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心意坚（1 / 1）
进宫之事，并未甄茴和孙娘子想的那般顺利，两人进了宫，却根本无法接近北宫一步。
就如王寻说的，杨定在北宫外又重新围了人肉墙，防的不知是慕容冲，还是苻坚。
孙娘子低声在甄茴耳侧道：“我观他们都不是普通的侍卫，似乎都是上过战场的，没次换值的时候，都特别注意，警惕心反而比平时更强。”
“这些应该都是杨定的亲信，只听他的明令。”甄茴心下也是惊讶杨定的安排，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这般重视阿笙，是想借她当饵来诱敌，还是真的像外边盛传的，驸马对公主一片痴情。可是，他明明知道，阿笙已经嫁给了慕容冲。
“那现在怎么办？”王寻给了他们手令，还让他曾经城廷尉的下属帮衬着，才让她们有了一定的行动能力。
甄茴看着北宫的方向，依旧茂树如阴，而宫外的守卫敏锐地朝她们方向看来，她按住准备离开他们视线范围的孙娘子，“别动，一动他们反而怀疑。”
片刻之后，身上的威压感才消失，甄茴才不动声色地让孙娘子往北看。
“那个林子？”她不解地问，却没发现什么不妥，这样的树林出现在宫中虽然有些怪，却也并没什么大不了。
“若是在林子里，能将整个长安宫的景致尽收眼底，也包括我们。”她细细解释着，这些都是曾经苻承告诉她的。
孙娘子脸色一变，不可置信地道：“怎么可能，那地势并不高，而且，若是有人出现在那儿，巡视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谁料到，甄茴却是摇头，“不，里面的地势比你想的都要高。只不过，当初在建时，十分巧妙地将地势和诸葛八卦结合着修建了小树林。即使置身于绝顶，外边也瞧不见你的身影。”
“那又如何？”
“现在我们只有两个办法，等阿笙发现我们，她主动出宫，然后再里外配合。或者，等慕容冲攻进长安，宫外的防备减弱，我们再动手。”她也知道这两个办法都是最笨的，但是这却是最安全稳妥的。
直到出了宫，两人都始终有些提不起劲。
孙娘子叹了口气，“陛下让每日给他传信回去禀报结果，如今这样，总觉得有负他所托。”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以陛下对阿笙的感情，为何只放心让她和甄茴两人前来，难道他真的这般信任她们？
“他并不是想让我们将阿笙救出来，而是想随时知道她的消息。恐怕他是不信任下边那些人，怕他们再对阿笙的消息有什么隐瞒。”甄茴直截了当地说，她明白他的用意，却也想就这么放弃。
战事一向拖得长久，谁知道这期间，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慕容冲显然也是担心这一点，当听见尚书令高盖报以粮草不足，推迟攻势时，他直接挑剑刺向高盖，冷声再问：“卿不妨再好好算一算，足还是不足？月末出兵，行还是不行？”
鲜血已经渗着剑锋慢慢晕开，染了官靴，高盖刷地跪地磕头，颤颤着道：“足足，若有不足，下官愿倾家捐资于国库。”
“众卿呢？”慕容冲厉眼扫过其他变了脸色的人，慢慢问着。
段随立刻附和，高声道：“高大人忠义，臣自当紧随其后，段府尽数家财，今日便可入库。”随即，他又故意坏笑着看着跪在一旁不敢多说话的宿勤崇，“想必丞相要怪下官抢了大人向陛下尽忠的机会了，实在是方才一时没忍住，大人莫怪！”
宿勤崇哪里还敢再说什么，铁着张脸，还得扯着笑表示自己原就有如此打算，只是没来得及说。
“哦？看来诸卿都是愁朕之所愁，忧朕之所忧，都是良臣！既如此，段随，这事便交由你，三日之内，真要看到军需充足，马匹充沛。”慕容冲将剑随手一扔，拂袖离开大殿。
段随朝其他人拱拱手，“众大人莫心急，下官会按品阶一一到访，如今还是先去尚书令府上做客，高大人，一同走？”他看着捂着伤口，惨白着脸的高盖做了个请的手势。
慕容冲回到宣政殿，就看到子瞻趴在案牍上，认认真真地绘图。
他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不由笑了起来，“倒是画得比你姨母还要精细准确，她若瞧见了，怕是要羞得不愿出门了！”
直到完成了已经上手的线条，子瞻才放下笔，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姨母比起许多闺阁娘子，都已强上许多。您就莫拿我的标准来要求她吧！”
听到这话，就是多日阴霾不曾真心开怀过的慕容冲也笑了起来，小小年纪，却是一副老学究的模样，明明是夸人的话，偏偏又说成这模样。
“你才几岁，就知道许多闺阁娘子了？你姨母也不用同她们比，而且，若是她真心埋头在此事上，她的要求可还要再高一些！”他坐了下来，拿起他重新绘制的舆图，赞赏地点点头，“有当一日，我让你游遍长安宫的一隅一角，到时再将这空缺给填上。”
卯兔拿着孙娘子的信匆匆赶来。
慕容冲看完后，深思许久，蓦然开口：“我欲往长安去，宫内事宜暂时交由你处理。”
“陛下，千金之躯，不坐危堂！”卯兔皱眉，极力劝解，“长安城如今攻防警戒，贸然前往实属不利，此乃开战之际，您若不在，一切布局皆无人统领。”
此时，他心中对夫人，又再一次另眼相看了，能让陛下屡屡破例，不顾自身安危的，也唯有她了。
“战场之事风云变化，策略随之而变，至于战前部署，朕已与段随商榷，只缺粮草，而近日，此难题也已经解决。”
朝堂之事，也是卯兔所忧心的，却不敢直言，陛下行事越加强硬，众臣怕都已心生不满，战胜便罢，若是输了，怕是难以善了。
他闷了许久，最后扯出最无力的借口，“陛下如今伤未痊愈，不妨让臣代陛下走这一趟。毕竟……”他说的是上次所受的箭伤，却也知陛下更不会将这当做一回事。
慕容冲伸手打断他，“你的意思我明白，七日之后，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宫。”
七日之后，便是他们择定的出征日子。
他的手指在舆图空缺的地方，抬头道：“我只是不相信任何人了。”她在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被他的人背叛抓走，他又哪里还敢相信他们。
当甄茴看到几乎隐于黑暗中的慕容冲时，好一会儿不知该做何反应，她神色复杂地将他引进屋。
孙娘子更是惊得差得摔了杯子，跪地行礼，之后便立刻直言，劝他离开。
“你以为我来之前，卯兔没劝？你的嘴皮子连他的一半都抵不上！行了，闭嘴！将宫内的情形与我细说一次。”慕容冲有些不耐烦地道。
甄茴自见到他后一直没说话，她看着孙娘子心急担心的模样，忽而出声：“你是不该来。”
“不，我是最应该来的。更何况，只有我知道，怎么进出北宫。”
听到这话，甄茴才想起，当初，她们便是在北宫救了莫名出现在北宫的慕容冲。只是，想起他当初奄奄一息狼狈的模样，要进去，怕是没那么简单。
她犹豫地道：“你可知，一旦被发现，你只有死路一条。”
“陛下，属下和甄茴姑姑已经有了救阿笙的方法，只要等到您兵临城下，我们便……”孙娘子一听，顿时坐不住了，恨不得直接将陛下打包扔回阿房。
慕容冲蹙眉，“等不及了，前日，姚苌叛逃，一旦苻坚知道阿笙嫁了我，她尚且不知会如何！”
甄茴原本还有些犹豫，听他说到姚苌之事，立刻咬牙拿出手令交给他，“你小心，否则，阿笙怕是宁愿自己承受这些的。”
屋内有一瞬的安静。
“多谢姑姑。”慕容冲接过手令，开口道谢。
这是他第二次向她道谢，前一次，她怀疑，不信任。但是这一次，他却用行动让她无话可说。
十年前，他不过是个俘虏，为了离开长安算尽心机，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为了当年不曾在意的人孤闯长安。
慕容冲入宫后，首先去的便是慕容惠曾经住的万象殿。
自从慕容暐意图刺杀苻坚失利后，慕容惠便被冷落，软禁于殿内，久了之后，忽然变得疯疯癫癫，成日喊着要找陛下。而等到她终于安静下来时，她被发现吊死在了自己的寝宫中，是自杀还是被杀，苻坚问也没问，只是让人随意裹着葬了。
慕容冲看着这座曾经华丽辉煌的宫殿变成如今废弃的冷宫，露出一丝冷嘲，随即趁着夜色，快步来到殿后的险池。
春寒料峭，更别论是池水。
他却眉头都没皱一下，便跳入水中。
月色透在水底，尚能清楚地看见水流的方向，湍急迅猛，他很快便被卷入其中。
而险池表面的波澜，却开始渐渐消失，仿佛将一切都吞噬了去。
北宫中，苻笙忽然惊醒，急促地喘着气，一侧头，她就看到浑身湿透，脸色苍白的慕容冲。
她有些恍惚，直接扑过去抱住他，直到感受到冰凉，她才发觉，这不是梦。
慕容冲在水里泡了一个多时辰，身子早就冻得麻木，见她猛地扑过来，便是想挡也挡不了，只能无奈地用下巴蹭蹭她的头顶。
“我在，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