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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终章 雪落无踪寄归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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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覆大地,黄沙沉寂。

延州无事。

众人的心总算是落下来了,余下善后之事自不需要白展二人操心。丁兆蕙本想缠着师兄问一问他们出了西夏都城是如何与野利皇后的追兵遇上,又是如何周旋的,但回头见父亲含笑时面容苍白,满腔孝心,便顾不上这些琐事了。

日后再叙便是,反正师兄总是他的,难道还要急在这一时一刻的功夫?

还是爹爹的伤势更要紧些。

丁木梁倒是再问问那道人的事情,只是展昭脸色虽然为难却很坚决,显然困于承诺,不便透露,丁木梁心中信他,也就多体谅了几分。

城外风雪朔然凛冽,这才多大会儿功夫,沙地上已经是一层深而厚的白雪。

果然是北地景色。

骆驼温顺地站在一旁,驼铃寂静,风雪吹过,依然会发出低沉温柔的声响来,那道人盘腿静静地坐在沙丘的一块石头上,眺望着远方,像是在等谁。

风雪中那沉默的剪影像是一株该生在江南的芝兰玉树,不该是北地黄沙白雪中的一袭素旧道袍。

“扶风大师。”

道人侧过头,雪意掀开了他的风帽,露出一张与那莹润白皙的双手完全不相符合的沧桑面容来。

那真的是一张即使有了风霜也依然很好看的面庞。

展昭看着他横在膝盖上的包袱,有些好奇地注视着扶风:“你在等人?”

“是啊,她很快就会来了。”扶风静静地微笑。

白玉堂也有几分好奇心。

路上一番交谈,他也只透露出自己原是本朝□□幼子赵德芳,在皇家族谱中早已是个死人了……展昭倒是知道,□□幼子死后曾被封为岐王,然而此刻赵德芳一身道袍,化名扶风,出现在西北黄沙白雪之中,面容沧桑,眉目悠然,说在等人。

此刻他又是那个独坐喧闹酒肆中却安静如幽兰的道人,全不见与白展二人在兴庆府相逢时的深沉练达。那时候他是赵德芳,是赵宋王朝□□之子,他与天下共姓氏,这江山有他的责任,当需要他的时候,赵德芳义不容辞。

“你等的是谁?”

白玉堂和展昭顺着赵德芳的视线朝远处眺望——眼前除了茫茫的白雪,没有什么人影踪迹,赵德芳要等的那个人,也许还在远方吧。

“是现在这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那个人。”赵德芳轻轻地笑,声音柔润。

白玉堂与展昭对视一眼,有些看不透赵德芳。

“那日我和小师弟在小镇看到你,大师,你是特意为了延州之围赶来的么?”展昭不禁问道,“这次前往西夏,你也是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局势?”

白玉堂性子素来挥洒,见赵德芳也是坦荡之人,便问得直接:“你既已隐姓埋名,此番前来延州边关,是因为放不下江山么?”

本朝传位秘辛流传甚广,□□一脉与太宗一脉恩怨是非虚虚实实,离奇之极,真相如何谁也不知。天家之事,不容世人妄议,谁做了江山之主,百姓也不在意,只要能让他们安守太平,谁做皇帝都可以。

若如流言所传,赵德芳既是□□幼子,又在史书中离奇病逝,不知可有甚隐衷?

“是。”赵德芳坦然一笑,他风帽飘动,露出覆了风霜的眉目。

纵然年华已逝,那轮廓依旧清朗如昔。

“这太平江山是我爹爹与赵相亲手所建,绝不容负。无论那丹墀龙椅上坐着的是谁,唯有天下不可负辜负。”

他爹爹一辈子只对得起天下万民,余生所憾所负有二,所负者,终究对不起那个陪他风雪并肩、计定江山的故人;所憾者,幽燕故土,终生不能带着昔日的知己重返家乡。

“赵相?你是指……”白玉堂疑惑地问出来。

展昭反应甚快,直接替赵德芳答了:“韩王赵普,□□旧臣。”

白玉堂不由恍然大悟。

他虽对庙堂之事不感兴趣,然韩王赵普乃赵宋王庭旧勋肱骨,是为本朝奠基之臣,宋人但知赵匡胤之名,岂有不闻赵普之理?

滁州初遇,旷世君臣际会,似龙虎相会;计定天下,从此君臣相得,明君有贤相辅佐,安邦定国,如此方有了后世赵宋之繁华。

□□雪夜访普的美谈在说书人的话本里经久流传,在瓦肆勾栏间唱成传奇。

世人由来只爱听英雄相会的戎马故事,爱听明君贤相赋予的太平文章,茶肆里叫上一壶清茶,几碟点心果子,伴着那檀板惊堂,便可消磨浮生半日偷闲。故事说完清风拂两袖,堂上说书人挣得一句“好”,如是各自欢喜。至于那不堪的后事,零落的知己,尚不及春深似海的美景供人勾赏消磨。

谁会想知道故事里的人等到繁华落尽的心绪……

独相十年,宠渥尤甚的相公,终究也逃不过鸟尽弓藏的命运——□□以均劳逸之名罢相,他虽依旧给了赵普百姓眼中的尊荣,然而帝心冷酷,在满朝大臣纷纷攻讦赵普的阴私忌刻时,就显露无疑了。

也许正是因为赵普实在太聪明了,故而他一字未曾为自己辩解,便躬身叩拜,默然领了同平章事的虚衔,离开了这座他亲手建造的都城,回到西京洛阳,仿佛心中了无怨言。

怨或不怨,皆不过是帝王将相的遗事,起落浮沉都是寻常,不足为奇。

赵德芳黯然喟叹:“我爹爹与赵相,披肝沥胆共创赵宋天下,如此方有世人太平浮生。赵相与我爹爹一生心系者唯此江山,他二人聚也为天下,散也为天下……生前聚散无常,死后同归北邙,如今只剩下这江山依旧,若再负尽,叫后人情何以堪?”

他幽幽感怀之间,似有无限沉重往事面貌若隐若现,没来由引得人唏嘘。

因范仲淹时常提起那位开国宰相,展昭对赵普此人有所耳闻。

韩王赵普半生翻覆云雨,为赵宋王庭披荆斩棘,对□□更是恩义忠信不疑。其人胸中有岸谷,在沙场则运筹帷幄,居庙堂则韬略无双,说是半个赵宋王庭皆是他成就的也不为过。韩王和□□早年相识,感情甚笃,为□□之臂膀心腹,颇有同宗之谊,后登高位,亦深得□□宠信。只可惜后来韩王为□□所疑,无一字辩解,遂罢贬洛阳,三年后□□幸西京时,曾与韩王相会于宅邸,君臣所言却未载于史书。

当日范仲淹曾对展昭慨叹:“韩王虽有亏,然瑕不掩瑜,功勋卓越。那一对君臣雪夜访普成就一段千古佳话,一个太平盛世,只可惜君臣情谊有始无终……当日□□与韩王相会,不知他二人可曾冰释前嫌,互证肝胆?”

□□回京不久后便归天,那一段深沉往事自然随之隐匿了去。

展昭听赵德芳言语之间对赵普十分敬重,眉间神态隐有伤心之色,一时动了温软心肠,便陪着他多叙了一句,大有劝慰之意。

“□□与韩王君臣相得,实乃乱世之幸,治世之征。”展昭对赵德芳说道,“扶风大师心怀天下安危,令人感佩。”

赵德芳听闻此语,先是怔忡片刻,继而苦笑:“君臣相得?是啊,他们君臣相得,创下千秋功业,于社稷有功,只可惜……有始无终。”

这“有始无终”四字起承转合,暗含多少前人隐衷,莫可细究。

历史瀚海如烟,古来多少明君贤相皆是如此,非惟□□与韩王二人,世人所知,尽是如此。

明君,贤相,他们原与旁的君臣无甚区别。

这便是天下人所念所记。

遥想当日与白展二人寥寥数语相谈,赵德芳眼神不由一黯……过去的事情已然过去,逝者如斯,不堪回首,只有他们两个痴儿还心心念念不忘,记得那两人曾经是如何默契情好,宛如眼前这对少年知己,两心如一,长与君同。

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流年毕竟不可追,罢了一叹。

赵德芳心神恍惚起来……

反正无事,好歹相识一场,此番将别,权当相送。白展二人心中也好奇,就陪着赵德芳等人,三个人俱静默无话。

也不知等了多久,风雪中传来沉闷动听的铃声,被风雪阻隔,不甚清晰,但以白玉堂和展昭的耳力,还是能听得出来这是铃铛的声音。

“她来了。”

赵德芳欣然一笑。

三人同时循着声音的踪迹望去,朔风卷着白雪飘洒狂舞,一袭红衣在风雪中渐渐清晰。女子樱白襦裙和红锦披风在风中飘扬翻卷,丝发飞散,手脚腕间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红尘白雪,白雪红衫。

风怜目的眉眼自风雪深处清晰透出,越来越近。

展昭有些惊讶,但心中又有几分理所应当的坦然。他想到两人手中那极为相似的陶碗,没来由觉得应该是一对吧。

白玉堂略挑了眉,手指戳了戳展昭的胳膊:“原来是这位风姑娘。”

赵德芳微微伸长了脖颈,他的风帽飞扬,他的眉目温柔,他只注视着风怜目盈盈的身影,眼眸中满是怜爱。

风怜目终于穿透重重的风雪,来到了赵德芳的面前。

他二人静静地对视,仿佛一旁的展昭和白玉堂只是一团风雪,没有气息没有存在的形状,天地静默,只有他们自己。

风怜目突然就笑了。

那笑容艳丽纯真,像洛阳白马寺中盛开时最美的牡丹,纵然他日将要凋零,亦有无限雍容之风情。

赵德芳解开自己的披风,抖开铺到了腿边的沙地上,风怜目坐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枕伏在他的膝上,呢喃一声。

“德芳哥哥。”

“愿儿。”

她的青丝披散,像冰凉柔顺的绸缎铺在赵德芳的腿上,也铺在了他灰色的披风上,纯黑的发丝与火红的纱衣层叠迤逦,繁花向晚般,美丽而哀愁。

“我很想你。”

“我又去了很多地方,我看到了滁州的月亮和洛阳的牡丹,跟你爹爹说的一样美。”

“你去看我爹爹了么?”

“嗯。”

“也去永陵看你爹爹了么?”

“去了。”

风怜目仰起脸,眼神纯真而依恋:“爹爹不在了,娘亲不在了,后来承煦哥哥和姐姐们也都不在了,我现在只有你了,德芳哥哥……”

赵德芳爱怜地注视着她,像父亲一样轻轻抚摸她的发顶,柔声道:“我会陪你到最后。”

“好。”

风怜目乖顺地阖目,寻到了赵德芳的手,轻轻握住贴到了脸颊边磨蹭。

生如逆旅,暮色中满目风雪。只剩下这一点点暖意,如何不叫人贪恋?耳畔依稀回响起爹爹的琴声,铿然悠扬,指尖捻抹着淡淡的幽思。

这天下有雪的江山呵……

这是□□一生的骄傲,万古流芳的功业,更是她爹爹毕生的心血,断不容人轻慢践踏。风怜目低声问他:“延州之围解了?”

赵德芳轻轻应了一声“嗯”,手臂拥着风怜目清瘦的背脊,静静地护着她。

他二人低语闲话,分明早垂垂老矣,却昵昵如小儿女,静默依偎良久之后,才终于望向站在一旁的白展二人。

风怜目微微侧头,注视着展昭的面容,露出一个极淡的笑意来。

“你们果然很好,有如此儿郎,是赵宋之幸。”

展昭和白玉堂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既已知赵德芳的身世,此刻再听着二人喃喃低语,便隐约也猜到了风怜目的身世。

既然扶风是化名,那风怜目想必也不是真名了。

“风姑娘……”

展昭迟疑着开口,不知道有没有必要问出这个问题——他们不过是江湖路上萍水相逢,为着一个目的去做了同样的一件事情。

人生之交汇,仅此而已。

他不知道因好奇而去窥探旁人的人生是否是君子所为。

白玉堂却不是那等会有许多思虑的人。他生性洒脱,不拘俗礼,自然任性快意,要有话就讲。

眼前这对故人如有万般故事,温一壶酒似可相伴余生,彼此慰藉,眉目沧桑却行止纯真,日暮途远,可相伴牵衣归家。

白玉堂喜欢他们的至情至性。

“他是□□之子,风姑娘可是与韩王有渊源?”白玉堂问得直接。

风怜目微微一笑:“我叫赵志愿。”

赵德芳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愿儿是韩王幼女。”

赵志愿回首凝视着他,神态依恋。此刻她回到赵德芳的身旁,眉目纯真冷淡,依然倦色微悒,那缥缈的美丽与忧郁有了一种温暖的苍老,韶光衰尽却不觉哀怨,只有繁花向晚的余温,像夕阳余晖覆在眼睫上,就此死去也可以无憾。

白展二人莫名不忍打扰他们,只静静地站着,无声地旁观这场相聚,亦或是重逢?

赵志愿慢慢坐直了身子,赵德芳顺手将她扶起,极自然地给赵志愿系上了红色的披风。赵志愿冲他静静地一笑,而后从腰间取出一个酒囊,递给了展昭。

“那日说过,若再相见,我便请你喝酒。”

展昭接过酒囊,说道:“多谢风……赵姑娘。”

一旁的赵德芳笑了笑,转身从包袱出取出了那只陶碗,平平地举着。漫天风雪仓皇,那陶碗黑青如当年故人折断的长戟颜色,冷硬而肃穆。

展昭会意,拧开了酒囊,倒了一碗酒。

赵志愿接过陶碗,怔怔地注视着碗壁上的画面,食指轻轻摩挲着碗口,神态万分怅然。

赵德芳见她如此,知她想起了什么,手握住她清瘦的肩膀,低声说道:“当年赵相被罢归洛阳之后,爹爹有一日唤了匠人入宫,开始亲手做这些陶碗,每一个碗上都刻着他与赵相曾经的点滴往事。”

赵志愿问他:“官家可是后悔了么?娘亲说,当年官家罢贬爹爹,何其冷酷无情,连姑母和姑父都受到了牵连,后来姑父战死邕州,姑母抑郁殉夫,爹爹伤心了好长时间。娘还说,连我大哥英年早亡之事也与官家当年强令大哥与嫂嫂分开脱不了关系……”

她说到此处,渐渐沉默。

往事未免太过沉重,君臣但生嫌隙,赵家亲眷故旧便无不受到牵连,落个哀哀下场。她爹爹为此伤心数载,至死不能释怀,难怪娘亲那般怨恨□□……

赵德芳叹气:“我不知道,爹爹的想法,除了赵相,旁人从来都不能懂。也许吧,又或许不是?爹爹去后,太宗便命人将这些东西都放入永陵中了。我因念着你哥哥承煦,想终有一日要去见他,便偷偷留下一个藏起。”

他犹记得躲在殿后偷偷望着——

他的叔叔,现在已是太宗皇帝的赵光义面对一箱子的陶碗,一只一只拿起来细细摩挲过,最终怅惘一叹:“把这些……都拿去陪皇兄吧。”

赵德芳清楚地在太宗眼中看到了浓郁的无力和悲哀。

他爹爹、叔叔与愿儿的爹爹,三个人纠缠了大半生,孰是孰非早已说不清了,谁负了谁又有何意义?

终究一起做了北邙山下土,九泉之下,可能相见?

志愿沉默地望着那陶碗。

她爹爹很喜欢这个,精致的,偏又带着战场般的肃穆气息,无端叫人觉得庄重,汴梁故地和洛阳宅邸不知有多少。听哥哥承煦说,当年□□与她爹爹尚未决裂之时,也常幸她家,时常与爹爹一同把玩此物,炙肉共饮。哪里像一对君臣,倒似是一对寻常的兄弟知己。

她爹爹珍视喜爱的东西,原来那个人至死也记得。

……何必当初?

白展二人不知他们父辈有何纠葛,只是见赵志愿十分怅惘,不想打扰她,只等她回过神来。雪花冰凉,遮了眼睫,赵志愿阖目稍待,很快收敛其所有心绪,只举碗对展昭说道:“敬你们愿守太平,后会无期。”

说罢一饮而尽。

展昭知她要分别,便也就着酒囊喝了一口,还是太白酒,醇厚浓烈的香气中人欲醉。展昭哂笑,转头就把酒囊递给了白玉堂。

“玉堂。”

白玉堂笑吟吟接过,又挑起剑眉,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望着赵志愿。

“饮酒不醉为英豪。”赵志愿也是一哂:“喝。”

赵德芳笑了:“愿儿喝酒的脾气,不似赵相,倒像是我爹爹。”

赵志愿侧头,笑意纯真:“便是学的你爹爹,我见过我爹爹每次念起昔日官家,也这样喝酒。一整碗的烈酒,一口饮尽,面色不改。爹爹醉了从不说话,只是更加沉默。”

她知道爹爹是怀念□□的,那是他命中注定的明君。她不懂,学不来那样的怀念,只学的来这样的饮酒之法。

赵德芳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喜欢这么喝,你就这么喝。”

赵德芳与赵志愿年华已老,然而当彼此凝视的时候,仿佛还是稚气儿女,目光纯真,神态亲昵,眼底宠溺恰似春深,叫人好生羡慕。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白玉堂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展昭,那人眉目朗朗,注视着他的时候亦是满目笑意,温和而纵容,有不容错辨的眷眷之意。

那目光如酒,比太白之烈之醇,亦是不遑多让。

“五爷喝酒,气势从不输人。”白玉堂畅快一笑,一口美酒入喉,滑入胸腔,烈酒清美,恰衬得起此刻漫天风雪。

白玉堂与展昭相视而笑,心中泛起淡淡甜意。

何须羡慕旁人,君心如皎月。

赵德芳与赵志愿来历之事,展昭终究还是不曾告诉丁木梁。

此刻延州之困已解,些许细枝末节,不问也罢。那二人来去如风,眼底都是看不破的往事,陌路人何必相扰?

无非皆是为一地太平,仅此而已。

西北既已暂安,展昭与白玉堂等人便该归家而去了。

“小师弟,我须回京见我老师。”展昭按上丁兆蕙的肩膀,问他,“你作何打算?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随我一起回去?”

丁兆蕙犹豫片刻,望了望自己的父亲:“爹爹,孩儿不想这么快回去……”

丁木梁喟叹一声:“傻孩子……兆蕙,西北已无事,你随你师兄一起离开吧。想你离家多年,在相国寺习武,此番出来游历,还不曾回家看过你娘和大哥妹妹吧?”

丁兆蕙摇头:“我与大哥常有书信往来,娘和妹妹一切安好,大哥打理家事很是妥当,我回去也帮不了大哥什么。”

“你娘生辰将至,我有东西命你带回去。”丁木梁脸上露出温和笑意,“回去吧,别告诉你娘我受伤的事情。这些年累她担心已经很是不该,不要增添她的忧虑烦恼。稍候我手书一封,你捎回去给你娘。”

丁兆蕙撇撇嘴:“可是爹爹伤势未愈,需要照顾。”

丁木梁一笑:“爹爹不乏人照顾,你安心就是。”

“可是爹爹……”

他父子二人絮絮低语,一派温馨。白玉堂听得不大耐烦,他就是看不上丁兆蕙这女娃般的娇憨情态。

白玉堂懒洋洋地笑:“丁兆蕙,父亲有命,你敢不从?让你回去你便回去,再说了你家老夫人寿辰呢,你若耽误了,丁兆兰定不饶你。”

他生性洒落,与丁家又是故旧,在丁家人面前说话便不拘束。只是此番经历延州一事,对丁木梁这位伯父更多了几分敬意,在他面前便稳重些。

“丁伯父,你父子有家事交待,我们就不打扰了。”白玉堂冲丁木梁一拱手,“我们明日启程,离开西北,待明早再来寻兆蕙。”

“甚好。”

“师叔,那我们先告退了。”

说罢白玉堂拉了展昭的手,转身离帐。

帐外雪深三寸,一脚踩下便去发出脆硬的响声来。风雪未停,迎面而来让展昭下意识闭了闭眼。到底是江南人出身,不惯如此凛冽的风雪。

展昭什么动静也没露出来,白玉堂却仿佛心有灵犀,侧过头看他:“呆猫,是不是被雪吹了眼睛?”

他看见展昭眨了眨眼,纤长眼睫颤动,如对风雪不堪其扰,莫名可爱。

“还好,没事。”展昭睁开眼,冲他一笑:“一时迷了眼睛而已。”他望着辽阔沙地的漫天雪花,忽然说道:“我记得以前听老师说过,西北风光大好,山如刀川如戟。”

白玉堂含笑注视着他:“想你老师啦?”

展昭侧头答他:“那是自然。”他想了想,又悠悠一笑,“说起来,此次我只回京见了老师,还没回吴县见我师母和纯祐哥哥呢。”

“嗯?”白玉堂问他,“是范夫人么?”

展昭与他并肩而走,靴子踩在柔软厚实的雪地里发出冰凉凉的声音来,深雪很快覆盖,脚印便深深浅浅,很是有趣。

“对,此间事了,我得回吴县一趟。”

白玉堂道:“那你接下来是直接回京还是转到回吴县?”

展昭道:“总要先回京向老师报个平安,不知老师是否还在京中?我与你来西北,老师嘴上不说,心中定是担心我。他为庙堂之事已百般操心,怎能再叫他忧虑我的安危?”

白玉堂点头:“你孝心一片,也是该当的。”他犹豫了片刻,又道:“那此番回去,你我二人须分道扬镳了?”

展昭一怔,回头看他。

他天性纯真,目光不会遮掩,那满腔眷恋不舍之意遂在沉静眼眸里凝定,漆黑瞳眸似山涧溪泉中被冲刷千万年之久的黑曜石,分明该是极冷极淡极静的景色,可瞧着叫人心底涌上来一股绵绵不绝的温柔。

“我须先回京城,尚可与白兄略同路一段。”展昭睁着眼睛望他,恋恋不舍还是说道,“白兄急着回松江么?若是不急,不妨在京城盘桓数日……松江府离吴县近的很,来日白兄若是无事,我……我可以去寻你喝酒。”

恰此时朔风又起,吹得白玉堂驼色外氅猎猎翻动,衣袂在展昭眼前扬起,潇洒恣肆得让人抓不住。

展昭下意识地伸手,牵住了白玉堂的衣角,他手指捏着那锦缎的衣料,被风雪浸透了所以寒凉得很,可只消握一会儿,那一方柔软就温暖得令人撒不开手。

白玉堂低头瞧了瞧展昭的动作。

那只呆猫似稚子一般,分明心里头对五爷也是舍不得极了,张了口却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挽留,只能露出这样毫无防备的天真神态来,恋恋不舍地对五爷说“寻你喝酒”……真是千古难寻的独一只傻猫儿。

你可知这样傻乎乎地将真心捧出来,一点防备心都不生,若非遇到的是五爷这般温柔的情郎,早晚叫人辜负了去……

幸而你这呆猫遇见的人是五爷,五爷怎会辜负你?

见他半晌不答,展昭又唤了一声:“玉堂。”那语气极稚气,宛似小孩子向爹娘讨要点心果子一般。

好叫人舍不得拒绝,只想将他一颗干干净净的心收拢在掌间一生一世怜爱。

刹那间白五爷心头骤软,只被他这无比孩子气的依恋打动,再也逃不开。白玉堂温和一笑,握住了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柔和。

“呆猫,怎么跟你那小师弟似的黏人。”白玉堂嘴上埋怨着展昭黏人,那眉梢眼角却分明是柔软的得意和飞扬,桃花艳煞人间的明艳霸道,他纵容着展昭捏着他衣角不放,只笑道:“来日方长。京城这一遭我陪你,你好好地回吴县看你的师母和哥哥去,待五爷回岛之后,得空了就去看你。”

陷空岛去吴县不远,以他□□神驹,快马来回两日足矣,何愁不能相见?

展昭听他语气中满是宠溺,像是哄孩子,不知怎的就微微脸热起来,再瞧白玉堂一张好看的脸上似笑非笑的模样,隐约动了情肠,只觉得似懂非懂。

旁的他不知道,只有一条展昭是从此记牢了。

白玉堂许了他“来日方长”,想日后天高路远,江湖夜雨,这个人身旁总是容得下他的。

想到此处,展昭眉眼弯弯,如咬了一口江南老家甜甜软软的桂花糕,眼底笑意满是温软清甜的蜜般滋味。

“一言为定,那我在吴县等你。”展昭笑道,“等你来了吴县,我请你吃蜜汁火方!”

他的手还捏着白玉堂的衣角。

白玉堂少见展昭对自己露出如此稚气之态,颇为享受这种依恋,并不提醒他,只笑吟吟点头:“五爷等着你请客。说起来这蜜汁火方的食材还是来自我家乡呢,金华火腿只有我们那里才最正宗……”

风雪飒然,其音凛冽,偏又格外动人,吹彻天地,吹不熄一腔情热。

两人偎肩踏雪,絮絮低语,笑谈闲话,渐渐远了。

北地雪深,而江南此时才是春景方好。

只待离人来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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