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随风动(1 / 1)
四月的华泽,从未平静过。
前燕景昭帝的第七子慕容泓自大败了大秦的将军强永后,便气势大盛,自称使持节,济北王,雍州牧,身上更是加封了多个头衔,并即将迎战苻坚的后续征讨。
而这些,段府上下都没有提,而苻笙,也从不过问。
段随却是蠢蠢欲动,但若问他倾向于哪一方,他却是不知道的,对此也很是困惑,日日唉声叹气的。
直到有一日,他看到那小郎,顿时眼睛一亮,“子瞻,阿兄考你一个问题,倘若有一日,你父亲同你娘亲站在了对立的位置,你会帮谁?”
问完后,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小郎,才觉得自己这些时日真是疯了。
小郎自称子瞻,苻笙等人也未计较其中的真假,平日便以子瞻相称。
子瞻皱眉思索半晌,“为人子者,无论如何选择皆是错。那便帮理不帮亲?从正邪之间抉择?”
“那若两者皆各有对错呢?”段随又问。
“那便从己心。”
听到这话,段随不得不好好打量他一番,眼中尽是佩服之色,嘴上却还是装腔作势地道:“小小年纪哪里懂的这么多,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的,好像你做过一般。”
子瞻瞟了他一眼,露出鄙视的神情,“我年纪虽小,你又怎么知道我未曾抉择过?”
“哦?那你是如何选的?”他不由好奇,漫不经心地问。
小郎自小早熟,却毕竟年岁还小,许多话从未和人提及,也无人可以提及,此时碰上段随这么个将他视作大人的,他也不免开口。
“我是男儿,所以我会选弱小的一方。”
“便是你之前提及的长辈?”他一拍额头,“差点忘了,姨母让我问你,你与你家家仆都住进了府中,那你长辈要如何寻你?”
子瞻摇头,“她自是能知道的。”
慕容冲见完慕容泓,身边的大将各个脸色十分难看,唯有他,依旧丝毫未显。
“七公子也太狂妄了,说是封您为中山王,这岂是封赏,明明是侮辱!想当初您刚出生,陛下便亲自为您加冕,之后才有了他的济北王!即便是如今,也何须他一个庶子……”子鼠恨恨地道,若不是当时被兄弟强拉住,又慑于主子的威严,他真恨不得直接将那狂徒给废了!
“这不过是小事!你等着便是!”他转而问起甄茴,“那边怎么样了?”
辰龙缩了缩脖子,诺诺地不敢回话。
慕容冲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又怎么了?不会这样了,你还觉得看不牢吧?”
“主子,人倒是好好的,只是她自从进了城后,便日日规矩得不行。”主子想从那女人身上找线索,可那女的哪里是好相与的。
从故意放她离开到现在,已经近七天了,换了两个县,却日日只是闲逛和看诊,从未见她有什么可疑的举动,仿佛真的只是普通的游医。
“她如今身在何处?”慕容冲心中想着她一贯的行事风格,再想起长安城中,王寻的消息,断然道:“继续跟着,绝不可放松警惕,她越是这般,便越说明她心中有鬼。”甄茴,把王家都玩了一圈,还能掌控这么大一个网,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派人盯她。而他赌的,不过是她到底能不能忍住,不去证实一番。
辰龙马上回禀,“据下边传来的消息,她似乎在准备离开此地。丑牛那边还在继续,目前还没任何发现。”
丑牛负责的就是一个先一个县的翻查,这大海捞针的几率,还是得靠运气。
直到进了大帐,其他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卯兔。
卯兔坐在慕容冲对面,帮着倒了杯茶,然后细细地开始说起打听到的关于华坛县的人和事。
“……此地虽说地方不大,却因为地理上占据着绝佳优势,八方通衢,四海汇散,所以这儿的富商手中握着的财物,比之长安,也是一点不差的。这也是他们不反对各族人士驻留的原因,他们需要买卖交易。而他们,对于上面坐的是谁,从来都不在乎,他们要的只是回报!”
“既然这县中商贾往来密切,也必定各成势力,那依你说,最值得扶持的,又是哪家?”他想要的,无非是财力之上的支持,还必须是长久性的,打战,最怕的就是后需跟不上前进的步伐。
卯兔理了理思绪,想起这县中传得如火如荼的民谣,便开口道:“前些日子在酒肆中,曾听得这几句话,只博公子一哂。”
“你说。”慕容冲低头喝茶,随口应道。
“中穆郎,求娇娘,东小段,不思量,西蔡娘,乐闺房,南北皆是穷与滥。”
慕容冲听完,执笔在竹纸上写下六个字,才继续问,“你既已说到此处,想必已经将这前边三人查了个透彻了,不妨一起说说。再算算这三家,哪家可解我们如今之急!”
卯兔指了指竹纸上的“中穆”二字,道:“此人姓穆名原,财力于三人之中最上,能力不小,却野心不足。”说到这儿,他似乎有些无奈儿地摇头,“而这话中之所以说他求娇娘,倒并非与我一开始想的那般是个花中急色,反而是痴情一片。”他说着,偷偷看了眼自己主子。
“没野心倒不怕,只要他有所求便可。”慕容冲又指了指段。“这个又如何?”
“称他为小段,是因为他确实年纪尚小,不过十四,家中父母双亡,却留了大笔钱财与他,他的生父,也是大燕之人。府中长辈只有一位病弱独居的姨母,也正是穆原所求之人,段家却似乎不打算应下这门婚事。”
他喝了口水,润了润唇,只觉得后边要说的风月事远比算账还复杂。
“坊间传闻,这段小郎的姨母曾由家中长辈做主订过一门亲,来华坛县探姐姐的亲时,与彼时还未成亲的穆原相互钟情,互表心意,只可惜,最后一个退了亲,另一个却还是娶了新妇。”
慕容冲舒朗一笑,“如此说来,倒是痴情女与负心汉了,看来如今这穆郎君是后悔了。”
卯兔点头,“先前那些是非真假暂且不论,至少属下曾亲眼目睹这穆郎君被段府上的人拒之门外。可见,所传非虚。而那蔡娘子,虽是寡妇,挣钱却是把好手,只是好慕色,最大的兴趣便是搜集俊美的小郎君。”说到这儿,他可没敢往主子那儿看,否则他这双眼珠子,估计都可以拿去喂狗了。
“另外,这蔡娘子与那段小郎的姨母是闺中密友,两家交情匪浅。”
他将打听出的情报尽数上禀后,就安静地等着吩咐。
“真是有趣!”穆家最强,却有愧于段家,段家与蔡家稍弱,却同气连枝,好个三方鼎立!
慕容冲在穆上边画了个圈,“你明日先去穆府,有所求,就不怕不得用!却也点到即止便可,即使他不应也没关系!至于开刀的,不妨就拿他最在意的段家,也不怕他不亲自找上门来!”最后,他在“段”字上面划了个横杠。
卯兔笑着点头,“属下明白。只这蔡娘子不好生利用一方,似乎有些可惜了!”那女郎,也是好姿色。
“随你!”慕容冲起身,只是警告道:“女子情痴,用得好,事倍功半,用不好,一时不慎,便是……”
便是什么,卯兔没有听清,只隐约听见“同我”二字,却又觉得不像,也不敢多问,躬身离开。
没几日,段府中便起了波澜,先是有个七尺高的汉子在段家酒楼吃饭时忽然口吐白沫而死,官府查了之后,给出的结果是食物相克,顿时闹得人心惶惶,后来相继又出了几起闹肚子之事,才真正引起了主人家的注意。
段府上,段随大发雷霆,将穆府新递上来的拜帖一把扔到地上,“他还敢上门?”
苻笙蹙眉,又让管事的将酒楼中的事说了一遍。
管事的不敢隐瞒,事无巨细地从那大汉的身份说起,那大汉只是个过路采买香料的商贩,途径华坛县便留了一宿,就连他住的也是段家的客栈,之后便上酒楼,点了一大桌山珍海味,都是他们惯常给客人做的,不敢有一点儿的差错。之后那些说闹肚子,更是乱说一套,甚至许多只是趁着他们此时声誉受损讹钱罢了。
“他住的是哪一家客栈?”苻笙询问。
“云湖客栈的中房。”管事的立马便应了出来。
“带着贵重的香料,住的却是便宜的客栈,点的却是山珍海味!这华坛县中商贩不少,最看重的都是随身的货物,唯恐被人偷抢了去,只要是身上还有些钱的,都会选安全的住所,更不会在临走前还久留一处,只为了吃些好的。”她慢慢说着,点出其中疑点。
段随一拍桌子,“所以我才道是那姓穆的搞鬼!姨母方才所言我先前也想过,甚至也查过那大汉的身份,他从前的货主,正是穆家一个管事的。”定是那穆原几次求娶不成,便恼羞成怒了。
苻笙支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