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儿女亲(1 / 1)
秋景小心翼翼地跟在苻笙身侧,几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默默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她听说,朝中因为主子的身份,没少向陛下进言,而陛下也一反先前容忍的态度,凡是任何提及主子不好的,他当场便命人斩杀,毫不留情,手段之狠辣,让整个鲜卑贵族敢怒不敢言。
坊间对主子的褒姒妲己的传言,更是屡禁不止,陛下身侧的禁卫军日夜巡于大街之上,长安之中早已人心惶惶。
她知道陛下近来似乎性情大变,从前虽冷,却没有像现在这般让人害怕。
那夜,她正服侍着主子用完药睡下,忽然听见侧殿传来声响。等她赶过去时,就听闻里面传来女子是声音,她知道,里面陛下正在沐浴。
她朝守在外边的内监使了个眼色,对方却是一脸的暧昧,她顿时大怒,却也不敢真闹出什么动静,若是主子知晓了,怕是真的会出大事。
只是,她却忽然没再听见任何声音。
片刻后,陛下冷厉还带着厌恶的声音传来,她站在门口往里看,就见陛下手上还拿着滴血的剑,地上躺着的女子,正是前些日子刚选进来的侍女,浑身是血早已没了气息。
她无法形容那一刻陛下的神情,他看着他们,仿佛他们都不该活在这个世上,那眼中的冰冷与杀意,令她颤抖。她想,若非内殿里传来公主的声音,或许连她,也已同那不安分的侍女一样了。
陛下离开前,只是扫了他们一眼,但是那眼中的寒意,没人敢忽视。
都给朕把嘴巴管严实了,若谁不长眼让皇后晓得这些肮脏事儿,朕便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她松了口气,等她回到内殿时,却听见里头传来陛下温柔的轻笑,以及主子难得一见的撒娇。先前的恐惧还未散去,然而见着里头如此静好的相处,她也不由笑了起来。
无论如何,陛下对主子,终归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苻笙还没到成璋殿,就早已有人前去通知慕容冲。她刚过石桥,他已经守在那儿,手上拿着件披风。
“刚入秋就包得这么厚实,冬天了可怎么办?”她看着他细细地帮他系着,笑着打趣道。
慕容冲牵着她的手,护着她往前走,不时皱眉看着她的肚子,“即使是桃花,也能在腊月催生,你若怕冷,将暖龙铺满整个北宫,又有甚不可的?”
她嬉笑着看他,“陛下真是好大的口气啊,您便不怕被人归之为是周幽王之流?”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眸光微微一闪,“有何好怕的?自古以来,有哪个朝代的灭亡,是真的因为女人?国灭,不过是其主无心,其臣不臣。”
他在她身侧,伴着她的节奏慢慢走着。她不禁想起当年懵懂之时,雪地之中,他那冰雪掷她,而后大步离去,她踩着湿透的鞋子,不顾姿仪小跑着跟在他后边。她笑着说起这事,他微微一怔,而后似是陷入深思。
“那时啊,我真是对你讨厌极了,每次看到你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底的模样,就恨得咬咬牙,就想着,总有一日,你会在我面前哭。如今想来,这可不是难为我自己,你若是在我面前掉眼泪了,那不还得我哄着。”他调侃地道。
“那后来邀我一同在这书房当陪读,可真是委屈陛下了!”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放开他的手,先往书房走去,还没走几步,便被他拉住。
慕容冲叹气:“你在我眼前,我尚且能想着,这女子可真是烦人。但是若看不到你,我便连想都没心思想。”
她这才开怀,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看她一副孩子的模样,他只觉得心中的一角痛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再无法掩饰眼中的痛色,撑不起脸色的笑意,只能将她拥入怀中,将脸埋在她的发中。
许久,他对她道:“阿笙,还记得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我答应你的事吗?”当初,他背弃了那个一直守着她,陪着她的约定,从此相错十载。
苻笙轻轻“嗯”了一声,“怎么了?”
“没事,没事……我们都记得。”
慕容冲放开他,领着她往书房走,“朕差点将子瞻给忘在里头了!”
子瞻却是若无其事地静坐于旁,听到声音,才起身朝两人行礼。
苻笙其实一直有些奇怪,慕容冲并不是喜欢孩子的人,便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多是因为她之故才偶尔会亲近亲近,她晓得这与他从前的遭遇有关,也未多加勉强。只是他同子瞻却是难得相处得好,两人像是师生,长辈与晚辈,但是交谈起来,却又更像是忘年交。
“陛下何不让段阿率兵?我听说,他在城外领着将士操练,日勤不辍,想来……”子瞻见慕容冲的脸色冷下来,大人般地叹了口气,便闭口不言。
慕容冲瞥了眼一旁软榻上看书的苻笙,见她也正看过来,开口道:“他在城外很是萧洒快活,你莫忧心。”
“他如今已是大人了,子瞻都已经能与陛下议政,他比子瞻大那么多,也该为陛下分忧了。”苻笙不紧不慢地说着。
对于段随,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或许,像现在这样,冷着他,才是最好的方法。
慕容冲听她这般说,似乎松了口气,眼中的冷意散去,语气也和缓了许多,还与子瞻开起了玩笑。
“再过个三五年,你便可以娶亲生子了。可惜我同你姨母的孩子与你的岁数差得大了些,不然,朕可就放心了。”
甄茴前些天进宫给苻笙诊脉,便说是位小公主。
也是因此,外边那些大臣们才又活了心思,纷纷松了口气。总不能千辛万苦地从苻坚手上夺过江山,又这般轻易地还回去,那论起来,可是他的亲外孙!
苻笙听到慕容冲这般荒谬的说法,忍不住嗔怒道:“真是越说越离谱了,那岂不是耽误了子瞻!”算起来,这可是足足差了十一年。
子瞻听他们说起自己的婚姻大事,毫无一点羞怯与不自在,极为认真地道:“婚嫁大事,还是讲究□□之好,两情相悦。男女之情虽然可贵,但姨母的孩子于子瞻而言更似血亲,我和阿娘待她,定是比待家妇要好些的。”
这话一出,慕容冲和苻笙都忍不住大笑。
“你还小,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所以才会这般说。你看我与你姨母,可觉得有人能插足于我们俩人之间?”他起身往苻笙那边去,拿过她手上的书,将手上的茶递给她。
苻笙自然地接过,却也羞于他这般直白的话,好在子瞻尚且不知□□。
“子瞻,我们自热相信你与你阿娘待她,会是极好极好的,甚至比待你的……妻子还要好些。只是,即使那般,她也是外人,是客,不是好与不好,而在于亲疏,她会明白很多事能同我们闹,但是不能在你们面前撒野,这便是里外亲疏。但是你的妻子不同,她不高兴了,可以与你吵,但是你们之间不会因此有隔阂,这便是夫妻。”她慢慢地和他说着,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
说起来,她也是个失败的母亲,对这个孩子,她更多的是因为他,他因为她甚至放弃了最重要的子嗣,她便想为他孕育与他血脉相连的孩子。但是他们俩都是冷情之人,更多的都是对彼此的重视。
阿甄便为此事不知叹过多少气,说这孩子投生在她肚子里,既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观她当时的神情,如今想来,恐怕她觉得,还是不幸更多一些。
慕容冲却似乎对自己先前的提议十分满意,“子瞻,朕先前问你的问题,你考虑得如何?你若成了驸马,朕将这江山传到你手上,更是名正言顺。”
苻笙一愣,他当初说他所做的一切,只为私欲,只为复仇,与□□登顶无任何干系,对这话,她从来只当做是他无奈劝慰她的话,却没想到,他现在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子瞻对他们夫妻之前的话是似懂非懂,然而对慕容冲此刻提及的问题,却是极其认真地拒绝,“陛下重托,子瞻能力浅薄,无以担负,况陛下与姨母尚且年轻,何需此时便担忧承嗣?”
“人有旦夕祸福,更需居安思危,你熟读论语,又怎会不知此道理,还是说,你不愿?”慕容冲掩去眼下汹涌的情绪,淡笑着道。
“子瞻还小,陛下不如再等几年。”苻笙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劝着。他这般着急,任是谁都会被吓着。
慕容冲拍了拍她的手,叹气,“是朕太心急了些!”他只是怕他等不起那么多年。
等到子瞻离开,他依旧不死心地抱着她问:“你觉得子瞻不好?还是怕他岁数太大,会亏待了我们女儿?他是朕最满意,最放心的人选了。”
“孩子还没出来,陛下就考虑这问题,可真是太早了些!”苻笙哭笑不得,“而且这些事,还得看他们自己的缘分!”而且,她也不赞同子瞻背上这么大的包袱,他的那些个臣民,可没一个老实的。
“朕与你的孩子,单单是她的容貌,便会为她增了许多缘分。”慕容冲轻描淡写说着。
苻笙对他的自信,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