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轻盈之舞（上）（1 / 1）
他们在附近小吃店各吃了一碗米粉，然后上了一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上车前，林政永没有忘记买了两瓶水，把一瓶递给她。暖暖的阳光，稀稀拉拉的乘客，在广州的大街小巷中曲折穿梭的公交车，如果不是有她在他身边，也许他早就靠在座椅上睡着了。
但他没有睡着，反而是她看起来有些疲倦。她打了几个哈欠，然后带着歉意笑着对他说，“今天醒得早，有些困了。”
“那你靠座椅睡一下吧，到站了我叫你。”
“嗯。”她点头，眯上双眼，靠在椅背上。
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除了汽车在狭窄逼仄的老城区街道上蹒跚挪动发出“喀吱喀吱”的声响，就仿佛只有她鼻子里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林政永正襟危坐，感觉到她的身躯慢慢地靠了过来。然后，她的头就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面不改色，平静的望着窗外。一切看起来似乎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平淡。然而，此刻，他内心的血液却似乎凝固了。风从窗外吹进，她额头的丝丝散发轻轻地飘动，撩拨着他平静的脸。那种痒，那种心动，那种静美，奇妙地混合在一起，让他仿佛进入一种奇幻曼妙的世界。
灿烂的午后阳光，照在两张年轻的脸上。如果此时有其他的人注意到他们――她依偎在他的身上，一张沉浸在甜美梦境中的可爱的清秀脸庞，面容安详；另一张是神态安详的刚毅黝黑的脸――一定心动和羡慕这一对如此幸福的人。
她的身体随着车子的颠簸不时晃动着，有好几次他都担心她会摔倒，想伸手去扶她，但看到她象磁石一样稳稳地靠在他身上，还是忍住了。他实在不想惊醒她，打破这美好的情景。
“岁月静好”，他突然想起了这样一句美好的古诗来。可是，这是梦吗，会很快醒来消失吗？他不知道。他知道的是，他现在能沉浸在这美好的时光中，享受它的一分一秒，就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辆一站一站地停下又开动，三三两两的乘客上了车又下车，只有他们象一幅雕塑一样坐着不动。
人如潮涌的北京路终于快到了。公交车上的喇叭声也及时地提醒乘客准备到站下车。
“嗯……”她应了一声，从他肩膀上抬起头来，睁着一双迷离的大眼睛茫然地望着他，问道，“到哪儿啦？”
“到北京路了。”他暗暗地出了一口气。
她眨了几下眼睛，好像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事似的，咕哝着说道，“这么快就到了。”
他轻轻地笑，站了起来，“我们下车吧。”
下了车，她揉了揉双眼，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的神采，“啊，这么热闹啊，好久都没来了。”
“那我们去走一下北京路吧。”他及时建议。
“我们先去人民公园走一下，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她抬头眯缝着双眼望着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用手轻轻地推了一下他。
他只好顺从地跟着她朝人民公园方向走。
毕竟是在城市最热闹的中心，尽管公园里古木参天，花草繁盛，环境优雅，依然是游人如织。
在公园的一角，传来了高亢的歌声和音乐的伴奏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过去看看吧。”她说着，毫无征兆地突然拉住他的手，径直往前，丝毫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她把他的手攥得那么紧，以至于他都挣脱不了。其实他也不想挣脱，她那修长的手传递到他身上的电流，足以让他惊喜和激动不安的了。她却浑然不觉的样子，拉着他急步来到那聚焦成一圈的人群旁，才松开他的手，然后回头朝他一笑。
她那不知是不是被太阳照晒得红扑扑的脸庞，刹那间变成一朵鲜艳的花，让他一阵眩晕。恍恍惚惚间，他随着她挤进人群。
人群围成一个大圈，里面放着两个大音箱，两个老人正站在麦克风前，声情并茂地唱着。他们的背后，同样是几个老人在拿着乐器在伴奏。尽管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林政永知道这是本地传统的粤剧。他曾经在大街小巷和深夜的寄居小屋里无数次地听到过这婉转幽咽的腔调。
他不解其意，但看着颖安正在听得出神，他也只好跟着她站在那儿听。一段唱罢，众人鼓起掌来。他们也跟着鼓掌。颖安望着他似懂非懂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他们挤出人群，朝公园中央走去。
“听得出来他们唱的是什么了吗？”她问。
“听不出来。我对这个不了解。”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又反问她一句，“你听得出来吗？”
“我听得出来。这是粤剧《帝女花》里的一段。”她认真地说，“这个剧讲的故事很动人，可惜是个悲剧。”
他大为惊讶。想不到连这种冷门的知识她也懂。他本来就常常以自己的知识面宽广为傲，他也知道颖安读过很多书，但是现在，他还是被她博学多知给深深地震慑了。在这个女孩面前，他惟有仰视的份。
他们找了个没人的石椅子坐下。
“颖安，你怎么什么都懂？”他忍不住问。
她看着他那略有些虔诚的目光，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崇拜我了吧？”
“有点崇拜。”他认真地回答。
她又笑了起来，“我不用你崇拜，我只要你……哎，其实，我不过是入乡随俗，受梁老先生影响，无非就是懂了那么一点儿，想不到还真就可以在你面前显摆了。”
“可你不光会这些呀，你的英语对话水平，也那么好……”
“你英语基础也不错了，只是你平时只注重读和写，听和说还需要加强训练而已。我自己也觉得还不怎么样，这样吧，如果你也有兴趣，不如以后我们见面就说英语吧，这样我们才会有进步。”
“好啊！”他高兴地说道。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不远处大树底下的一阵欢呼声打断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那边望去，原来是三个人正在踢毽子，旁边有几个人正在围观。
“我们也过去看看。”她站了起来。
他跟随着她来到那群人旁边，站在两米远的地方观看那三个中年男子在踢毽子。林政永不会踢毽子，他从小看到的也只有女孩子才会踢毽子，想不到这几个男人踢起毽子来丝毫也不亚于女孩子，而且还能踢出各种花样来。只见他们一会儿跳跃着踢，一会儿大幅度叉开腿踢，一会儿背对着同伴踢，变着花样炫耀着他们的技艺。只听得“嗒、嗒”的声音，白色的毽子在空中忽高忽低、忽远忽近地翻飞，三个人矫健的身影随着毽子的落下变换着位置，手舞足蹈般地把即将落地的毽子又踢飞了起来，传给旁边的同伴。每到惊险之时，或是出现漂亮的动作，围观的人便喝起彩来。
看了一会，他把目光转到旁边的颖安身上。只见她面带微笑，正饶有兴趣地站立在那里观看着。
“她对什么都那么感兴趣。”他带着欣赏的心情在想，“这样的女孩子，可不多见。”
正想着，就听到周围的人惊呼一声，原来其中一个人用力过度，把毽子踢飞了。只见白色的毽子越过人群的头顶，高高地在空中划了个弧线，然后朝颖安的背后落了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毽子就要落地的时候，林政永忽然感到眼前一闪，颖安猛地跳跃起来，她双腿离地，然后右小腿往后一勾，只听得“嗒”的一声脆响，毽子重又跃上高空，越过她的头顶，朝那几个惊讶的踢毽人围成的小圈子中飞去。
“好！”大家欢呼起来。
接到毽子的那个中年男子，似乎是故意测试她的水平，用力一脚，毽子又朝她头顶飞了过来。
众人有的在欢呼，有的在笑。颖安面容沉静，她仰望正朝她头顶落下的毽子，一动不动，就在毽子快要落到她头顶的时候，她猛地一闪，又是一个漂亮的倒勾，毽子又朝那三个人头顶飞了过去。
那个中年男人用手收住了毽子，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望着颖安，也不说话，只是用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众人都鼓噪起来。颖安脸上顿时笑开了花，她把身上的挎包卸下，连同手中的那瓶水一起交给林政永，然后落落大方地走过去。
表演开始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颖安的身上。那几个人也是故意考验她，每个人接到毽子，都会优先传给她，而且故意用各种落点为难她。她那红色的身影在轻盈地跳跃着，每一次把毽子踢起来，都会赢得众人的喝彩。
林政永只觉得自己心潮澎湃，眼前的红色身影，不象是在踢毽子，却象是在舞蹈，轻盈，曼妙，优美，那每一次她的脚敲击毽子的声音，都好像是在敲击着他绵软的内心。
直到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声，他才回过神来。表演已经结束，颖安正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她脸色绯红，额头上沁着细小的汗珠，头发边际也有些散乱，胸脯在微微地起伏，还在喘着气。
“我们走吧。”她说着，接过自己的挎包和水，回头朝一起踢毽子的人点头致意，然后拉着林政永向刚才来的路往回走。
走了很远她才松开他的手。
他们似乎都已习惯了这些亲昵的动作。他只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你刚才踢毽子真好看，象跳舞一样。”
“是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谢谢你这么夸奖。其实，要说跳舞……呃，还是不说了。走，我们去照一张相留念吧。”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来到一个照相摊点。
“马上就可以得到照片。”照相摊的摊主高兴地回答他们。
颖安赶紧拉着他的手，找了个好一点的背景，然后把头靠了过来。
“好，帅哥，开心一点，两个人再靠紧一点，好－－OK!”
照片很快就用附近小商店的一台打印机打印出来了。一共两张，他们每人一张。
“怎么啦，不开心啊？”她开玩笑地说道。
“开心。”看着两个人亲密的合照，他有点腼腆。
“那我们过马路去吧，到北京路走一走。这可是广州的市中心啊。”
熙熙攘攘的北京路，虽然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店员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但他们两人似乎都没有要停留下来的意思。只是看到前面大红的“新华书店”的招牌，颖安才兴奋地大叫了起来，“我们进去看看吧。”
他欣然应允。他们在书店里呆了半个小时，虽然最后都没买成什么书，但他们都很高兴。站在书店外面，他问她，“我们去哪儿？”
“我们到珠江边走走吧。”她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这里离你住的地方应该也不太远了，我们慢慢地走回去，怎么样？”
“好。”
他们顺着北京南路那老旧的骑楼下向南走去。路过一个榨甘蔗汁的店铺时，他叫她停一下。他要了两杯淡黄色的甘蔗汁，把一杯递给她。
她抿着嘴接过，喝了一口，不禁赞叹道，“真甜哪！”
“喜欢喝吧？”他问。
“喜欢！”她开心地回答。
“我们家乡漫山遍野都种的甘蔗呢。”他说。
“真的啊，那以后我去你家乡，你什么都不用给我，就榨甘蔗汁给我喝就行了。”说完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时你会甜得腻死的。”他认真地说。
“我不怕。只要你不嫌我甜得腻死就行。”
他看着她，她笑得眼睛眯起来象一弯月牙儿。
他突然有种想拥抱她的冲动。但他不敢。他很快就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只是陪着她笑笑，继续低头走路。
珠江边上的天字码头，他们双双扶着江堤栏杆，站在那里看着小客轮来来往往，乘客们上上下下。他们沉默着，似乎都在想着心事。
站了好久，林政永才开口说话，“累了吗？这里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了，我们去那里坐一下吧。”
“我还想等着看到夕阳的美景呢。”她依依不舍。
“还早呢。等会我送你回去，在海印桥上看，不是更好吗？”
“那好。先去你那里休息一会，再到桥上看夕阳。”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