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七月,正是暑气逼人的时候,俩人从阴冷的食堂出来,阳光刺眼的仿佛是穿越时空的征兆。君承抬头看见恰巧林子娴也从食堂里边出来,林子娴,听起来就像电视剧里的民国时期的受宠的姨太太或者漂亮的大小姐。林子娴人如其名——漂亮、娴静,暗恋的男生不少,李思川正是其中之一,不,他是追求,因为他自信能从众人里脱颖而出。
“吃饭了?”李思川一句毫无营养的开场白。
“嗯,噫?李思川你变胖了!”
“啊?不可能吧!”思川惊讶不小。
“嘻嘻,骗你的,看把你吓得。”林子娴开心地笑,声音里能提炼出斤两胭脂水粉来。
“你居然敢吓我?”李思川理解了这是撒娇,配合着说。
“那又怎样?哼!”林子娴继续撒娇道。
思川祥怒,食指在半空中舒展:“你、你……”林子娴抿嘴笑。
思川心中一丝又一丝的甜蜜,脸上做出一副阳光的笑容,自信比得上今日的太阳。君承插嘴不上,便要捣乱,棒打鸳鸯道:“咳咳,糖呢?我的糖在哪里?思川?林子娴?嗯?”林子娴脸红,李思川得意。
思川很高兴能在君承面前证明他与林子娴是多么恩爱,接着后悔今天怎么和君承一起走,觉得君承在一边真是碍事,好多亲密的玩笑不能说出来。不过君承识趣,见后边有几人走,便自动掉队,落到后边。其中一个说:“卫君承,人家两个人走,你凑什么热闹呀,真是一盏电灯泡,哈哈。”另一人纠正道:“什么呀!他明明就是一轮太阳。”说完那人感叹自己妙语天下,得意地四顾笑。
到今天中午,宿舍众人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熟络,君承进门就嚷:“哈哈,你们还不知道吧!还记得那个上操吃方便面的兄弟吗,他刚才在食堂把那个小气鬼骂了,哎呀!爽呐!”
王钺听到,赶紧从床上坐起来。他刚才头朝上枕在枕头上看杂志,不过他的腿却侧弯着,比内衣模特还要销魂。君承吓了一跳,怕他这样把身体一扭两半。不过君承的担心暂时没有必要了,因为王钺居然毫发无伤的站起来了。
王钺白白浪费了“王钺”这样一个杀气腾腾的好名字,他专门用来逗人发笑。他全身上下除了脸没有一丝刚毅之气,虽然他的脸生硬的就像是一幅速写。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小眼睛,这双小眼睛真是大煞风景。如果是大眼睛的话,定能增光添彩地帮助王钺表现出正颜厉色,不苟言笑等等严肃的神态。但是这小眼睛就像在一个严肃的屋子里放了一个响屁,严肃之意刹那间倾泻无踪。王钺不胖,可是在身上一拍一个小波浪,并层层推远。
现在他从床上坐起来,把眼睛从小米状瞪成大米状。高兴地说起来,这一席话又碎又散,不过拢一拢,我们就知道他在夸那位同学是为民请命的英雄。我们还可以知道王钺在假期电视剧看的不少,因为他说为民请命的英雄就像狄仁杰,就像包拯。他不知道说到为民请命,应该说范仲淹或者是海瑞。
曾飞开口道:“哦!这哥们是去年转到咱学校的,以前好像是在一中呢。”
“一中?一中的大神怎么会来咱们学校?是不是在一中混不下去了?”
“好像是学习学傻了。”
王钺成绩不好,大发感叹:“妈的!要是让我学习好,傻了也乐意——”
赵鹏一本正经的对王钺说:“这话说的,傻了的话,学习好有什么用!”
王钺的玩笑话收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他阴阳怪气地说:“唉!听君一席言,胜看十年动画片呀!”
君承听了报复地帮着王钺笑。他也时常遭到赵鹏这样的说教,曾经他像王钺一样,摇头晃脑地发感慨,说什么:“我们学校为什么叫“玉林”?叫“银林”、“金林”、“钻石林”岂不更好!”赵鹏当时一本正经的替君承解释说:“玉的意义不一样,这你都不懂?”
君承生气的无可奈何,现在王钺忍受不了了,他理所应当的助威。可是马上他俩齐齐住嘴了。因为赵鹏在笑,说明他把这粉刺当成是夸赞了,他笑的又不是很开心,又说明这夸赞的力度还远远不够呢。他们三人简单地交换了一次鄙视和不屑后,双方都不满意。
其实吵架的目标简单又明确,那就是占便宜,假装占便宜,哪怕是吃了亏。王钺和君承合力打出一拳,像是打在植物人的身上,完全没有报仇的快感,反而吃了一个暗亏,心中异常不甘心。
赵鹏是个胖子,脸上微有雀斑。他诲人不倦,门生遍布,起码赵鹏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别人也没有办法反驳,因为赵鹏的话都极正确。他时常有几条道理挂在嘴边,用来教化世人同时装点门面用。他经常说“日本人有好人,中国人也有坏人,不能总骂人家小日本;还有,你们记住,记公式不能死记硬背,要理解着记;什么?游戏!有意思吗?告诉你们吧,那都是虚拟的东西——”显而易见,这些都是高山仰止的大道理,没人能斗胆推翻他们。只是对于这些常识一样的道理,众人没有勇气宣布它的主权。而赵鹏与那位将太阳占为己有的西班牙女人相比也不遑多让,骄傲的为这道理冠名了。
赵鹏觉得世人太蠢,应该教化,以自己的聪慧,可为万世师。他打算以后要出一本书叫《中学生必须知道的一百件事》——不够,是《中国人必须知道的一百件事事》——还不够,应该是《地球人必须知道的一百件事》——这样还差不多。这书的序的腹稿赵鹏已经打好了,主旨就是“于校园数年,发现人类多为愚顽无知,特出此警世衡言,劝告世人多做思考,免人笑话。”君承时常想起《人性的弱点》一书中说大部分的神经病都是因为“在疯癫中,找到了现实世界无法找到的自重感。”看到赵鹏就知道那些人得神经病完全没有必要。
站在窗口照镜子的陈子骞,对君承三人的暗战丝毫不关心。准确的说,他对男生们的一切行动都没兴趣,本质上讲他同欧也妮葛朗台同为一类人,只是子骞眼里只有女人而不是钱。或许他像贾宝玉,觉得男儿是“须眉浊物”,女人才是“真真的有天地钟灵毓秀之德。”
所以子骞十分喜欢照镜子,开学的第一天的中午,他站在窗前摇头侧目的照镜子。因为镜子比较小,他恨不得再生出几只手,以求多握几把镜子。他那只拿镜子的手分外灵活,前后左右上下不留一点死角,把几根头发拨上去弄下来。可惜那发型就像是严重强迫症人的锁,需要反反复复的确认。子骞的床头有一个小箱子,以前他从里边神奇地拿出护发水、防晒霜、增□□、去黑头膏等护理品,就像哆啦A梦的如意袋。只是江河日下,百宝箱难复当年的丰富,里边的东西只出不进。有一次王钺对众人发誓能从里边找到丰乳霜,他爬上去,看到一只袜子和几具蟑螂的尸体,从此众人对这百宝箱彻底失去好奇心。
子骞恋爱极早,在初中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受骗的女孩子也不止一个。不过他现在忘记了当时的感觉,觉得当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做。并且这初恋不够深刻,不够坎坷,不够撕心裂肺,平淡的度过,远担当不起初恋的沉重。所以陈子骞不愿意承认自己曾经恋爱过,表示虽然自己形式上的初恋没有了,但是真正意义上的初恋还保留着呢。用他的话来讲:“初中生谈恋爱,那纯粹的闹着玩的。”幸运的是,这话没有给那些正在热恋的初中生听到,要不然会和他急。不过转而一想,听到又怎么样,现在的教育家还说高中生的恋爱算是胡闹呢,君承一直好奇,那些教育家有没有早恋过,看看子骞,答案呼之欲出,对,一定有,现在的子骞不就是那些教育家的样本吗。
曾飞现在吃完饭,从床底下拿出箱子收拾东西。箱子里各种零食纷纷飞到曾飞的床上,他昨天买了很多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收拾,今天中午有时间确认一下昨天买了什么东西。一块肥皂出现在眼里,曾飞一阵心疼,昨天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决定买一块肥皂的。现在他证明自己是多么的大方,拿出来晃一晃,冲大家喊:“看着啊,这次肥皂我买,以后咱们就轮流买肥皂,谁都要买啊。”
曾飞也是个胖子,一般来说学生的体重和家境成正比,富家的孩子也有瘦子,但穷小子很少是胖子。曾飞有钱,据传他爸自己就开了一家公司。传闻不可信,但眼见为实,曾飞零食多、衣服新、手机高。只是曾飞有小气的地方,他从来不买肥皂、洗衣粉等用具,虽然衣服鞋袜一天到晚刷洗不停,但对肥皂、洗衣粉的态度用的正是《猫》里边李太太父亲对国民政府的态度——用的欢喜但坚决抵制。因为曾飞喜欢抽烟,所以平均一天要上四次厕所,卫生纸自然来不及买,导致宿舍里一度卫生纸绝迹,大家一致改用草稿纸,结果厕所三天两头堵。君承疑惑这到底算不算抠门,如果是,曾飞也算是出手阔绰,如果不是,为什么他在小钱上这样的计较。君承百思不得其解,可惜这时候他不知道郑渊洁先生的名句——“吝啬的真实含义不是舍不得花自己的钱,而是舍得花别人的钱。”
这次曾飞下狠心买了一块肥皂,像是老母鸡生了蛋,恨不能让地球人都知道。
刚才大家热烈地骂学校和食堂,并且用幸灾乐祸的口气把为民除害的人民英雄赞扬了一番。王钺上铺的杨宸一言未发,这倒不是因为杨宸今天心情不好,也不用怀疑他是学校打入学生内部的密探。杨宸平时沉默寡言,不是他不喜欢说话,而是不会。在高中生宿舍里热闹的喧哗中,需要的是有力的嗓子和见缝插针的机巧,杨宸没有具备相关素质,他的声音没有高中生的慷慨激昂,更像是纪录片的解说词——一马平川,在热闹的喧哗中没人愿意听他的絮叨。
杨宸自诩哲人。他有时会说:“呀!落叶!”他当然没有一叶落而知天下秋的智慧,这是用来考验别人的。旁人不明就里,没有应时地表露出伤感的要自杀的表情。于是杨宸知道了,世界上除自己之外,其他人都是无知无觉,庸庸碌碌的可怜虫。以前他追求心灵上的升华去读书——读好书,他听说过周国平哲思的名头,就选了一本《岁月与性情》,只因这书名富有玄机。读完之后,杨宸逢人便说周国平确实有哲学思想,他的书很适合我们读。鬼知道杨宸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他自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心力读一次这样的书了。他现在喜欢看流行的《最小说》杂志,只是看这书就底气不足了——所有新生的东西总是不好。对于新生的东西,年轻人与老人的区别恰如洋人与清政府的区别,清政府永远打压新势力,洋人永远培植、鼓励第二第三势力。
其实像《岁月与性情》这样的书,杨宸已经大可不必读了。因为他已经从里边找到自己生的依据了——“我自问是一个很自我的人,能够欣赏孤独、寂寞、独处的妙趣,但我就是不能没有这么一个伴侣。如果没有,孤独、寂寞、独处就会失去妙趣,我会感到自己孤零零地生活在无边的荒漠中。这样一种需要显然是根源于人的根本性的孤独。”看完之后杨宸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理论依据。杨宸自诩孤独,可是他不要独自的孤独,而是要热闹的孤独。最好是大家来围观、评判、探究他的孤独。恨不得吉鸿昌将军一样,在胸口挂一块牌子来自我标注,只是上边要写“我是孤独人”。
思川曾对君承说,有四种年轻人——装老,装嫩,以老装嫩,以嫩装老。君承当时夸思川精辟,说他一语道破三界终生。杨宸这次如所愿,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因为他是——以老装老。
在中午的“座谈会”之后理应是睡觉时间,可曾飞照例玩手机,在大家都睡下的时候,厕所里又传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冲水声音。君承的睡眠就像一个放在圆木上的花瓶,稍有风吹草动,就摔的支离破碎,之后需要好久才能聚拢起睡眠的碎片。每天中午和晚上的惊吓使君承对曾飞的怨念不断加深,他把自己上课走神、打瞌睡的原因一股脑儿全推在曾飞身上。对曾飞说:“你以后冲厕所能不能把厕所门关上。”曾飞不满道:“知道了。”——暗自嘀咕——“他妈的老子出门上学还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