。
大概过了一柱香时间,纪阳皱着眉头从关玉初对面的破屋里走了出来。她有些烦躁的踢了一脚墙壁,不满道:“当真是贪得无厌!”
关玉初问道:“怎么了?”
纪阳道:“师父说将账本交给那些人便可收取我们的报酬,可那些人居然还要我们再做一件事才支付银两。”
关玉初道:“皇帝说过的话都不算数?”
纪阳冷笑道:“反悔的不是皇帝,算数与否便不成立了。”
关玉初道:“皇帝这点儿伎俩实在是假得很。四万万两银子他还支付不起不成?怎么,他还有什么要求?”
纪阳道:“账本是致齐王于死地的有力证据。可皇帝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的是齐王账本所载的东西。”
关玉初道:“如此说来,他要求我们找到齐王这些年来聚集起来的资产?”
纪阳道:“何止!他要全部!”
关玉初道:“原来他要的是钱财,而不是齐王的命,我们会错意了。”
纪阳道:“白忙活了!赶紧去找他们,别让他们真把齐王给那啥了。”
说完,她的人已经跃上了围墙,几个起落已去了很远。
关玉初知纪阳是个急性子,连忙跟了上去。百花宫的关系网络可以说是十分完善,是以怀安王他们私底下的一举一动她们都是知道的。她们觉得没有什么坏处,便没有多加理会。怀安王一干人等心疼自己的伴侣,继而想要出一份力,她们并没有阻止的权利。可是,如今皇帝的意愿改变,她们没必要去杀一个王爷。如此一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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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依然破旧,被一刀斩成两半的土地神像安安静静的躺在铺满灰尘的地板上。神像的旁边蜷缩着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他正在发抖,抖得像个神经病。
怀安王见齐王落得如此下场,心中怅然,竟然有些不忍心。她抬眼看着使毒的人,略带些许祈求道:“唐小君……”
唐小君便是唐君,蜀中唐门唐家大小姐唐君。怀安王叫她唐小君,只因纪阳排行第四,而黎落排行第三,排行后一位,便叫唐小君。江湖中对唐门颇为忌惮,原因之一便是唐门的毒砂极其危险可怖。见血封喉,且无药可解。这些都是江湖传言,可信度高于不高只有唐门中人才清楚明白。唐君身为唐门的大小姐,毒砂控制得炉火纯青,用毒更是出神入化,早已被江湖中人称作唐门毒女。许多人不想神不知鬼不觉的丢掉性命,对唐君乃至跟唐门沾亲带故的人都是敬而远之。
此刻,唐君眼睛微眯,瞟了一眼蜷缩在地痛苦不堪的齐王,淡淡道:“毒砂非内力能抑制,他迟早得死。老三,心软了?”
怀安王道:“终归他是我四哥。”
唐君道:“你的四哥方才可是要杀你呢。”
怀安王沉默半晌,终是有些念及昔日的兄弟情,道:“唐小君,可不可以给他个痛快?”
唐君道:“如你所愿。”
只见其轻轻一挥袖袍,发抖的齐王便停止了抖动,蜷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看样子像是死了。
怀安王是个性情中人,同父异母的四哥死在她面前,虽则不至于心痛不已,却还是有些伤心。不过,她也很清楚明白因果之道。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齐王贪得无厌鱼肉百姓,死有余辜。如今死得这样痛快,倒是便宜了他。
纪阳与关玉初赶到山神庙之时见到的便是此种景象。
怀安王有些神伤的半跪在地上,正在帮齐王整理凌乱不堪的衣裳。唐君跟其他几位一样,抱着手臂冷眼旁观。
“死了啊?”纪阳瞪了一眼抱着手臂的唐君,开口问道。
唐君见到心上人自然是开心得要死,内心一阵狂喜,表面却是云淡风轻,道:“死了。”
纪阳瞥了一眼被怀安王摆正身子的齐王,道:“一无伤口,二没呕血,看来是你的杰作咯?”
唐君道:“我施毒的功夫有几成火候你不是很清楚吗?”
纪阳横眼道:“谁让你擅作主张杀了他的?”
唐君道:“你们不就是想齐王死吗?秦寅把我们召集起来,还不是为了替你们出一份力。”
没有收到相应的报酬,纪阳心中本就有怨,此刻一听唐君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心中的怨气便转为了怒气,不悦道:“谁说了要让齐王死的!”
处于观望状态的关玉初察觉到要吵架,连忙拉住纪阳,道:“师姐,快些处理后续事宜为之上策。”
纪阳压下心中的不爽,微微吐了口气,抱着手臂不说话。
唐君见纪阳如此,微微皱眉,心道:“火气倒不小,吃了枪药么?”
纪阳性格虽然火爆了些,但是平日里绝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对她吼叫。此刻如此,必有原因。心中暗自猜度纪阳到底因何而发火,表面却还是不服气的模样,道:“人是我杀的,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担便了。”
纪阳眼睛一横,道:“很好,很有骨气。”
唐君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不必讽刺于我。”
纪阳脸色一沉,美目中尽是忍耐着的怒气。此刻,她当真是被唐君给气着了。嘴贱者无敌,嘴硬者气人无敌。唐君显然便是后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纪阳不好发作,压下心中怒气,不去看一脸死相的唐君,对关玉初道:“小初,你随意装扮一下,去人最多的地方把齐王出事的消息散播出去。”
说着对身后抱着孩子的秦寅道:“你带着他们做出这样的事,看大师姐怎么收拾你。”她微微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道:“我知道你们是想帮忙,可是擅自行动极有可能给我们带来麻烦,我希望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次。头是你带的,你有绝对的责任。如今事已成定局,你便要想法子给处理了,不许拖我百花宫的后腿,可明白了?”
秦寅笑了笑,道:“你不是已经在着手处理了么?用不着我了吧?”
纪阳似笑非笑道:“在这里,我能够叫得动的便只有小初。我让小初去散播消息,只不过是间接性给被困在王府的三师姐报个信。”她眼神停在怀安王身上,续道:“有些人怕是没有跟枕边人商议这件事吧?”
她短短几句话,打倒了一片人。其一,她说叫得动的只有关玉初,摆明就是打了唐君一记耳光。在场之人皆知,在这里她最叫得动的不是关玉初而是唐君。唐君听了这话,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暗自后悔不该嘴硬跟纪阳抬杠,已经开始盘算私底下如何去哄人了。其二,她对着怀安王说的话直接给在场的几人提了个醒。在场之人私底下对付齐王,的的确确是瞒着枕边人的,如今看形势,齐王死得好像不应该,他们好像帮了倒忙。如此一来,回到家肯定是要被削一顿的。
在场之人各怀心思,你看我我看你,均是无言。
关玉初捂嘴偷笑,心道:“一个个都是惧内的主。”
她摸了摸下巴,道:“师姐,那我先去办事了。”
纪阳点点头,道:“自己小心。”
关玉初应了,转身往外走。还未走开几步,便听到一声惊呼,转过身之时瞳孔不自禁的开始收缩,硬生生给愣在了原地。
惊呼声是纪阳发出来的,她细长的手臂停在半空中,手里的银针还停在指尖未来得及发出,眸光亦是惊恐至极。不单是关玉初与纪阳如此,在场之人使剑的都握着剑柄,使刀的大刀还停在半空,使暗器的暗器还在袖中,每个人神态都不一样,却均是蓄势待发却来不及出手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