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敞开心扉（上）（1 / 1）
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颖安看他的目光和与他说话比以往都更热情。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自在，但他又不知道如何对付，只好尽量少和她碰面。
“今天下班的时候，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有事想跟你商量。”中午的时候，林政永送货经过烟酒柜台时，颖安拦住他说道。
“什么事？”他生硬地问道。
“学习的事。”她充满神秘的笑着。
她微笑的样子，真美啊。一整个下午，林政永在店里来来回回，每次看到她，她都是在微笑。与以往不同，她显得那么地自然快乐。傍晚下班的时候，他就急匆匆地来到她的柜台找她。正在收拾东西交接班的她，远远地向他点头致意，然后依然认真地忙碌着，脸上中带着那让他心动的微笑。
“好了小琴，工作就交给你了。”她对接班的那个娇俏的女孩说。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一身素爽。站了一个下午的她，疲惫的脸色中难掩兴奋。
他们并排走着。
“我们去哪儿？”林政永问。
“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她说。
“好。”他尽管有些疑惑，但还是忍住没问。
走出超市大门不远，就听见有人大喊，“颖安，颖安！”
他们都停住了脚步。她脸上大惊失色的样子，与刚才高兴轻松的样子判若两人。
那个白衣男子捧着一大束花，正从不远处的那辆白色小车旁赶过来，向她招手。
她脸色煞白，紧紧地咬着嘴唇，轻轻地对他说，“你稍等一下。”然后就走了过去。
“梁哥，你这是干什么呀，不是说好了，不来找我了吗？”她尽管不高兴，但声音还是尽量地克制和温柔。
“对不起，对不起，今天我来晚了。颖安，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昨天下班后你去哪儿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唉，不说这个了，今天我都给你准备好了，走，跟我去吃饭，庆祝庆祝。”梁哥显得很急切的样子，把那束花递了过来。
她没有接，脸上很明显的无奈的表情，微微笑着，“谢谢你了，梁哥，我……我从来都不过生日的，真的，你的好意我领了，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实在去不了……”
“怎么能不去呢，我都在餐厅订好桌好了，去吧，去吧，什么事情明天再做也可以的。”男子不依不饶，一脸的虔诚。
林政永都觉得不忍心了，他也走了过去，想劝颖安答应人家。
“梁哥，你不要这样，想想小菲，想想玉玲姐。我前两天到梁伯伯那里去了，玉玲姐现在……”
“这些我都知道了。”男子打断了她的话，“今天我们不说这些了，我会处理好的。你过生日呢，是吧，走吧，我们吃饭去，我还有话跟你说……”
她两手摊开，摇着头，“我不去。”
梁哥急了，“颖安，你想小菲是吧，我们回去，带她一起去，好吧，她也想见你呢。”
“我……”她似乎犹豫了，但她看到已走到她身边的林政永时，就又坚定地摇了摇头，“过两天我会抽空去看看她的。今天实在不能，非常抱歉，谢谢你的好意……”
“颖安！”男人大声地叫着，挥舞着手中的花束，“这样不好吧，你看，我那么远地跑来，等了你那么久，你总该……”
颖安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这……”男人愣了一下，伸出手想拉她。
她挣脱了他的拉扯，“梁哥，真的很抱歉，那天我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我们不可能的……你还是回去吧，我想小菲和玉玲姐更需要你……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呢。”
“这我知道，今天就去吃个饭，等会儿我就送你回来。”男人又伸出手来拉她。
“谢谢你的好意，很抱歉，我真的不能去……”颖安把手缩到后面，想走开。
白衣男子不依不饶地跟着她，想要硬拉她上车。
刚才还对他抱有同情的林政永，见他要动粗，这时也改变了看法，于是挺身上前，挡在颖安前面。
“朋友，你请求别人做事情没问题，但你这样动手就不对了。”
“你？你是……”白衣男子惊讶地打量着他，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就是那个搬运东西的吧，这里不关你的事，你走开吧。”
林政永站着一动不动。颖安见状，赶紧把他拉回去，“是这样，梁哥，我真的还有事要做，你的花，我收下吧，但不能去吃饭了，谢谢你……真的很抱歉。”
那男子眼睛看着他们紧紧攥着的手，显得有些吃惊，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林政永，转过去望着颖安，“你，你不会是和他一起吧？”
她也吃惊地望着林政永，抓住他的那只手稍微松开了一下，又紧紧地攥住了。
林政永也明白了过来，他摇着头，挣脱她的那只手，正想辩解，那男子却冷笑一声，“不会吧？你不会跟他……他……他是谁啊，不是一个搬运工吗？？他……他哪点值得你……”
他们都愣住了。
“你在说什么呢？搬运工又怎么啦，你怎么能这样看人呢？”她冲着他叫了起来。
白衣男子明显给震住了，他走上前，急切地想要拉住她，“对不起，颖安，我是说，你这样的人，有文化，又有修养，应该有更好的前途，不要总是站柜台，是吧。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工作，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不能总在这种地方，和低素质的人混在一起，这样不好。”
她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冷冷地说，“我和什么人混在一起，和你没关系，你说出这种话，说明你的素质真的不怎么样。你走吧，我还有事要做。”
她转过来对着林政永，“对不起，真不该把你也牵扯进来。”
那男人显然气坏了，手指着颖安，“你……”
林政永赶紧侧过身去，护住颖安。
那男子悻悻地看了他们一眼，“好好，算我……”他一边说着，突然把花摔在地上，气急败坏地转身走向那辆白色小车。不一会儿，车门“呯”地一声关上。
他们站在那里愣住了。林政永不安地望着毫无动静的小车，警惕地护住颖安。
颖安陌然地看着远方，一脸的严肃。好久，小车车窗摇了下来，车上的人伸出头来，“颖安，你冷静一下，再考虑一下吧。”
她朝车窗看了一眼，语气柔和了下来，“梁哥，其实你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玉玲姐那么好，她一直以来都……”
那男人愣住了，他低下头，半晌，他才发动车子，离开了。
颖安回过神来，对着围观的人们带着歉意地点着头，“对不起。”
然后，她又望着林政永，“谢谢你帮我的忙。”
林政永赶紧回应她，“不用，我……”
她点着头，勉强笑了一下。“我们走吧。”
他们各怀心事，默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才开口说话，“对不起了，让你平白无故地受到这种委屈。你……不会怨我吧。”
林政永笑了笑，“不会，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刚才多管闲事呢？”
她也会意地笑了，“我真地很感谢你能帮我摆脱他。真的，非常感谢。要不是这样，我都不知道他会纠缠到什么时候。哦，忘了告诉你了，他就是梁教授的小儿子，这段时间一直都这样，总是来这里胡搅蛮缠地，让人很头疼。”
“哦……”林政永似乎明白了很多。
“啊，好端端地突然来这个事儿，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吧。”她说。“哦，对了，这么一个下午过来，肚子也饿了吧，我们去找个地方吃饭，顺便坐下来说。”
“对啊，今天是你生日啊，好好庆祝一下，我请你吃饭吧，你看附近有什么好一点的餐馆？”他也想起来刚才那男子说过的话了。
她笑了，摇着头，“算了，庆祝什么生日啊，我从来都不过这个的。总感觉自己又老了一岁，还庆祝什么呀。我们还是去吃面条吧，你觉得怎么样？”
他摇着头，“这样太寒酸了吧，还是找个好点的餐馆，吃个饭吧，好歹也是一年只有一次。”
“真的不用，我们都是打工的，有啥讲究的呢，吃碗面就挺好。”
他拗不过她，只好随她走向上次吃过的那家面店。还是一人一碗面，面对面地坐着就吃了起来。
看着对面正吃得面红耳赤的颖安，林政永停了下来，“颖安，你条件这么好，却过这样的生活，是不是觉得委屈呢？”
她一口面条吃到一半，抬起头来，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你说什么？”
林政永犹豫了一下，“我是说，凭你的条件，完全可以不用受这种苦的。”
她把那口面条吃到嘴里，大口地吞下，然后定定地看着他，“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啊，我凭自己的努力，过自己的生活，坦然、真实、平平安安，快乐，这有什么不好吗？”
看着张口结舌的他，她补充道，“你不要这么看我，其实我也和你一样，也就一个普通人。”
他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吃完面，他抢先着付了钱。她不和他抢，只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今天是破例啊，以后还是老规矩，在我这边，由我请客。”
他也不好意思，“怎么这样说呢。你的生日，弄得这么寒酸冷清，我才觉得不好意思呢。”
“这不叫冷清了，今年总算也有个人陪我过生日了，我觉得很快乐呢。真的很快乐。”
他默默地点着头，想起了她找他出来的事，于是问，“你刚才说有事要跟我商量？”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差点忘了正事了。”说着，她从一直提着的那个小塑料袋里取出一个大本子，递给了他，“这是我以前画的的超市布局设想的平面草图，你看一下，也许对你有用。有时间我们还可以讨论讨论。”
林政永很惊讶，他接过来，翻开，认真看了一下，不禁大为折服。这个设计图，分为一楼二楼两张，虽然是草图，却一丝不苟，细细研究，还发现也比他的设计图合理得多。他抬头望着她，她也正在看着他。
“你考虑这个问题很久了吧？”他问。
她点了点头，“我进超市，也不光是为了打工谋生，也是抱着学习和锻炼的目的来的。”
“原来，在你面前，我只不过是井底之蛙啊。”他低着头，轻轻感叹道。现在，他对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不光是喜爱，而且又多了一分敬佩了。
她给他递过来一杯水，那是她在他刚才认真看图的时候倒来的。“不要谦虚，我们都一样，都是在学习，你的图，我看了，也有很多我想不到的优点。啊，有客人来了，我们还是不打扰人家做生意吧，我们到外面去走走，边走边谈，好吧？”
“好。”他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有些兴奋。原来以为只是自己一个人胡乱想着的东西，现在却突然发现有知音，而且还是她！
夕阳西下，城市的天空有着奇异的光彩。他们来到珠江边，找了个石椅坐下，然后重新翻开图纸讨论着。不一会儿，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但光线太暗了，看不清纸上的图和字了，他们只好收起图纸。
“你拿回去看吧，我以前画的，这段时间被其他事情分心，都没有再考虑这个问题了。”她说。
“那好。我拿回去参考一下。”他把她递给他的装有那本大本子的塑料袋接了。
“今天累吗？”她问。
“不累。”他老实在回答。他今天做了很多工，但现在确实一点也不感到累。
“那我们在附近走走吧。”
他点了点头－－他哪能拒绝呢！他们沿着珠江南岸堤走着。前面，是披裹着彩灯的海印桥巨大的身影。在这暑热的夜晚，前来这里纳凉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穿梭不停。他们肩并肩慢慢走着，彼此都不说话，就这样默默地走着，直到海印桥下。
“这里人太多，我们上桥去走一会儿吧。”她提议。
“好。”他附和着。
他们缓缓拾级而上，来到桥面上，停了下来。
“真美！”她凭栏望着珠江两岸灯光璀璨的城市夜景，轻轻地发出赞叹声。
她微微仰着脸，抿着嘴唇，咪缝着眼睛，丝丝散发被江面上的轻风轻轻地吹拂着，象一幅极美的画面，把林政永看呆了。
“真美！”他也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
她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你知道吗？以前我都没感觉到大城市这个样子有什么美的，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家乡才是最美的，那里山青水秀，空气清新……”
“你的家也在农村吗？”他好奇地问。
“嗯？家？”她愣了一下，然后神情黯然，“是的，我是农村的。”
看样子她对这个话题并不是很热心，林政永只好保持沉默。
她似乎陷入了沉思，忽然又兴奋起来，“我的家乡，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呢，有漂亮的山，有清澈的小河，还有呃，野猪！”
“野猪？”他笑了起来，她也笑了。
“真的有野猪，我们那里，虽然偏僻了点，但环境很好，还有些原始生态的样子呢。”她解释。
“哦，那我真想去看看，我最喜欢原始的东西了。”他略带玩笑地说道。
“真的啊，那以后你跟我去吧，我带你去山上。啊，春天去的话，有好多花，漫山遍野都是，漂亮极了，还有蘑菇，味道真的太好了，我保证你吃了一次就忘不了；秋天去的话，有好多野果吃，野生的猕猴桃，毛粟子，对了，还有山葡萄，山葡萄你吃过吗？酸酸甜甜的……”
林政永咽了一下口水。他的家乡，在秋天的时候，大概这个时候，山上也是有山葡萄的，个子不大，黑紫黑紫的，鲜嫩晶亮，一大串，酸大于甜，想起来就流口水。现在，听她在说她的家乡，他却仿佛看到了自己家乡的山野。
“这么好啊，哪天我真的要去看看。”他说。
“当然真的，说话算数哦，到时你不去，我叫人把你绑你起来，拉你去。”她说完，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政永的心一下就放松了下来。他忽然感觉到，眼前这个女孩，她的内心原来一点也不孤傲淡漠，是多么的亲切可人，仿佛就是邻家的一个小妹妹一般，他原来对她的敬畏和刻意疏远，看起来是多么的没有必要。
“你知道吗，我们家乡的天空，比这里蓝得多了。白云，也比这里的漂亮得多了……”她继续滔滔不绝。
他很认真地听着，频频点头。等她说完，他不禁说道，“真象仙境一样。”
她不禁也笑了，“不是我自卖自夸，我们那边真的就跟仙境一样美……”
“仙境？”他有些动心了。
“也说说你的家乡吧，柳州，是不是有很多柳树啊？”她望着他，充满期待的样子。
“呃，柳树，有啊，有的，不过，柳州得名，也不是因为柳树多啦。”
“那是因为柳宗元？”她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让林政永一下感觉有些棘手，他对这个典故，也不是太熟悉。
“也不是啦，柳宗元之前，它就叫柳州了吧。呃，柳宗元，他在你们永州的时候，比在柳州的时候出名多了吧。”
“那倒是，柳宗元在永州呆了差不多十年哩，很多文章，就是在永州写成的。”她的语句中充满着骄傲。
林政永也知道这些知识，但他还是为自己能巧妙地转移话题而暗暗有些得意。
“再说说啊，你的家乡，都有些什么？”她还是又转回来了。
“什么？都有些……哦，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普通的农村，种水稻、甘蔗、玉米、花生之类的。”他真的想不出自己从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既没有原始森林，也没有野兽野果。
她却听得很认真，“那，有什么好吃的……”
他一听就想笑了，敢情女孩子不管平时显得多么严肃高雅，私下里却还总是贪吃的啊。他想了一下，才回答她，“柳州啊，有螺蛳粉啊，就是用田螺煮的汤来煮米粉，味道非常好的。”
“真的，那有机会我要去尝尝。”她那夸张的神情，让他又想笑了。
她想了一想，又接着说，“你带我去好不好？我想去看看你的家乡。”
他一愣，竟有些失神。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难道真的是她说的吗？他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好。”
她似乎显得很高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