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新的开始(下)(1 / 1)
林政永愣愣地站在那里,一时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反应过来。
猛然想起颖安,他回过头一看,就看到颖安正站在他身后不远,也正愣愣地望他。她的两只手里各拿着一瓶水。
她已经看到刚才的一幕了吧。但她反应极快,见到他回头,她转瞬之间脸上就泛起了那可爱的浅浅笑容。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她走了过来,把一瓶水递给了他。
“谢谢。”他只好接了过来。
“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你一定也饿了吧?”
“这……我也不是很饿……”他回答,想了一下,又老老实实地告诉她,“刚才那个女孩,是这家超市老板的女儿,刚才我在楼上应聘时认识的。”
“哦。我见过几次。”她点着头,然后又笑了起来,“那天你请我吃饭,现在我回请你。走吧,庆贺一下,欢迎新员工加入本公司。”
林政永只好跟着她走出超市的大门。走不多远,在一个热闹的小巷子口,有人叫住了她,“颖安,好久都不见你来这里吃面了。这位是……你哥哥还是你弟弟啊……”
说话的是两个正站在巷子口的年轻女孩,穿着一样的衣服,一边用餐巾纸擦着嘴巴,一边嘻嘻哈哈地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林政永。
“是……我们新来的同事。”
“同事?你介绍来的,是你老乡吗?”
“啊,是老乡,老乡。”颖安笑逐颜开。
又嘻嘻哈哈了一会儿,那两个女孩就走了。
“和我们一起共租一套房的姐妹。她们在附近药店工作。我们平时就这样的,很随意的,请不要见怪。”望着她们的背影,颖安向他解释。
林政永点了点头。他看到巷口就是一家拉面店。
“外面大街太热了,我们就在这里吃点什么就行了。”他试探着说。
她抬了抬头,望着店门上的招牌,“你喜欢吃面条吗?这家的面条是很好吃。啊,你是广西人,是不是不爱吃面?我们还是到外面大街去吃饭吧……”
林政永连忙摆摆手,“就吃面条吧,我从小就很喜欢吃面的。”
她微微一笑,“那好吧。我也经常来这里吃面条的。”
正是中午时分,店里的几张桌子旁几乎坐满了人,几台风扇使劲地转着,一片热气腾腾的。
她让他在店门口临时的餐桌旁找个地方先坐着,自己钻进店去打面条。不一会儿,她用餐盘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面条出来时,见到他正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店门的一幅对联。
“请帮个忙,接一下。”她叫了起来。
他赶紧从她手上接过餐盘,放到桌子上。她夸张地甩了甩手,嘴里哧哧地吸着气,象是被烫着了一样。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
“没事,就是手有点麻。”她说。
“啊,真是对不起,应该是我去拿的。”他连忙表示歉意。
“那说好啦,下次你去拿啊。”她歪着头,带着俏皮的样子。
看到她这可爱的样子,他心一动,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了一声掩饰过去,“好,下次我去拿。”
她熟练地从桌子上的筷筒里抽出两双筷子,递给他一双。他们面对面地坐下来。她似乎迟疑了一下,又起身伸手把邻桌的辣椒盆拿了过来,微笑地望着他。
“这个辣椒,你能吃一点吧?”
“能吃一点。”
他有些拘束,用手拿起她递过来的辣椒盆里的勺子,舀了一点辣椒酱放在面条上。
她轻轻地笑了。“我知道广西人也吃辣椒,但肯定不如我们湖南人。”说着,她往自己碗里舀了一大勺辣椒。
林政永拘谨地点着头。其实,他是很能吃辣椒的。他从小家里穷,经常用辣椒当菜吃。不过,在颖安面前,他也不想表露出来。
他看着她重新坐下来,用筷子捞动着碗里面条,汤水顿时变得通红,冒着撩人的热气。
“其实这个辣椒一点都不辣,要不你尝尝看。”她望着他笑。
他也学着她捞匀了面条,轻轻地吃了一口。的确,在他这样从小吃惯了辣椒的人来说,不是很辣。
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她笑了,“是吧,一点都不辣。在我们湖南,这种辣椒是上不了台面的。但在广东,这样的辣椒,就有很多人叫辣啦!”
他知道,在他的家乡,这样的辣椒的确也不怎么受欢迎,但他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点头。
坐在她面前吃面条,他动作有些生硬。她就显得落落大方,一边小口地吃着,一边不时在看他,脸上总着带着那浅浅笑容。那笑容,在林政永看来,似乎总是那么让人心动,也让他更加不自然起来。似乎她这样看着他,就是象一个姐姐看一个弟弟一样。
“很有趣吧?”她回头望了望刚才他在看的门联,念了起来,“早进来晚进来早晚进来,多吃点少吃点多少吃点……”
林政永笑了,“很别致。”
他们一边吃着面条,颖安一边向他介绍超市的基本情况。喜多超市在广州开有好几家分店,海印桥南的这家店是总店,所以超市的管理机构就设在总店的楼上。林政永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拘谨吃着面条。不知道是他有些饿了,还是这家面条味道真的不错,他感觉不错,很快就吃完了那碗面。
“要不要再来一碗?”她关切地问。
他正用纸巾擦着额头上的汗,赶紧摇了摇头,“不用,饱了。”他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一定有些滑稽或者狼狈,反正此刻坐在她面前,他浑身地不自在。
“这家店不光面煮得好吃,他们煮的粥,更好吃,特别是骨头粥,不过,你来得不巧,他们只是早上和晚上才煮有。嗯,下次带你也来尝尝。”她说。
吃完面条,颖安付了账。他们又坐了好一会,一边喝着她买的水,一边谈话。直到身上的热气有了些消解,他才告辞。她坚持要送他去坐车,说她知道一条近道到外边大街的公共汽车站。
他只好跟着她走。这片区域,幽静古朴,到处是灰色的老式居民楼,和粗壮高大的树木。走不多远,在一株很粗壮的木棉树下,她忽然停了下来,指了指前面一幢老旧的居民楼,“我的宿舍就在前面,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
“我们四个女孩子一起合租了一套房子,除了我,还有一个是阿琴,就是和我一起轮班的女孩,另外两个呢,你刚才也看到了。”她看出他的顾虑,立刻解释道。
“以后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呢。”他还是委婉地拒绝了。
“哦,也是。那我们走吧,车站就在前面。”
她领着他拐过几幢楼,豁然开朗,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出现在眼前。她径直带着他走到公共汽车站,“就在这儿等吧,车应该就要来了。”
他很奇怪,“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路车去我那里?”
她笑了,“我去过你们那里的呀,就在这里上下车。”
他也不好意思地笑了。为了一本书,人家可是不辞辛苦地送过去给他的,他怎么能忘了呢?
“以后在这边上班,还是重新搬回附近找个地方住下吧,要不然坐车太辛苦、太浪费时间了。”
他点点头,“好的。”
车子很快就来了,她忽然向他伸出了右手。
他有些惊讶,猝不及防地也伸出右手。在轻轻地握住她那只柔软白净的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血仿佛凝固了。他想说点什么,却又噎住了。他只是点点头,脸上绽放着笑容,心里带着一种难以自抑的感动。
他上了车,回头看着她。这一个中午,他都没敢认真地注视过她的脸。现在,他忽然胆子大了起来。她微微仰着脸,带着微笑,扬起右手,向他作再见的姿势。热烈的阳光下,她的额头上,鼻子上,沁出细小的汗珠,那张秀美的脸,细白中透出淡淡的晕红……车子走远,他从窗边回头,依然看到她那婷婷玉立的身影,面向他微笑,天蓝色的上衣,在夏日的阳光中显得那么的明快。
“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他一路回来,一路在想着,“她可是别人的女朋友呢……”
赖姐说给他两天的时间处理好个人的事情,然后就要去报到上班。通过陈哥,林政永很顺利地办好了仓库的离职工作。按天算酬,他这个月只做了几天的工钱也给了他,一分钱也没有被扣。很快,他又重新租上了在三个月前住过的大院中的那间房子。
说起重租这间房子的事,还真有些侥幸,因为三个月前在他离开后,马上就有人租下了它,而那个住户刚好几天前搬走了。利用下班后的顺路回来的机会,陈哥帮他把东西一起带回。那个晚霞满天的傍晚,他和陈哥背着简易的行李,有些依依不舍的离开了生活了三个月的仓库。
陈哥的兄弟们,远远地目送着他的离去,虽然没一个人上来和他说话告别,但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感,还是让林政永心生宽慰,毕竟,他们一起共度过一段时光,他们虽然和他谈不上话,但他们本质上都是善良质朴的人。路过那排栏杆时,他不禁又想起了颖安。她在烈日下双手抓扶着铁栏杆条,眼光努力搜寻他的样子,深深地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为了一本书,为了一个承诺,她竟然不畏曲折艰难地找到这里来,这该有多么大的耐心和决心啊!经过后来的这几次接触,他更加坚定了这样的看法:这不是一个随随便便能遇上的女孩。
陈哥尽管有些不舍,但还是热心地帮他做好了这一切。带着愧疚,林政永请他一家人在大院附近一家餐馆吃饭。陈哥一个人带着小孩欣然应邀而至,至于孩子的母亲不能来,他解释说要上班。两人酒酣耳热之后,陈哥不免话多了一些。
“是不是为了那个女孩,你才要这么急着要离开我们那个地方?”
林政永听了陈哥这话,有些茫然。他摇了摇头,又微微地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
陈哥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你不用瞒我。这个女孩子我看很不错,她好象很喜欢你,你可别错过了。”
林政永有些愣住了。“她?怎么会……”
“好了,好了,喜欢就喜欢,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喜欢她,就尽管地去喜欢,没什么大不了的。唉,这女孩,真的和你很般配,心好,善良。第一次到我们那里,看到我那小孩的烫伤,就关心地问这问那,第二天就给我带来了一种药,还帮我小孩涂上,还别说,这药还真是好。”
林政永夹着的一口菜停在嘴边,一动不动。良久,他才点了点头,“哦……”
吃完饭,和陈哥一起回到熟悉的大院,天已黑了。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床铺,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冷水澡,他就困得躺到床上。昏黄的灯光下,望着熟悉的环境,他恍恍惚惚间有一种时光轮回的感觉。三个月的时间,从春到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仿佛就是一个梦。
“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想起陈哥的话,他不禁浮想联翩。“她喜欢我?怎么会呢?我那么穷,她是有男朋友的,而且还那么有钱她一定不会的,她顶多对我就是一种尊重,一种平等相待的尊重,就象陈哥所说的,她也就是好心,善良,不会有什么别的。我还是别去自寻烦恼了,她是有男朋友的,是有男朋友的”
不管怎样,他终于有了种安定下来的感觉。
安定?对他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个愿望啊。高中时,特别是和金秀在一起之后,他就曾经以为一切都已安定,以后的事——上大学、工作、结婚,都是顺理成章的了。可是,随后一连串的打击——大学梦的破灭、失恋的伤痛、事业起步的惨败,一步一步把他逼向绝境,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原来,天堂到地狱,相隔并不遥远,只是几步不顺,便可到达。好在,他终于挺过来了。上大学的梦,是不能再想的了;失恋的伤口,随着时间的流逝,也终于慢慢痊愈——经过这一次回家听闻了金秀的婚讯,他终于在内心深处可以彻底地放下对金秀的残存的最后一点挂念了;而事业,虽然依然没有起色,但几年的辛劳苦干,至少家里的欠债已经还清,让他如释重负,父母身体也好多了,弟弟也快要上大学,他终于熬过了最痛苦最压抑的时期。
而幸运的是,他还年轻!他还有梦想!
这一夜,是一个宁静的夜。带着连日奔波的疲劳,带着对过往负担的抛却,带着对新的生活的憧憬,他如同婴儿一般酣然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