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欠片05（1 / 1）
“夜斗？夜斗！夜斗！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夜斗的语声略显低沉，他抱住全身颤抖不止的日和，安抚地在她耳边低语，“我就在这里，我哪里也不去。”
日和攥紧他肩头衣褶的手指稍许松弛，开口声音却因哭腔变调：“我梦见我长大变老，最后……最后要死了，可夜斗却还在这里。我想和夜斗一直在一起啊，可是……我是会生老病死的啊……”
夜斗轻抚日和头发的动作一顿，他的神情一瞬僵硬而悲哀。他温柔而坚定地扶正日和的双肩，扯起嘴角：“笨蛋，你又糊涂了，你看，”他引导日和打量四周：医院单人病房，雪白的墙和淡绿的帷幕，储物柜上的白瓷瓶里养了一枝盛极将衰的玫瑰。
日和呆怔片刻，低头看着不复青春白腻的双手，眨眨眼，眼泪就大滴大滴地淌下面颊。
离与夜斗初次相遇已经是多久了？也许是五十年，也许是六十年。她已经华发满头，夜斗仍旧是不改的少年模样。
他们最终结婚了，虽然家人始终难以记清女婿的模样。她和夜斗过得很幸福，却没能有孩子。在这一点上夜斗出奇坚持：人神结合产下的婴孩降生时会给母亲带来极大的危险，“这不值得日和冒险”，他是这么说的。
怎么不值得？日和最终还是没能如愿。
现在她也终将同任一个凡人一样生老病死。世界上不会有她与夜斗曾经相爱的证据，而夜斗……是否也会在无限绵长的时间中将她淡忘？
“如果在以前，就把我变成神器……就好了。”日和喃喃。
夜斗痛苦地闭眼，将日和拉入怀中：“那种事，太残忍了，我怎么舍得。”他指尖绕起日和变白的头发，温情地注视她，“我们不是已经白头偕老了吗？”
一瞬间，他的发丝因术法尽数变白。
日和愣愣看着他，唇角上扬，眼泪却再次决堤。
※
“你是说，我偷用名为黄泉之语的东西，召唤妖怪回到过去，再利用妖怪将我的神格一分为二，给了日和其中的一半？”
自称名为“绯”的女孩无谓地微笑着，微微歪头：“就是这样哦，夜斗要找回记忆，只要把含有记忆的欠片从那孩子体内取回就可以了。”
夜斗忽然感觉到了恐惧：“那样……日和会怎么样？”
绯掩唇而笑：“谁知道呢？大概再次成为会死掉的半妖吧。”她向夜斗伸出手，双眼微眯，语声含着最深的蛊惑和最难以理解的深情：“夜斗，回来，我会帮你把这一切扶正。”
“那个欠片里，除了记忆，应该还有什么吧？”夜斗冷静地询问。
“哦呀，夜斗发现了？的确，那可是非常重要的欠片。夜斗的大部分力量也在里面。”绯漫不经心地抚弄妖怪的头顶，撩了夜斗一眼，笑得意在言外，“夜斗现在使用神器很不顺手吧？”她的话语沉肃起来，一双黑得骇人的眼眸定定瞧住夜斗，“那孩子因为欠片的关系，已经脱离人类的范畴了哦。她已经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发生变化，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也是神明了呢。”
绯的笑声冰冷：“可什么东西都有对应的价钱。夜斗现在等于要维持两个躯体的存在，如果不能收集到足够的信仰，是会和那个孩子一起消失的。”
“我明白了，”夜斗淡淡道，“谢谢你告诉我。但是，”他微笑，“既然那个我不惜失去力量也要改变过去，足以证明其中的缘由有多么重要。”
那个缘由，只可能是一歧日和了。想要和日和长相厮守的愿望，让另一个自己选择跨越时间，改变过去，失去神明的武力也在所不惜。
他又咧嘴一笑：“我对自己的判断可是有足够的自信的。”
绯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她近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字句：“为什么，夜斗就是不明白呢？”她一抬手，野兽状的妖怪发出沉闷的咆哮声，前爪刨地，作出攻击的姿态。“要把夜斗带回去的决心，我也是有足够的自信的哦。”
白衣纷飞的黑发女孩冷酷地微笑，轻轻颔首：“去吧。”
三头戴着单眼面具的妖兽立时飞扑向夜斗。
夜斗足尖一点掠开，妖怪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空中转向，分三路紧追不舍，势要将夜斗合围。
“可恶。”夜斗险险避开右边妖兽的撞击，来不及喘息，又向上疾掠，才正巧错开身后的追击。这样下去，先耗尽体力的会是自己。
“没用的哦。”绯出现在电线杆顶端，唇角含笑，“黄泉之语召唤来的妖怪不会那么容易消亡，太阳出来也不要紧哟。”她忽然顿了顿，目光悠远起来，“本来只要夜斗配合我，取回欠片，那孩子也不会有事的。但是……”
夜斗随着绯视线方向看去，灵体状态的日和与雪音正在凌晨的街道上狂奔而来。绯想干什么？仿佛是感应了夜斗的想法，绯清声吩咐妖兽：“抓住那个女孩。取出欠片。”
与夜斗缠斗的妖兽顿时转而冲日和攻击。
“雪器！”
银色太刀瞬时落入手中。
绯眯了眯眼。
“夜斗，这是怎么回事？野良怎么……”雪音在夜斗脑海中发问。
夜斗斜劈向当先的妖兽，刀锋擦过面具，将令人不安的单眼从中斩开：“这个等下再说。”
“明白了。”
日和借机向前飞跃，拉开了与妖兽间的距离。
“上了。”夜斗低语一声，凭借不知何时占据身体的本能，向丢失面具的那只妖兽挥刀。
斩！
利刃划出干净的弧线，从侧腹将妖怪斩灭。
夜斗却明显觉得自己已然有些吃力。他立在屋顶喘了口气，见着另两头妖兽又迫近日和，只得咬牙俯冲，在半空挡在日和身前。这次的这头妖兽明显要强大一些，它的利爪与雪器一触即分，却震得夜斗虎口发麻。
“夜斗！”
身后日和惊呼。
夜斗回神，险险格挡开又一次冲击。雪音发出轻微的痛呼。很显然，神明不在状态，神器的力量也会受限。该怎么办？
原本在后的妖兽蓦地从侧旁向日和猛冲，夜斗堪堪举刀，日和已经扣了他的手腕向后疾掠：“夜斗不用担心我，以前我可救了夜斗好几次呢。”
夜斗低头笑了笑，反握住日和的手掌：“那怎么行，保护女友是男人的职责吧？”
雪音发出了近乎哀鸣的声音：“喂喂……好歹考虑一下现在的状况和在场观众好吗？”
“让小孩子听到了不好的东西还真是抱歉。”夜斗笑得毫无歉疚之意，横刀格挡开又一波冲击，额头见汗，却只咬牙隐忍。
“夜斗！日和她……”雪音猛然惊呼。
夜斗全身一震，就见到妖兽利爪离少女仅有咫尺之遥。
这个笨蛋！是想当诱饵吗？都说了只要被我保护就好了！
感官、机能被提到极限，他只想快点赶到日和身边。身边的一切都开始模糊，夜斗只看得到动作被一帧帧放缓般的妖兽，他提刀，斩下去。
回过神的时候，凌晨的空气流动在薄云间，那只妖兽已然消失。
绯骑在仅存的一只身上，轻抚白色的鬃毛，抬头意味不明地微笑，神情似乎有些悲伤：“真是遗憾啊，看来只能这样了。这孩子能带我回到未来，不能让夜斗杀掉呢。”她将座下妖兽的面具解下，掩住半边面孔，唇齿开阖：“夜斗，你会后悔的。”
伴随语声消散的是白衣女孩的身影。好像归于平静的水面，毫无涟漪存在过的痕迹。
夜斗无言地转身拥抱日和，少女热切地回应。
在劫后余生般的氛围下，他们唇齿相缠：不再只是浅尝辄止的轻吻，是被无限热情驱使的、以动作传达的爱恋的言语。
“我什么都看不见……嗯，什么都没看见……”雪音捂着眼背过身去，唇角却是上扬的。
这一夜的闹剧终于收场，大团圆。
“事情就是这样。”
“看来夜斗是恢复不了记忆了？”雪音困扰地一撇嘴，“嘛，算了。更关键的是怎么获得足够的信仰。”他说着便激动起来，“所以我说夜斗，你再偷懒不工作就是对日和不负责！”
日和红着脸干笑：“雪音，别激动……”
“我会负责的啦，负责到底。”夜斗向日和眨眨眼，揉着雪音的头，“好了现在是爸爸妈妈的谈话时间，雪音就可以回避了。”
“我说你这家伙，根本不需要恢复记忆，已经故态复萌了吧……”雪音扭头闪避夜斗的魔爪，“还有啊！爸爸妈妈是、是怎么回事！变态夜斗！日和快逃啊！”
最后就变成了夜斗和雪音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状况。
日和看着这久违的“盛况”，噗嗤笑了，低下头一抹眼角，指尖湿润。
“好了，烦人的小鬼总算走了。”
回过神时，日和已然与夜斗独处一室。心跳不由快起来，日和为了掩饰不自然，拈起一片曲奇，咬在嘴里半遮半掩地看向夜斗。
夜斗眉心一跳，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栖近，一手握住日和肩膀，另一手抬起日和的下巴，脸凑了上去。
神明先生咬下了半块曲奇，若无其事地用手背在唇角一揩，留下日和傻愣愣地僵住，机械地吞下令半块点心，夜斗方才触碰的地方宛如被发烫的蜜糖浇过，烙下难以抹灭的甜腻。
“抱歉，没忍住，谁让日和用那副表情看着我。”夜斗异常坦然地作出解释，“再怎么样我也是男人啊，日和。”他将尾音恶意地拖得极长，笑得灿烂。
“好、好了，夜斗之前要和我说的是什么事？”日和狼狈地岔开话题。
夜斗的笑容略显促狭：“也没什么，就是想和日和单独在一起。”
这家伙，甜言蜜语说得越来越顺口了……日和想捂脸，最后却直接把脸埋进对方的衣襟。这下轮到神明先生惊慌失措：“啊诶诶？日、日和？”
“其实我也想和夜斗呆在一起……”日和闷声说，干脆在夜斗胸口蹭了蹭，“夜斗身上好香。”
原本两人都是席地而坐，夜斗干脆一拉，直接把日和抱到了自己腿上。这种姿态远比拥抱更为亲密，周围尽是夜斗的气息，让日和一瞬觉得有些晕眩。
寻找到彼此的嘴唇成为再自然不过的结果，最初的辗转吮吸，渐渐变成含了侵略意味的攻城略地。日和宛如身处一整片温热迷幻的海洋，浮浮沉沉，身上力气都被带走，只有更牢地勾住夜斗的脖颈，才不致于沉溺在这实感全无的缠绵中。
“不行，停下。”夜斗向后倾身，说话略带喘息，蓝色眼眸半明半暗。
日和昏昏沉沉片刻，才清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坐正，视线都羞怯得不敢再抬起来：刚才再发展下去，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吧……
“日和还太小了，我会有罪恶感的……”夜斗一手支额，从指缝间看向日和，“嘛，毕竟对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不能那么草率地单方面决定吧？况且，反正我也不用急……”
“好、好了，夜斗的意思我明白了，不用说下去了！”
“我又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我和日和现在共用一个神格，也可以说是一心同体了呢。”
“这样听起来很奇怪啦！”
“诶，是吗？”夜斗露齿而笑，“总之，我是不会让日和被别的男人抢走的。”
日和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回答他了。
夜斗自顾自说下去，语调渐显严肃：“日和是我生命里非常重要的部分，我相信日和，我……很依赖日和。所以我也希望日和可以多依赖我一点，支持我，信赖我，当然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也可以狠狠教训我。”他抬头凝视日和，“我也没有办法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也许我们会吵架，会有分歧，但是，想和日和一起走下去的心情，我不会改变……”
“我明白的，”日和抱住有些哽咽的夜斗，露出温柔的微笑，“你之前可是承诺过要让我幸福的哦？”
“那当然，”夜斗细致且缱绻地用嘴唇描绘日和的眉眼，“记忆也好，力量也罢，都无所谓。能补上我人生的欠片，只有你啊，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