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 54 章(1 / 1)
汪择洋顺着那条路一直往下行,那是在小山坡上的别墅,一路下来,稀稀散散几栋人家。道路雪白、坚硬冰冷,一步便一个浅印。
汪择洋片刻未停,离别墅越远越冷,从脚底一直到心底,无论他怎么裹紧衣服都冷得几乎无法岔开腿来。
怎么可能不冷呢?就那么单单一件外套,无论它有多厚多保暖,只一件是会冷的,没有了其他衣物,它越发地像个摆设了。其实当年也不一定是穆野晟救了他的,若是他身上没有其他衣物他也会冷死的;若是他真不想再起来了,他也会冷死的;若是没有奚泖,他也是会死的。
如同奚泖说的一样,他活着,不是因为穆野晟,是他自己,是奚泖,这三个组合在一起,他才活下来的,或者,没有穆野晟,他也会活下来的。
到底是什么鬼迷了心,让他当年跟随了穆野晟呢,汪择洋不懂,想不起来了。
下了山,沿着小公路走了一程,在一个铁公交站牌下,有一条木长椅,雪遮住了它本来的颜色。汪择洋坐在那,痴愣愣地望着地上。
旁边有一对情侣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嬉闹着等车,女的忽然发现了汪择洋,上公交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从一个小包里拿出个新鞋盒放到汪择洋面前,又匆匆地跑去上车了。
朵朵雪花儿融化在稍有热度的鞋盒上,留下斑驳的深色痕迹。
汪择洋看着看着那泪珠子又绝了堤,其实他和穆野晟间很简单的,他只是瞬间有了同情心,顺手给了怜悯 ,其实什么都不算的,他心心恋恋惦记的在别人处是半文不值,无所需的。
汪择洋看着面前皑皑白雪,心里茫茫然不知所往.把那鞋子穿上,没有知觉,
汹涌而出眼泪全然无法停止,汪择洋一直深深的吸着气,直到将整个胸前都吸痛了,呼吸都被阻碍了,也无法停止。
穆野晟的面目在眼前越来越模糊,才刚见了面,却像是从没见过一般,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来,汪择洋对着苍白的天空扬起了头,都结束了,无论有多爱,多不爱。
他张了张口,想叫出什么人来,可是无论他如何控制着面部肌肉,牵扯着脑部神经也没发出一个声调来,白雪中,匆匆而行的人,唯有他似乎是到另一个空洞洞茫茫然的虚度世界,和面前的一切隔绝了。
天地之大,没有一个他喊得出口的人,世界之广,竟然没有一个他在茫然时能思索出应该去的地方。
那日下午,汪择洋被齐康在路边捡着,开车送去奚泖的孤儿院。
齐康看着汪择洋失魂落魄的样子,特不放心他,想留下来照顾他;奚泖得了病,现在这摸样也是顾不上汪择洋了。
等到晚间的时候,汪择洋自己叫齐康回去。齐康见汪择洋回了神,也不好强留下,警告了冯舀别惹事后便走了。
客厅里,柴火在壁炉里偶尔噼里啪啦地响两下,重新整理过的屋子按了新窗,遮住了寒风守住了暖流,屋内既干净又暖和,和往年大相径庭。
汪择洋挨着壁炉的沙发坐着,冯舀拽着条大狼狗,一边搂着奚泖,面对着壁炉而坐。
汪择洋被穆野晟带走的那些日子,冯舀彻底的掌控了孤儿院,一方面将孤儿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另一方面爬上奚泖的床再也不数钞票了。
中间隔着个冯舀,奚泖俩人都没有靠近的意思。冯舀看汪择洋的眼神就和那狼狗防贼的眼神一样,他稍有动静就全身戒备。
三人间一句话没有,非但不觉尴尬,反而显得另类的和谐。
“小奚,我们早点休息?” 冯舀亲了亲奚泖的脸,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搂着她站起了身。
奚泖往汪择洋的方向偏了偏头,眼神既无神又空洞。
冯舀将狗链放到奚泖手上,那狗立马走到最前边将狗链拉直了。上楼的楼梯就在客厅内,与汪择洋坐的地方斜对着。
那狗跑在前面,冯舀半是搂着半是搀扶着奚泖上楼,很小心翼翼,也很怪异。奚泖去够护栏,手在空中摆了几次,才在冯舀的牵引下,摸到护栏。
“奚泖。”汪择洋喊了一声,起了身。奚泖的眼睛看不清了,汪择洋对那种状态下的反应最是敏感,他甚至可以想象现在的世界在奚泖眼里是何等的模糊。
奚泖顿了一下,冯舀搂着她往上走,像是没听到一样。
奚泖的眼睛在暗处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她的脑子里长了东西,压住了视觉神经。
当冯舀从苍云邈处得知后,两人意外默契的勾搭到了一块,不顾奚泖的意愿,无论手术成功几率有多大,他两已准备着将奚泖送上手术台。
冯舀小心翼翼地服侍奚泖洗漱完,搂着她躺在床上,亲了亲奚泖,即便是现在这样让人难堪绝望的处境,能平平静静地和奚泖呆在一起,他也觉得很幸福了,他说:“小奚,我会治好你的。”
奚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品质,只要你内心没强求,她让人觉得平和,尽管现在的冯舀并不快乐。
奚泖掰着冯舀手,她要冯舀松开她,不喜欢被他抱着睡,一种很恶心、很脏的感觉从没从心里离开过。
“你别这样,我求你了。”冯舀更用劲地抱住她,泪水一下子就掉了出来。奚泖拒绝他,从来都是。
奚泖听着冯舀带哭腔的话语,也并非无动于衷,没再挣扎了。对于冯舀强加给她的,她很少正面反抗,一方面由于她需要冯舀帮她打理孤儿院,另一方面她一直当冯舀是院子里的孩子。她舔了舔干燥的唇道:“舀舀啊,我要见见小贼。”
“你!”冯舀止住妒火,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今晚别见了,咱睡了,好不好?明天吧,明天好不好?不,明天不行。等过大后天你把手术做了,我就让你见他。”
奚泖不说话了,她没想过要做什么手术,且不提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即便是她活了下来又能如何,这十几、二十年她的身子,精神全被掏空了。也不是没有抵抗过,而是累了、支付不起抵抗带来的后果,渐而习惯了顺着命的轨迹走下去,她不想要改变。
那晚,为了防汪择洋,冯舀将狗拴在门边,一直强睁着眼,本以为会一夜无眠的,到了凌晨时分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奚泖摸索着下了床,她手脚向来轻的跟没有一样的,冯舀竟然也有感应似的,猛地拽住了她的手,大喝一声:“做什么!”
“我去给他添点柴火。”
冯舀嘀咕两句,又没声了,大抵是半睡半醒在梦中了。
汪择洋做了个梦,是这些天来,最真实又最朦胧,最清醒又最幻象的一个梦。他梦到他躺在一火堆旁,暖和极了;有个温暖的东西在轻轻地抚弄着他的头发,像是老爹温暖的皮毛,又像是汪老头粗糙的手掌,也像是……,汪择洋还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他怎么也听不懂那话是什么意思。
汪择洋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床棉被,必是奚泖给他盖上的。壁炉里的火燃的很旺,汪择洋在窗口站了会儿,因为下雪的原因,他分辨不出时辰来,一觉醒来整个人倒是轻松了不少,也没了睡意,便裹着那床被子,到旁边孩子们的寝室里走了走。
一排一排的木床架,干净整齐,不想以前的脏乱,洗漱杯瓢盆书本类的东西也全部统一。
汪择洋以前只在这种地方睡过一两次,后来一会来,就是住奚泖的房间。
想起奚泖,汪择洋又记起梦里那迷迷蒙蒙的声音,那柔柔的嗓音,必是奚泖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如此想着,汪择洋往楼上去了。
看门的狼狗见到汪择洋,将头从这边扭到那边也没叫嚷。
门上了锁,汪择洋很快便撬开了,一拉开门,汪择洋打了个冷战,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安感充斥心间,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房屋里,
狼狗在外面不安的动了起来,汪择洋斜了它一眼,迅速关了门,它在门外呜咽两声没大叫。
奚泖的房间没有什么变化,冯舀一个人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浴室的门虚掩着,有轻微的水流声。
汪择洋心跳和打鼓一样的,他拧开门的手颤抖地几次甩开了把手。
冰冷的浴室里,浴缸的水龙头没拧紧,细细的水流顺着浴缸边流到红色的水里。奚泖坐在地上,一只手吊在浴缸边上,鲜红的血被她洁白的手腕衬得更加的妖异。
汪择洋跪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腕,那鲜血一下子就染红汪择洋的手。
奚泖只穿了件深紫色的睡袍,这会子抱在怀里和冰块一样的冷,她的身子冻僵了,但心口并没有停止跳动。汪择洋使劲捏着她的手腕,控制着血流。
那微微荡开的血水底,有一把尖尖长长的水果刀。
汪择一手握着奚泖,一手去够毛巾架上的毛巾,忽然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从汪择洋握着奚泖的手上拍过。
汪择洋猛地一回头,并没有见奚泖有任何动静,刚刚那蘧然冷的一下子就像是幻觉一样。
汪择洋慢慢地拽下一条毛巾来,握在手里,蹲在她身边,他说:“奚泖,你答应过陪我的,怎么可以反悔呢?”
“这一次,让我为我自己选择一次。”那是奚泖那清浅的声音,飘渺,虚弱,似乎是隔着厚厚的阻隔,从另一个醉人的世界传来,让人
汪择洋握着毛巾的手松开了,也放开了握住了奚泖的手,他从身后圈住了奚泖,静静的。
雪夜,静下来世界,只剩下血滴合着水流的声音,轻轻的,滴答声。