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江南老(1 / 1)
霍璟梵身体有些吃不消,心口又按耐不住的疼起来,让卫老头施针疼痛褪了些,冷汗已经浸了满背,腿上脱力竟站立不起,本想倚靠着楚承快些回客栈,却被拦下,卫老头横眉冷眼
“再逞强回去半路就是个尸体,沈丫头,院里可还有空闲的房间”
“有的,筠笙,带他们进去客房”
沈蕖陌也不曾遇过这样的场景,浮了一丝慌乱,紧了眉,到底还是个实心眼的姑娘,神志开始模糊的霍璟梵闪现了这样的念头。
再醒来,陌生的房间,简单又细致,桌上一盏烛火摇曳,流水的声音很近,脉脉轻柔。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竟然连手腕都挪动不起,喉咙中干燥,唤出声就一阵嘶哑。门外人听了动静走了进来
“公子,你醒了”
楚承阔步走近,扶着霍璟梵靠起,也不等吩咐,就倒了温水来喂他喝下
“什么时辰了”
“亥时”
昏睡了大半日,幸亏那卫神医是真有对策
“沈小姐叫人熬着粥,属下去端来给公子用一点吧,卫神医也说了,待公子醒来,还要再服一碗药的”
楚承话刚落,就听见门外筠笙询问了一声,楚承忙去开门。筠笙朝楚承一笑,端着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公子先喝粥吧,熬得刚刚好,一会儿药也凉的差不多,就适合入口”
“劳烦费心”
霍璟梵哑着声音。楚承正要端碗,一双素手探去截下
“奴婢来吧,楚公子也守了许久,仔细劳累了”
这是在说楚承一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肯定做不好伺候人吃食这样耐心精细的事儿。这丫头倒是机灵,霍璟梵微微一笑,楚承听不出其所以然,却不知怎地,怪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楚承插不上手,就向霍璟梵禀报了卫老头的话。解毒需得用“绮昔”的花,叶,果,皮,根,依次做药引,再处以不同的药方,同时施针,方能肃清,再者,之前压抑毒性的药物对身体损害过大,要再辅以其他药汤补品。一来要静养,二来要花费至少半年的时日。半年。霍璟梵顾虑良多,此次若不是这毒,定不会在这紧要关口离开西北。西凉之乱刚刚平定,而那人却,虽说此时川阳镇守之人手段不弱,压下了一众蠢蠢欲动之人,只是,军队,百姓,要完全信服归顺,又怎会那么容易,若没有拥着这个身份的他在一旁维护支持,只怕,会更加艰难,本应该尽快去一趟川阳,却发生这样的事,还要半年,还有那人……看来,必须得另想应对之策了。霍璟梵不得安宁,面上严峻,楚承知情,暂时也无办法,只得从旁相劝
“公子先养病,那边,总会有办法”
霍璟梵不作答。筠笙自知本分,也静默不语。药喝尽,霍璟梵无力的一摆手,他们便只得退了出去。
一宿未得安眠,天将亮,霍璟梵朝着寂静低黯的房间低唤了一声,一浑身黑衣的影子迅速闪现,跪在床前
“点灯,拿纸笔来”
霍璟梵边撑起身边吩咐,黑影立即点灯并且拿了房中书桌上的纸笔奉上,研了墨端着砚台又跪下。霍璟梵就这床边一阵奋笔疾书,而后折起,交予暗卫
“上一张交给玄绰,后一张交给陈昱,加急”
“是”
接过放入衣襟,一行礼,起身,将东西放回原位,吹了灯又如来时一样隐去。
直至天明,霍璟梵才入睡了一会儿,卫老头大喇喇的登门入室,吵得他突突的脑仁疼,不过药确实有效,至少他现在有气力给那老头一记冷眼。寻常的探脉问诊
“行了,照这个办法毒就解得了”
霍璟梵缓缓点了点头
“神医,必须半年么”老头正摊开针包
“不听我小老儿的话,有的你苦头吃,毒清不完全,或是内脏损伤不痊愈,都是后患无穷的,堂堂一个皇姓亲王,难道要困于病苦,窝囊了下半辈子”
一针见血,霍璟梵一僵,一具残废的身体,足够击毁他要守护那一切的决心。“自己宽衣”老头睨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言,见他顺从的解了衣带,下针,快且准。
老头施完针又乐呵呵的去向那沈小姐讨酒喝,没忘记和霍璟梵说他已经同沈小姐商量好了,就让他和楚承暂且住下,霍璟梵没有出声反对,平静的接受再道声多谢,目前,至少已经确认这老头是真的要就自己的命的,那就这样吧,等到好一些再离开也不迟。
几日都不能下床,卫老头天天过来诊脉施针,霍璟梵自己已经感觉身体见好,尝试着动了内力,还能聚上一些了,只是还是不能维持。“烟渚泊”中两位服侍的丫鬟也是尽力照顾,渌檀活泼伶俐,嬉闹的说些趣事倒也解闷,筠笙稳重自持,将他与楚承都安置的很是妥帖。也从她们口中得知,“烟渚泊”乃是镂簪做钗的工坊,祖上一把好手艺,宜溱城多少夫人小姐眷顾,得“烟渚泊”的簪是风尚,踏破门槛的生意,一个人的手艺总是吃力,祖上就只是照着性子接单,不勉强,也不强求。曽遇上一位刁蛮小姐上门来非要做一支鎏金步摇,祖上推阻恼怒,拂了衣袖就送客,再有人上门只说主人家伤了手,不接,自后流传的“烟渚泊”的簪更少了,以致名声更甚,渐渐传开得簪随缘,强求就落俗了。传到沈小姐这代,名声不减,也不必那些临街店铺的叫卖,自会有人上门来定制购买,不过规矩也还是一样,也没人再来放肆,想来着“随缘”的传言是不假,可到了沈蕖陌这,到底是乐得清闲罢了,而这“烟渚泊”的素玉花簪更是绝妙,出尘淡雅,自成气质。渌檀一脸羡慕向往,说祖上三代奉出的玉簪很少,她家小姐更是从未给人雕过,捧着千金来求的人都给打发了,小姐还说了,玉难求,人难求。
好一个“玉难求,人难求”,那么,是玉更难求,还是人更难求?霍璟梵但笑不语,眼光轻飘飘的荡在窗外,似是不在意的听,又好像在意窗外水声,片刻,才说
“劳烦向你家小姐转达,在下,求一支簪”
听者明显一愣,渌檀摆着满脸的疑问,筠笙不时正了神色便福礼答是。不想午下沈小姐便来了,除了登门求药那日,之后就没有再见过。沈蕖陌自顾自的坐在桌前倒了茶,才缓慢的开口
“你要求簪?”
“可对小姐眼缘?”
霍璟梵噙着笑颇有趣味。沈蕖陌隔着茶杯中上升的氤氲热气打量眼前的男子,半晌,搁下茶杯
“不可催促,价钱待成品再议”
听着答应的话,霍璟梵笑容更深。真是,有几分期待呢。
为什么会答应他?上门求簪的自来络绎不绝,男子也不再少数,那般漫不经心的戏语,想来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多少诚心诚意的请求都拒绝了,却答应了这个人的“一时兴起”,真是。沈蕖陌放下合上房门的双手,转身看着院中开声望如火如荼的“绮昔”,晕染了浅薄的烟雾,遗世独立。可是,说不穿,看不透,又疏离,又自若,这样的人,想要了解却无从下手,避之不及却拒绝不了,也罢也罢,就当作对了眼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