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第十二章赤｜裸
若你喜欢怪人
其实我很美
《打回原形》
秦扬用苏辰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画室的门，入眼漆黑一片。
打开灯，秦扬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正对着门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幅一人高的装饰画，绚烂夺目的色彩，匠心独具的构图，加上秦扬刚刚开灯这个动作——让这幅本就很精彩的画突然从黑暗中跳出来，冲进观众的视野。这视觉的冲击力非常戏剧性，俨然一场行为艺术。
秦扬自己仿佛也成了这场行为艺术的一部分，俨然已分不清，他是这场表演的观众，还是演员。
这一切太富戏剧性，秦扬甚至怀疑是苏辰精心策划的这一切。
转头看向窗边，发现苏辰正酣然睡在床上。连秦扬打开灯，他也只是皱皱眉，转身把脸埋在被子里继续睡。秦扬知道他一定是累极了，于是关了大灯，打开画架旁的一个落地灯，继续欣赏苏辰的新画。
画面的右下角开始往上，是一片橘色的泡沫，由浓到淡弥散开来，细碎的泡沫看来杂乱无章，好像一张张不断开合的小嘴，在不停的呼唤你，引诱你；整体看来，又好像一张扭曲模糊的脸，在不断融化，不断瓦解，那种坍塌的无力感，让人不忍多看一眼。
及至画面中部，颜色开始渐渐变得绚烂斑驳，主体的背景色变成清澈的蓝色。看似波澜不惊的蓝色上面，跳跃着如阳光折射般丰富艳丽的色彩：热烈的红，温暖的橙，明艳的黄，葱郁的绿，凛冽的青，澄澈的蓝，浓密的紫。还有很多介于它们之间，秦扬根本叫不出名字的色彩。这些色彩回环流转，一张静态的画仿佛活了似的，淙淙流动起来。
秦扬觉得自己好像咕咚一声，落入一边色彩的海洋，周身被不断包围，吸纳。然而奇怪的是，越下坠，越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清凛透彻，而非预期之中的窒息感。
秦扬实在看不出苏辰用了什么画法，本来这张画上堆叠了很多色彩，每一种色彩本身也是非常浓郁强烈。然而加在一起却不会让人觉得透不过气，反而有一种清澈而明快的流动感。
秦扬呆呆的看了好久，久到连苏辰醒了他都不知道。
“你来了？”苏辰睡眼惺忪的坐在床边，抱着枕头，对秦扬咕哝一句。
这一句却把认真看画的秦扬吓了一跳。
秦扬转过身，对苏辰说，“今天晚上有课你不记得了？”又挠挠头，说，“这画真不错！”
苏辰反应过来秦扬是赞他新完成的那幅画，仿佛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
“真的！色彩就不说了，单说这种手法就很新颖，而且效果也非常好！还有构图也非常吸引眼球，但是又不会特别刻意。”秦扬仿佛比这画的作者还兴奋，一边拉着苏辰全方位的解析这幅画。
苏辰只是静静的听着，不知道是因为熬夜画画太累，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今天他出奇的话少。
秦扬还在滔滔不绝的赞赏着这幅“他见过的最喜欢的画作”。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幅画你打算在哪里卖啊？”
苏辰被问得一楞，说道，“这个我不打算卖。”
“为什么啊？！这么好看的画，不被别人看到真的很可惜！”秦扬非常吃惊。
苏辰耸耸肩，“这不过是我自己的一种。。。。。。对生活的纪录而已，我不需要，也不想跟别人分享——你见过有人卖自己的日记的么？”
秦扬一幅吃瘪的表情——本来他还想着，打听到苏辰在哪里卖这画，然后自己去把它买下来珍藏。可是现在人家不卖，这下他可彻底没辙了。
不需要，也不想跟别人分享。
秦扬想到苏辰刚刚的话，突然有种自己偷窥了苏辰隐私的负罪感，以及一种好像心脏被扎了一下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苏辰，“对不起，我。。。我没有想到一进来就看到了。”
苏辰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你不是不想给别人看么，你的日记。”秦扬解释道。
是啊，自己不是不想给别人看的么。
可是为什么明知道他今天会来画室，自己却还是把画端端正正的摆在进门就能看到的地方。
为什么自己根本已经不需要别人品评认可自己的画作，却还是会在画好之后有所期待，在听到他的赞美之后很开心？
对于这一系列的认知，苏辰却没有太过惊讶。
似乎在他的内心有一小部分，一直都知道这一切。他的心里好像一直有个不苟言笑的大人，抱着手臂冷眼旁观；同时又住着一个小孩，喜欢由着性子把一切搞得一团糟。
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都是心里的那个大人掌控这一切。就好像小孩子的家长一样，有绝对的权利，决定什么时间小孩可以出去玩，什么时间他又必须上床睡觉。
他太冷静清醒，就连最狂妄的放肆也是他约束和计划的产物。
然而苏辰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或不对——大人规定小孩子什么时间可以出去玩，什么时间必须睡觉，其实都是对小孩子最好的引导和保护。
他享受着这种拘束和谨慎带来的安全感，享受着内心的大人和小孩之间平衡的默契，就好像他与秦扬之间在距离上的默契。
他一直以为，这种平衡的默契，是他心里的大人可以觉得安全，小孩可以觉得快乐的根本。就好像他和秦扬之间那种距离的默契，是他们之所以可以维持这份友谊的根本。
直到当他发现，心里的小孩子偷偷溜了出去。
以及，秦扬一点一点跨过了这种距离。
可是小孩子能溜出去，难道不是因为大人放松了警惕——或者说，其实是大人行动上的默许。
而秦扬跨过了这种距离，难道也是自己的默许？
苏辰彻底的迷惑了。
有一点轻松，以及这轻松带来的不安全感。
“既然你也看过了，那我收起来了。”苏辰说。
不知道为什么，秦扬觉得苏辰好像有些生气。
而这种认知，让秦扬突然觉得委屈。
就好像以前很多次，秦扬都会有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委屈得要命，可仔细想想却又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你总是这样么，一旦别人探到了你内心的想法，你就要逃避。”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秦扬终于把这句在他心里说了无数次的话说了出来。
苏辰怔住。
长时间的静默。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再说什么，都生怕会将这局面搞得更糟。而事实上，他们又都觉得，眼前这局面已经不可能更糟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辰伸手想要把这幅画从画架上取下来。
秦扬却按住他的手腕，说道，“下面这片橙色，是泡腾片在水中溶解的画面。中间这部分，是夕阳西下时的泳池。对么？”
说完，他收回手，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苏辰的动作一滞，却又很快的恢复了正常。
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把画从画架上取了下来，放上秦扬平时用的画板，又钉上一张白纸。
他这一系列动作做得极慢极认真。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落在秦扬眼中，却是前所未有得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