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唯相守(1 / 1)
慕容冲侧躺在苻笙边上,虚虚的环着她。。
自从他执意带着她回到北宫后,便天天如此,只是安静地陪着她。
苻笙昏迷不醒,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受了惊,只能拼命地从母体汲取,才导致她如今气血过虚,没有神气,必须要等胎儿稳定下来,她才能渐渐恢复。
甄茴劝过几次,却皆无功而返,只能想着法子尽早让人给醒过来,否则,这伤的哪里是一个人,分明是一家子啊!
“陛下,秘书令求见。”秋景轻声禀报。
这些时日,能出入北宫的,除了甄茴姑姑,也就剩下卯兔大人了,整个北宫又恢复成了从前封闭的模样,只不过这次,是从里边封锁。姑姑说,她会派人去找小郎,不会再让他干糊涂事,但是到现在,也没发现小郎的行踪。
过了许久,她听到里面的“窸窣”声,不由松了口气。
“让他去书房候着,你进来守着你主子。”慕容冲打开门,望着外边的天色,捏了捏眉心。
卯兔直到跪在慕容冲前,也没想好该怎么回话。
他从来都知道,作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你可以无得无才,但是不能必须一心依附于陛下。但是,刚才,他第一次犹豫了。
他想到阿孙哭着求他,请他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放过段随一次。他知道,皇后对陛下意味着什么,也知道以皇后现在的身子,怕是很难再经什么打击。不过,这一切都应该让陛下自己做主才对。杀段随,他不忍,却也不会反对,他的存在,对陛下而言是威胁。
慕容冲坐于案首,对着此刻沉默的卯兔冷笑,“怎么,这是心疼那吃里扒外的畜生,准备瞒着朕了?”
卯兔一惊,立刻磕头请罪,他怎么忘了,陛下除了他,还有另一支绝对忠诚于他的死士。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速度这般快。难道说,陛下一惊派人去……
“知晓朕的行踪,又了解皇后的喜好,甚至连近卫围剿的手法都一清二楚,除了他,还有谁?”慕容冲看着诚惶诚恐的卯兔,“你现在就给朕去查,还有谁在帮他?”
“诺。”卯兔至始至终不敢抬头,陛下威严日盛,手段也越加独到狠绝,他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在他离开前,他听见身后传来漠然的声音,“朝中若有不顺者,杀。”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慕容冲,暗处的角落,一名黑衣男子跪于地上,俯首禀报:“甄茴一直在派人找段随,可需手下另外让人盯着?”
“不用,仍把主力放到寻找医士之上。朝堂之事,你们无需插手。”慕容冲冷声命令着。
黑衣男子沉默半晌,问:“陛下是否已无意于朝事?”
慕容冲淡淡地瞥他一眼,而后起身离开。
“这次,若她走了,朕会守诺陪着她!适时朕会将孩子交给甄茴,你便带着他们往苏地去。苻承既然留你护着她们,说明他对你绝对地放心。那朕也能安心了。”
黑衣男子看着他离开,才怔然地抬起头,此人竟是曾经的城廷尉,苟简之子,苟珂。
苟简神色复杂,当初战场上,父亲死,他被俘,原以为没了活路,却没想到彼时还是燕军主帅的慕容冲找到他,他称他为表兄。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答应他,但是确实,慕容冲给了他一条最好的路。以燕人对大秦的仇恨,他若想继续为官,在朝堂上必定无以立足。当初苻承将所有的人手留给他,为的就是让他护住他的母亲和妹妹。
而慕容冲给了他和他的人一条后路,让他们做的竟然与苻承的嘱托一模一样。他希望他能在他不在的时候护着苻笙,不过,如今看来,似乎还是晚了些。
他原以为,以他的身份,终究会厌弃了苻笙,或是迫于朝中压力,不得不做出退步,却没想到,他竟都扛了下来。到如今,已经几乎无人敢在人前说到他那表妹的闲话。
说实话,苟珂一开始是瞧不上慕容冲的,毕竟他曾经的过去,是个男人都不会忍辱偷生,但是他却一路搏杀至皇位。而后,又这般轻而易举地和他说,他将他女儿交付给他。
这是在托孤,即使他是苻笙的表兄,他也不能理解,慕容冲他怎么能放弃得这么理所当然。
慈元殿中,幽静而安谧。
外殿,香薰邈邈缭绕,隔着层层云纱,等散进内殿时,香味不浓不淡,恰恰怡人。
慕容冲回到寝殿时,秋景正在给苻笙梳着头发。他走过去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坐在床边,“还没醒吗?”
秋景以为是在问他,正要回答,却见陛下又开口说着,她才明白,这是陛下同主子说话。
她默默退下,守在外殿,看着里头的人影,掩去心下的杂思与绮念。
“你再不醒,我就要倒下了,没你陪着,做什么都没了意思……”
他断断续续地念着,手上的动作轻缓温柔。
“朕已经知道是段随了,你再不醒,信不信朕就杀了他?……你知道的,除了你的感受,朕谁都不在乎。”
“他们都让朕迁都回邺城……你放心,朕不会应的,这儿才是你最欢喜的地方,可是?”
慕容冲放下梳子,将脸埋在她的青丝之中,他轻笑着道:“这也是朕最最欢乐的地方!同你一起的时间,都在这儿度过,朕,怎么舍得?”
苻笙睫毛微颤,泪水从眼角溢出,慢慢睁开了眼。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柔声说着:“阿笙,我曾无数次想杀了这个孩子,每次半夜惊醒,只要一想到她会要了你的命,我就忍不住……她真可怜是吗?还没出生,就被父亲所厌……”
“嗯,真可怜。”不知何时,泪水已沾湿了枕边的襟帕,苻笙软软地回握着他的手。
她的声音很轻,落在慕容冲耳中,却如惊雷,他缓缓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凝望着她。
虽然甄茴说过很多次,说她只是昏迷,没有大碍。但是他始终恐惧,害怕她就这么沉睡着,无声无息地离开。
他轻轻抚着她的眼睛,哽咽着:“还好……”
苻笙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柔柔地望着他,“别怕,凤皇,我会好起来的。”
慕容冲蹭着她的额头,学着她刚才的呢喃:“别怕啊,阿笙,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养病的这半个月,两人只是执手相守。
苻笙不再问慕容冲政事处理得如何,也没再拉着他说着孩子的事,她像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慕容冲,什么都由着她。
甄茴进宫几次,说的都是请稳婆的事,至于孩子生下后的事,她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而是私下找了刚生产完的莫离,让她到时候进宫帮忙养孩子。
看着这对夫妻,她总是心疼又无奈。
他们的爱这般自私,甚至都不愿分给自己的孩子,却又心酸得让人叹息。
情深不寿。
甄茴回府时,就碰上匆匆出门的子瞻,不由皱眉。
“怎生这般匆忙?这是又往哪儿去?”
子瞻朝她行了一礼,欲言又止地道:“我找段阿兄去,我觉得,他定是在这长安城的,只是不知藏在何处。”
她不禁沉思,半晌,她开口:“你进来,我同你交代些事。”
甄茴在子瞻很小的时候就将他视作大人,许多事也从不瞒他,就连当初他生父之事,她也是实实相告。
她看着同王寻气质越发相像的儿子,忽然问道:“你近来可有去王府?”
“嗯,前些日子去瞧了慕容义母,我看她在清修,便未多打扰。”不知为何,他倒是觉得,父亲的去世,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解脱。他阿娘平日看着坚强,像是一点事儿也没有,但他知道,她一直自责,怨着自己。
“有空你便多去瞧瞧她,难得她还挺喜欢你的。”甄茴转而说起正事,“我给你些人手,你若寻到段随,你便告诉他,若他再胡闹,伤的是他姨母。”
“段阿兄,他好似喜欢姨母,就像是父亲喜欢娘亲一般的喜欢。”他轻声说道。
甄茴虽然惊讶,却也有几分了然,心中对段随忽然的反叛也有了清楚的解释,她按了按发涨的脑袋,恨恨地道:“他这是要害死阿笙啊!这最后两个月,他也不让她安生。”
子瞻惊得愣愣地看着她,“姨母不是要生产了吗?可是出了什么事?”
甄茴摸了摸他的头,叹了口气,“日后,你要好好待你阿妹,方不负陛下和你姨母待你的一片心。”
子瞻脸色发白,抓着她的衣服,带着些鼻音,像是十分焦急的模样,“阿娘,陛下……陛下曾问我,想不想接手他的江山。他是认真的,他……怕是想随姨母一起去。”
一片静默,而后是母子俩的叹息。
“孽缘……子瞻,阿娘能给你的忠告,便是切勿用情太深,伤人伤己,涂生孽障。”
“儿明白。”这句话,子瞻记得很清楚,也看得太明白,以致于作茧自缚。
感情之事,岂是随心所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